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燈火昏暗。


    草樹影綽,風聲隱約。


    是個殺人放火的好日子。


    兩個小孩子的配合默契又突然,若是個尋常的知命境高手,或許怎麽都要吃個不大不小的暗虧,甚至可能被直接抹掉境界上的優勢。


    可曹選是誰?


    是大端王朝境內,最令那些王公貴族、黃紫公卿、豪商巨富們膽寒的司聞曹統領,是遊走在黑暗最深處的帝國毒蛇之王。


    更關鍵的是,他這個知命境,也很強。


    饒是李子和多羅都是底子極好的通玄境,但即使二人合力,麵對曹選,也難占一點上風。


    在輕鬆化解了二人的突襲之後,曹選順理成章地取迴了攻勢。


    李子和多羅在曹選暴風驟雨般的攻擊下,苦苦支撐,搖搖欲墜。


    而曹選也出於釣魚的目的,始終留著二人一線生機。


    在他們的身後,以雲落為首,不多的幾位學過武技的立刻對上了幾位率先衝上來的江湖武夫。


    可惜他們人數太少,隻能眼睜睜看著其餘的江湖武夫越過他們,衝入了身後的人群中。


    其實要說這場中的修行者,盡是經過了煉體三境的錘煉,體魄皆是不凡。


    可體魄好,跟武技高是兩碼事,任你玉膚、玄骨、柳筋傍身,不懂武技,對上這些頂尖的江湖武夫,便如一個穿著盔甲的傻大個,隻能任人捶打。


    人家要殺你,有一百種辦法。


    一個武夫獰笑著,“嘖嘖,你們這些山上神仙,可曾想過有今日?”


    隨著說話,反手一刺,一柄匕首紮入一個雲夢大澤野修的脖頸中。


    另一個聲音也跟著笑道:“原來當你們沒了那元氣,也不過如土雞瓦狗,引頸就戮啊。”


    他的對手稍微靈活一些,卻也擋不住他磨練數十年的殺人技法。


    隻見他身子一滑,如靈蛇一般纏上對手的身子,雙腿夾住脖子,側身一擰,然後順勢飄向下一個待宰羔羊。


    他方才的對手在驚愕中軟軟倒下,成為今夜犧牲的許多修行者中的又一位。


    “可惜啊可惜,這麽大一幫人裏,沒瞧見那高高在上,據說都不用拉屎放屁的仙子,否則老子今晚上一定要好好試試她的深淺。”


    “嘿嘿,劉寨主,我這兒就有一個啊,就是有點紮手,要不你來?”


    說話的人對上的正是一身玄衣,冷麵寒霜的崔雉。


    那一對眼珠子滴溜溜地在崔雉胸前的風光上流連,即使夜色,也藏不住那絲炫目的猥瑣。


    崔雉胸中怒火已然滔天,可又能如何,一絲真元也無,眼前之人那身武技,自己能僵持下來,已經靠了出眾的體魄和反應。


    “就是,老劉,我這兒這個娘們兒也不錯,你要給她弄住,肯定帶勁,咱倆換換啊!”


    有一個聲音響起,他的對手,是脫去黑色鬥篷,身材嬌小、玲瓏有致的管悠悠。


    這些肆無忌憚的對話,聽在眾人的耳中,無不義憤。


    可義憤歸義憤,又能有什麽辦法呢?


    在他們的義憤中,夜色一點點變深,頭顱一顆顆落地,生命一條條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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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稚川之前的洞府就離著霧隱穀不遠。


    曾經這座洞府的主人,芭蕉仙馮焦為了容納自己的眾多美貌侍妾,開辟了許多小院。


    此刻洞府深處的一座小院中,桌子上還擺著晚飯的餐碟,有兩個人影正依偎私語。


    最愛在晚飯過後,身旁坐著自己所愛的人。


    餘芝就是如此滿臉幸福,在這個洞府中,她度過了最幸福的數天時光。


    死而複生的時聖,帶著她以為一去不迴的愛情,一起迴來了。


    即使時聖不再穿著那身紅衣,在她的心中,依然那般神采飛揚,依然是她追隨的太陽。


    時聖輕輕摟著餘芝的肩膀,這幾日,二人不問世事,關起門來過著二人的神仙日子,悠閑自在。


    他曾以為在自己活過來之後,李稚川會要求自己做些什麽。


    因為經過了之前四聖之事,他已經開始覺得這個世間都是一些利益交換,沒有白吃的午餐,也沒有白得的好處。


    誰知李稚川卻說,那個通訊法陣,已經足夠了,讓他們暫歇幾日,等霧隱大會結束之後,再一起商量去路。


    這讓時聖有些措手不及的同時,心中也是一片溫暖。


    因為他明白,李稚川沒必要騙他。


    算算時間,霧隱大會應該早就結束了,李掌教他們為何還沒有迴來?


