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州最大的酒樓鳳軒樓最近新來了位夥計,看著不大,約莫十五六歲。聽話,而且手腳也挺勤快,反正老板娘讓他去洗盤子,他絕不會去端茶送水。


    本來老板娘不想招這名夥計的,因為看著年齡小,估摸著氣力也不大,心疼那一份工錢。不過夥計那天見老板娘有些許嫌棄他之後,二話不說就朝著大廳裏最靠門的那張桌子走,連吸氣都沒有,單手將一整張桌子舉起。看得老板娘目瞪口呆,從那天起,鳳軒樓就多了一名新夥計。


    店裏的人都不知道夥計叫什麽姓名,他也不說。所以大家都叫他小木頭,開始大家都以為他是個啞巴,要不是看見他樣子長得挺端正,或許還會認為他是哪個家的傻子跑出去了,頂多這個傻子空有些氣力。直到後來與這個木頭相處後,聽見了他說話,便才打消了認為他是啞巴的念頭。


    鳳軒樓作為城內最大的酒樓,生意自是極好。可平常呢也不會滿座,頂多逢年過節時店裏會被擠得人山人海。


    老板娘沒事兒的時候就坐在鳳軒樓的大廳裏,與夥計們聊天打趣。除了新來的夥計以外,還有三個夥計,一男兩女。不過年紀都比新來的大,而且來了好幾年了,老板娘也沒啥聊天的興趣,所以老板娘閑來無事就喜歡逗逗新來的夥計。


    這天外麵飄著小雨,又是落日之際。城內沒有幾個過往的行人了,老板娘見今天恐怕也沒啥客人,於是就提前打了烊。見到新來的夥計正在收拾桌子,不由得一時興起,去頂樓的房間拿上兩壺酒,慢悠悠地朝夥計走過去。


    “小木頭,你家是哪裏的?聽你口音不像是姑蘇州的吧?”老板娘找了張椅子坐下,一邊說著一邊將酒倒在碗裏麵。


    “嗯不是,我家挺遠的。”夥計語氣平淡之極。


    老板娘習慣了他的語氣,說道:“瞧著樣子挺俊朗,怎地來了我們小酒樓當了夥計,憑你這皮囊,不去練劍真是可惜了,待你成了一名劍仙後,再配上你的模樣,指不定多少小姑娘纏著你呢。”


    夥計也不言,似是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


    老板娘說著說著就喝了兩杯,繼續打趣道:“小木頭,你說你該不會是哪家公子吧?瞧你這手,連個老繭都沒有,不像是窮苦人家出來的,行為舉止也和底層不一樣,按理說不應淪落至此,況且瞧著你也不大,這個年齡怎麽也不應該當個小小的夥計呀。”她又給自己滿上,“對了,你喝酒嗎,來了這麽些天,也沒見你喝過酒,要試試嗎?”


    夥計搖了搖頭。


    “沒趣,沒趣,這世上竟有拒絕酒的人。對了,我還沒說完呢,小木頭,給姐姐說說,是不是你是從哪個大家族逃出來的?想必是逃婚吧?也是,世家子弟呢有時候由不得自己選擇,而且呢,肯定那位姑娘生得也不俊俏吧。”老板娘已經開始有些微醺,說話聲音大了起來。


    酒樓裏其他的夥計早已經收拾完,迴了各自房間睡覺。偌大個酒樓就隻剩兩人,一男一女,一位老板娘與一位新來的夥計。


    夥計還是那樣不說話,老板娘很快便將一壺酒喝完。


    老板娘嘴裏已經有些含糊不清,整個酒樓都是她的聲音。“你知道嗎小木頭,這個酒已經二十三年了,二十三年呐!我爹...我爹在我出生那年就將他之前釀好的米酒埋進了院子裏麵,說是要等我出嫁那天一齊給我。”


    “嗯我知道,女兒紅。”夥計難得的接了一句話。


    “難得啊小木頭,你竟然會迴我話了。”老板娘顯然有些激動,又打開第二壺酒,大聲道:“來!為了慶祝你開口搭話,咱兩再喝一個!”她突然站起來,將一隻腳踩在椅子上,像極了江湖上的女俠。


    或許老板娘以前就是女俠吧。


    夥計看著老板娘,微微皺了皺眉。他突然上前一把奪過酒壺,輕聲道:“不能喝了,再喝就醉了。”


    “醉什麽醉?人生在世難得有幾迴醉?況且老娘會醉嗎?想當年...想當年我..”老板娘說話已經徹底含糊了,不過依稀能聽見說話的內容,隻是這聲音越來越小,說著說著便趴到桌子上,“酒,小..小木頭,拿..拿酒來。”不一會兒,便昏睡過去。


    這位新來的夥計顯然不是第一次看見老板娘醉倒。幹淨利落地收拾了桌子後,把老板娘抱迴了頂樓的房間,最後也不忘將那壺沒有喝完的酒密封起來。


    一切收拾妥當後,他大喘一口氣。


    這就是底層人的生活嗎?


    知秋,你能做的事兒,我也能做。


    你能在姑蘇州當個普通人三年,我何嚐又不能?


