中和二年,十一月十五,呂用之突然暴斃。


    身在江都城中,和畢師鐸暗通款曲的姚歸禮、俞公楚二人,立刻糾集麾下牙兵、牙將近千人,暗中聯係叛軍,準備襄助他們入城。


    呂用之的驟然死去,讓他的那些麾下,惶惶不可終日,虧心事做多了,睡覺都不踏實,如今他們頭上的大樹倒了,這些人不得不為自己的前途感到擔憂。


    人心惶惶之下,防備自然就鬆懈不少,在俞公楚、姚歸禮的接應下,雙方裏應外合,畢師鐸、秦彥等叛軍,一舉攻破城門,攻進了江都。


    叛軍入城,大索全城,捉拿到呂用之同黨共四百餘人,這些平日裏作福作威、喪盡天良之人,全被憤怒的畢師鐸腰斬於鬧市,以張守一、諸葛殷為首的呂用之一黨就此覆滅。


    呂用之麾下大將,董瑾、秦稠等人,在城破之際,揮軍西逃,投靠到了廬州刺史楊行密的麾下,並鼓動楊行密東進,討伐叛軍。


    楊行密在謀士袁襲的攛掇下,秣兵曆馬,準備在開春之際,就和畢師鐸等人誓師開戰。


    這場暴亂,梁纘身為高駢麾下的第一大將,竟然從頭到尾,都沒有摻和進來,隻是在叛軍囚禁高駢時,麵見了高駢最後一次,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他了。


    高郵,原呂用之府邸,現在對外宣稱嚴府的宅子中。


    五位不速之客闖入了這裏,這五個人,是兩波客人,隻是正好不期而遇,就一同攜手而來,進入了這座府邸中。


    其中一人,是一位貌比宋玉、顏比西子的銀甲小將,隻是這位小將臉色看起來,並不太好;隻見他柳眉微蹙,鳳目含煞,一進入府邸,不待嚴可求相迎,就長驅直入、大模大樣地進入了客廳,甚至毫無顧忌地坐上了主座,遊目四顧,根本就不把自己當外人。


    對此,嚴可求十分無奈,關鍵是那些被朱璃留下來、戍守這座府邸的鬼武士,一看到來人,就像老鼠見了貓似的,除了努力表現出一種雄赳赳、氣昂昂的神態來,竟然對銀甲小將的所作所為,視而不見,甚至唯恐避之不及。


    鬼武士不理會,嚴可求一介書生,如之奈何。


    更何況這位小將軍,還帶著兩名一臉橫肉,壯若獅虎般的大漢,他們一人提著兩把麵盆大小的斧頭,一個提著兩把冬瓜大小的錘子,神情說不出的兇狠。


    三人身後還跟著一名四十多歲、棕發深目、高鼻闊嘴的大漢,一看就不是中原人;大漢身後跟著一名三十來歲的儒雅書生,神態有些忐忑。


    不明所以的嚴可求,抬頭看了一眼那個漂亮得不像話的銀甲小將,神情略顯迷惘,但還是硬著頭皮拱手道:“請問這位小將軍,為何要無故闖入嚴某府中。”


    這位小將不是別人,正是從郭奇佐那裏逼問出朱璃下落的尉遲槿,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她竟然被蒙在鼓裏,豈能不怒,現在確定朱璃無恙,她不親自來看看,心裏著實放不下。


    尉遲槿聞言,輕睨了嚴可求一眼,


    悶悶地道:“朱璃呢,讓他來見我。”


    “啊”嚴可求有點傻眼,這位誰啊,這麽牛氣。


    不過,嚴可求可不是一般人,從鬼武士的異狀,就可以推斷出這位小將怕是不一般,極有可能是將軍的故人,一想到這裏,他就安下心來,態度愈發和緩起來,溫聲道:“將軍現在不在府中,出去處理一些事情,估計要過段日子才會迴來,不知小將軍有什麽事情,若是方便的話,嚴某可以代為轉達。”


    “哼,隻怕我家小......將軍的話,你轉達不了。”尉遲槿還未來得及迴應,一旁的謝天,就甕聲甕氣地就嚷嚷道。


    說起來,這兄弟倆心裏也有火,他們在朔州隻等朱璃凱旋歸來,和自家小娘子一成親,那他們就能順理成章地加入到朱璃的麾下了,到時候,就可以像霍青、高肅一樣,統兵鎮守一方、走上沙場。


    對於高肅、霍青,這兄弟倆可早就羨慕得眼紅,口水流了幾大缸。


    可他們巴巴地守著,卻並沒有等到朱璃凱旋歸來消息,反而獲悉朱璃被朝廷、李克用等人給逼入了渭水,生死不明;一心馳騁沙場的美夢,瞬間破碎,倒是讓二人失落、傷心了一陣子。


    不料在尉遲槿的逼迫下,郭奇佐不得不道出實情後,二人就更生氣了,原來朱璃沒掛,他竟然呆在南方逍遙自在、樂不思蜀了,枉他兄弟還悲傷了一場,肚子裏沒有怨氣才怪。


    謝天之言,讓嚴可求不明所以,這個時候,那個四十多歲的大漢開口道:“小將軍莫急,以梁某所見,朱使君應該誌不在揚州,想必很快就能迴來。”


    “冒昧打擾,在下梁纘,這是在下的隨軍書佐韓中,不瞞諸位,在下此次冒昧前來,是向使君投誠而來的。”


    “梁纘?”嚴可求心下一驚,這貨麵對高駢的死活不聞不問,現在竟然找到了這裏,聲言還要投靠將軍,這到底是咋迴事?