    這些日子雖然足不出戶,但時聖心中還是記得時間的。


    他想了想,低頭看著餘芝恬淡的笑容,“要不你去洞府門口瞧一眼什麽情況?時間過了好久了,我總覺得心裏不踏實。”


    餘芝風情萬種地白了他一眼,“人家天榜第一人還有雕龍先生助陣,能有什麽問題?瞎操心!”


    說話的同時,卻起身迤迤然地出了門。


    時聖笑了笑,這就是他愛的她。


    不多時,等餘芝迴來時,臉上卻掛著慌張的神色。


    不等時聖說話,餘芝直接簡練地將她所見到的情況說了。


    “外麵有個撐著船的老漁夫正和一個穿著金色法袍的中年人對戰,看那人的樣子有點像雕龍先生說的龍驕。”


    “霧隱穀四周亮起了五色大陣,將整個山穀包圍了,一個白衣男子陪著一個女子在大陣的光柱旁,看樣子似乎是傳說中的白衣劍仙楊清。”


    “除此之外,整個大澤我的視線之內,空無一人。”


    時聖騰地一下站起,餘芝隻清楚他的師父是四聖,卻不知道四聖是誰,他卻是見過的。


    老漁夫,老漁夫,正是四聖中專門負責傳授自己各項功法的。


    他拉著餘芝一起,悄悄來到洞府門口。


    當那個熟悉的身影果然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中,時聖竭力穩住心神。


    瞧見那五道顏色各異的衝天光柱時,時聖的心裏驚歎著四聖的大手筆。


    在二人的視線中,那名白衣劍仙身旁的女子手中掐訣,一道道土黃色的細線匯入黑色光柱,然後便是鄒荷被大陣反噬,倒飛出去的那一幕。


    而當老漁夫張狂的話語說完,洞府中的時聖,頓時跌坐在地。


    餘芝將他扶坐在一把椅子上,擔憂地問道:“怎麽了?”


    時聖沉默了半晌,艱難地抬起頭,“你不是之前好奇我為什麽之前被雲落擊碎了丹田卻又重新好了起來嗎?”


    餘芝點點頭,可這跟現在的事有什麽關係嗎?


    時聖抓著自己的頭發,聲音痛苦而糾結,“因為,我是後天五行之軀。”


    當時四聖一起出手,為其改造了身體,成就了後天五行之軀,這也是時聖可以兼容各種功法,進展又都無比迅速的原因。


    五行之軀,若是生而有之,就叫先天五行之軀;


    若是被人改造而成,便是後天五行之軀。


    世上絕大部分的五行之軀都是先天五行,因為後天五行,一是改造太難,二是因為後天五行的大道前途有限,永遠踏不出關鍵那一步成就九境天人,所以得不償失。


    “砰”餘芝一個沒站穩,掃落了桌上的一個茶盞,摔在地上,碎得稀爛。


    她很明白這句話,意味著什麽;


    很明白剛才的是在沉默著什麽;


    也很明白時聖在這個時候說出這句話,代表著什麽。


    他已經做出了他的選擇。


    時聖站起身來,將她扶在之前他坐過的位置上,俯下身子,吻住了她的紅唇。


    良久。


    然後捧著她的臉,聲音溫柔而清澈。


    “等李掌教他們迴來,你讓他們陪你迴一趟離火門,我的死訊傳出,咱們院子的那些丫鬟侍婢想必日子不太好過,都是知根知底的人,有她們陪著你,我也放心些。”


    “原本我以為我有時間陪你一起去,可惜。”


    “要好好照顧自己,人生還那麽長,我希望你越來越好,因為你值得那些灑滿陽光的溫暖生活。”


    “對不起,這次可能真的沒有下次了,不過我至少敢當麵跟你道別了,是不是還是有些長進?”