    棋局才剛剛開始,中盤失掉幾子而已,無妨。


    勉之在因為一刀客的消息發布後,這段時間有些失魂落魄。當初說的些豪言壯語,什麽帶領禦水街和一刀客較量較量,如今也成了笑話。


    他想不太明白,明明這一刀客表麵就是些浪子之輩,全是些遊手好閑之人。怎麽突然又變成暗榜上的一個組織,毫無疑問當天早上在禦水街遇到的那個黑衣人就是那個組織的“大當家”,至於那天為何沒有殺掉他和知秋,除了知秋說了那些話以為,恐怕還有其他原因。


    勉之從來不喜歡想這些事,一想就頭疼。可偏偏事實又讓他不得不想,他作為禦水街的“大哥”,無論是年齡還是功夫都是最大。似乎他確實有責任思索這些事,不然倘若有一天禦水街的人被欺負了,誰來出頭?


    這位傻大個不僅僅是想著一刀客的事兒,還在想自己的功夫為何三年來沒有一絲長進,在姑蘇州這個地盤上,師傅不在,師叔師兄也沒有一個在。勉之也不知道問誰,他隻記得師傅說他在武學上很有天賦,說什麽他是最年輕的修通境。


    不過,修通境也沒什麽可驕傲的吧?


    好似尋常稍微有點根骨的大門派子弟,練個幾年都能達到這個境界?


    跟時間長短有什麽聯係?三年前我都這個境界,三年後一點都沒變,要這個最年輕的頭銜又有何用?


    傻大個搖了搖頭,想著想著,看著這月光不錯,便出門散散心。他悶著頭走,也不看路,背著個手好似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不過唯一有區別的便是腳步走的挺快。不一會兒便出了城南,不過由於是下雨天,街上連個人影都沒有,勉之也不知道能去哪兒。他突然看到前麵高處掛了個“酒”字兒,又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好像還有些銀子?這麽久沒喝酒,那就去喝兩口吧。


    可惜沒帶上知秋,這小子喝酒挺厲害的。


    勉之想著想著,便走上前去,見大門緊閉。而且他看見裏麵燈光全無,估摸著打烊了,一邊感歎自己今天運氣怎麽這麽差,一邊又抱怨這酒樓怎麽打烊如此之早。他搖了搖頭,準備轉身,卻看見門突然打開了。


    “客官,來喝酒的?”門裏走出個少年,瘦高瘦高的,年紀看著比勉之還小點。


    “嗯..我今天閑來無事,隨處轉轉,剛好走到了這兒,想喝點小酒,但你們好像打烊了?”勉之瞧見跟自己差不多大,於是便一氣說道。


    “本來是打烊了,但是既然有客人來了,那麽請進吧,晚點打烊也沒關係的。”少年輕聲說道。


    “那挺好,那給我就來兩壺酒吧,最便宜的那種!”勉之突然心情又好了起來,大步衝進酒樓。


    “那我就給你拿兩壺花雕?便宜又好喝,很多人都喜歡喝。”少年邊說邊去拿酒。


    “那當然可以,再給我拿些花生吧,下酒吃,嘿嘿。”


    不一會兒,少年便拿上了兩壺酒和一碟花生,輕輕地放在了桌上。


    “小二,坐下一起喝兩杯?一個人喝著怪沒意思的。”勉之覺著一個人喝酒有些許無聊,看著這小二挺順眼,於是開口邀請道。


    少年搖了搖頭,迴道:“我不會喝酒,客官你自個兒喝吧。”


    勉之見狀也沒有說什麽,於是自顧自的喝。


    喝完一壺酒後,勉之還是覺得太無聊,這一人喝酒確實太無趣了。於是他便打量著旁邊正站在門口的小二,想讓他過來聊聊天。


    不過他看著看著這位小二,發現有些地方不對勁。


    這小二還是個練家子啊?嘿,看著挺瘦小的,這根骨不錯。不過恐怕也不是走的“力”這條路,估計也是哪個門派出來的。


    勉之突然來了興趣,於是大聲道:“小二,你練過武嗎?”


    少年聽到後,不緊不慢地扭過頭,麵無表情道:“客官你不也練過武嗎?”


    “你這小二說話也太無趣了點,跟你聊天可真費勁。明明我問的你,你還反問我,算啦算啦,我又不會摸你底細,咱們又不認識。”勉之很奇怪這位小二怎麽有這麽強的抵觸心,不過也沒多想。


    不聊這事兒便好。


    酒也喝完了,勉之望了望窗外的月亮,看著這時候也不早了。於是也顧不得這花生還沒吃完,心疼就心疼吧,沒酒怎麽吃花生?


    他朝著依舊站在門口的小二說道:“小二,算賬!”


    誰知小二輕輕道了一聲:“客官,今晚這單我請你,你走便是。”


    勉之愣了一愣,還有這好事兒?


    人都不熟的,怎麽第一迴見麵就請客?


    嘿,這小二是個爽快人。


    “這..這怎麽好呢,我們又不熟。”不過勉之始終還是沒辦法像知秋一樣厚臉皮,但心中還是想著要是把那家夥帶過來就好了,他肯定會抱了抱拳,然後扭頭就走。


    這家夥,天底下什麽便宜不占?


    坑了我多少糖葫蘆?


    “沒事兒,我瞧客官你有眼緣,這單我請。你要是心裏過不去,下次再來鳳軒樓找我請我吃飯便行。”少年一連蹦出這麽多字,勉之還不太習慣。


    不過勉之也沒有推脫,抱了抱拳道了謝意,便離開了酒樓。


    正是二皇子李誠德的少年看著這位大個子走後,臉上微微有了笑意。


    這就是那座山上看上的人?


    好像是個酒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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