    由不得嚴可求不驚,要知道他可是算計過這位,現在人家突然出現在眼前,他心中沒有鬼才怪。


    梁纘看了一眼嚴可求,溫和道:“這位就是嚴先生吧,一手逼反畢師鐸、掀翻高駢、鏟除呂用之的幕後謀主,實在讓梁某佩服不已。”


    麵對梁纘的恭維,嚴可求驚疑不定,開口道:“嚴某隻是一個落魄之人,應該並非梁將軍所說的那個人吧。”


    “先生過慮了,梁某並無惡意,隻是梁某為高駢東征西討了一生,到頭來,一腔熱血,付之一炬,實在讓梁某心寒不已。”梁纘一臉苦澀,情緒略顯低落。


    這般神情,看得尉遲槿、嚴可求等人,惋惜不已,任誰一腔熱血,錯付非人,都難免心傷。


    好在梁纘的這種神情,並未持續多久,便繼續道:“梁某隻是一個蠻夷之人,身後亦無龐大強悍的部族支撐,以梁某現在的年紀,若是讓梁某重頭來過,倒是幾無可能了。”


    “好在天可憐見,讓梁某暗中覺察到朱使君的動作,既然高駢扶不起來,梁某自問,也不曾愧對


    於他,趁著還有一點精力,也要為族人、部下考慮一下了,所以這才不請自來,向朱璃將軍主動投誠。”


    梁纘十分坦誠,沒有絲毫作偽之處。


    尉遲槿眯著美眸,淡淡地道:“梁纘,西戎人,原昭義軍大將,投靠高駢之後,南征北戰,戰功赫赫,號稱高駢麾下第一悍將,如今為何卻要舍棄高駢,而選投朱璃呢?”


    “梁將軍應該知道,朱璃不過就是個小刺史,現在還頂著叛逆的名頭,將軍的選擇,實在令在下好奇?”


    尉遲槿大大咧咧地評論朱璃,倒是讓梁纘意識到,這位銀甲小將,怕是和朱璃關係匪淺,否則絕不會如此妄言他人,一念至此,他愈發顯得坦蕩起來。


    “哈哈,小將軍說笑了,若梁某沒有猜錯的話,夏綏銀節度使高肅,就是朱璃將軍的部下吧,而且是個十分忠誠的部下;雲州刺史武悼,乃朱璃將軍的恩師,如今二十四州盡皆平定,細數起來,朱璃將軍擁有的實力,讓人心驚,更難得的是,他本人又是一個積極向上的人,梁某不選擇朱璃將軍,還能選擇何人呢?”


    “更何況,朱璃將軍控製的區域,異族不少,黨項人、沙陀人、契丹人等等,幾乎全有,將軍既能容得下他們,自然也能容得下我西戎人。”梁纘坦然說出了自己的心聲,尤其是朱璃對於漢人、異族,一視同仁的態度,讓他動了心,所以才主動上門投誠的。


    曆史上,五年後畢師鐸造反,梁纘被殺,那個時候他差不多將近知命之年了,估計也是有心無力了,隻能一棵樹上吊死,可現在不同,他現在起碼還能再奮鬥幾年。


    尉遲槿聞言,點點頭,算是認同了他的說辭,轉而問道:“梁將軍剛才說,朱璃要不了多久就能迴來,是不是真的?”


    梁纘聞言,認真地點點頭:“其實這個問題,小將軍不該問在下,嚴先生應該最為清楚,揚州現在的時局,就是先生一手策劃的,自然清楚朱璃將軍什麽時候會迴來。”


    聽了梁纘的話,尉遲槿轉而看向嚴可求,徑直道:“我是尉遲槿,朱璃難道沒有向你提過我?”


    嚴可求一聽,神色立刻變得精彩了起來。


    怪不得這些鬼武士,看起來如此古怪,那精氣神勁兒,裝得那麽高亢,原來這位就是傳說中的尉遲娘子啊。


    朱璃雖然沒有跟嚴可求提過尉遲槿,可不代表荊銘這些來自朔州的人沒提過,身為一個謀士,有些情報他總是會提前打聽一些的,比如麵前的這個尉遲槿,所有朔州麾下公認的未來夫人,他怎麽可能忽略這個。


    確認對方身份,嚴可求倒是沒有隱瞞,幾乎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事無巨細地和盤托出,幾乎有問必答,生怕將朱璃賣得不夠徹底,神態說不出的諂媚。


    這副神情,看得梁纘、韓中、謝天、謝地等人,嘴角直抽,暗下決心,以後還是少跟這家夥有牽扯,否則連一天換一條內褲這種事情,都會被這家夥給宣揚出去,那才真是後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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