    “愛著我啊,是你辛苦了,如果有下輩子,換我這麽愛你吧。”


    “再見了,餘芝,再見了,我的愛人。”


    時聖的話還迴蕩在耳邊,餘芝的眼前已經失去了愛人的蹤跡。


    說著再見,卻深知再見無期。


    她從方寸物中取出了最烈的酒,大口大口地喝著。


    欲將沉醉換悲涼,清歌莫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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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霧隱穀的出口處,溫涼正帶著灌城軍最精銳的五百陷陣營原地待命。


    隊伍保護的核心處,還有一位神色淒涼的大人物,楚王楊洵。


    這一趟,丟了兒子、丟了供奉、丟了麵子,卻偏偏不敢有任何怨言。


    楚王很生氣,卻隻能憋在心裏,於是楚王很憋屈。


    還好,這個圓臉的少年小將軍還懂得跟他攀談兩句,讓他不至於更加憋屈。


    言語之下,他對這個少年小將軍居然還生出幾絲賞識。


    不卑不亢,氣度從容,談吐不俗,見識不凡,不時還能蹦出幾句點睛之語,著實難得。


    世情的奇妙就在此,若是楊洵正常情況下,溫涼還是這個溫涼,先不說有沒有這樣說話的機會,即使這樣說了,楊洵的心境不同,也不會覺得有什麽好的。


    正當二人言笑晏晏之際,一個身影朝著這邊跑來。


    盧存孝以手撐著膝蓋,大口地喘著氣,隨意指了個軍士,沙啞地擠出一個字,“水!”


    直到他說第二遍時,那個軍士才驟然反應過來,從腰間扯下水囊遞給盧存孝。


    盧存孝連忙打開,猛灌了幾大口,這才聞見水囊口那股酸臭的味道,一臉嫌棄地扔迴給那軍士。


    沒句謝謝不說,還順帶埋怨了一句,“下次機靈點!”


    這無禮的舉動看得周邊的許多人都微微皺起了眉頭。


    “誰是溫涼?”盧存孝嚷嚷著。


    “是我。”人群分開,溫涼從中間走出。


    對溫涼,盧存孝的態度就要客氣幾分,人家既是黃都尉的義子,接下來又將立下潑天大功,一舉封王都不是沒可能的事,自己就沒必要擺架子了。


    相反,此刻結交個人情才是真理,想必之前將軍讓自己前來,也是有這層考慮的。


    這些關節,盧存孝在來路上都已經想好了。


    他衝溫涼一抱拳,“老哥,我是征北將軍韓飛龍的貼身親隨,我家將軍有事差遣,可否借一部說話。”


    溫涼點點頭,同時心裏一驚,征北將軍都來了?


    看來此事的確不小啊!


    他在決定從軍之後,專門了解過大端的軍製,知曉征北將軍是個什麽檔次的軍方大佬。


    隨著盧存孝來到一旁,盧存孝從懷中掏出那半個金色令箭,遞給溫涼,“老哥,先檢查一下。”


    溫涼笑著道:“韓將軍的人,我有什麽信不過的。”


    話雖如此,他還是飛快地將兩半令箭一合,確認無誤。


    盧存孝稍微收斂了笑容,“我家將軍有令,溫老哥帶領陷陣營,速速隨我前方殺敵。”


    溫涼雙手抱拳,“喏!”


    盧存孝也拱手道:“老哥一定要把握好這次機會,潑天富貴指日可待。小弟先恭喜老哥了。”


    “哦?有什麽說法不成?”溫涼也有意與這位征北將軍的親信搞好關係。


    盧存孝湊近溫涼的耳邊,“這次要殺的都是些名震天下的大人物,隻是被咱們弄的這個大陣困住了。像什麽天榜高手就好多個,還有好多淩家軍的餘孽,對對,還有那麽雲落也在,光殺了他就能封王啊!”


    盧存孝光是說著都有些激動,仿佛雲落的頭顱已經落地,即將封王的就是自己。


    卻根本沒有注意到溫涼在一瞬間的神情劇變。


    “還有啊,跟老哥透露個秘密,朝廷大手筆,如今他們的真元已經被全部耗幹淨了,隻要老哥率軍殺到,他們隻能乖乖引頸就戮!哈哈!”


    想到這兒,盧存孝開心地拍著溫涼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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