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果然是崖弟的住處,和崖弟一模一樣。”華耘想。


    郡守府的管事帶著人布置著臥房和小客廳。


    華耘道:“不用麻煩了,我就用融公子以前用過的被褥和器具就好了。我與融公子很熟的,你們不用見外。”


    管事道:“華公子,這是您對我們下人的體貼,但可不是郡守府的待客之道啊。大人和夫人知道了,要罵我們的。”


    華耘笑道:“不會的。你放心好了。我已經是郡守大人和夫人的義子了,和你們自家的公子是一樣的。我說不用,就真的是不用。如果義父和母親問起來,我去跟他們說。”


    管事的是個爽快人,道:“拜謝公子。公子有什麽需要的,盡管吩咐我們就是了。”


    “你在廂房收拾一個床鋪,讓隨我住進來的南宮衛士住在那裏就行了。其他的什麽都不需要了。”


    “喏,公子。有事您隨時吩咐。”


    管事和仆人們都是軍旅的作風,沒有什麽多餘的客套和虛禮,一躬身,都退了出去。


    隨行的南宮衛士很快就來了,拿來了華耘的衣包和其他用具。華耘是起居豪奢的貴胄公子,出行也毫不含糊,帶的東西很多。那南宮衛士打算一一擺出來。


    華耘道:“除了衣包,其他都不用打開,原封不動送迴驛站吧。”


    “大人,這都是您日常使用離不了的東西啊。”


    “沒關係。這裏是我義父義母的家,也是我自己的家,這幾日,我就遵照義父義母家的規矩和習慣生活,不用那麽鋪張。迴頭我們啟程迴聖都的路上,你也注意,這些東西都不要擺出來,一路上都按照我義父義母大人的習慣起居行路。這幾日,你隨郡守府管事他們去采購些東西。一是義父義母、王妃、答奴公子日常喜用的物件,全部按最好的采購。二是買二十個上等迦南庖人,然後遵照這些庖人的意思,采購各種迦南食材、味料、香料,庖人需要什麽就買什麽,務求買全。這些事情,你牽個頭就行,具體的事情讓隨行來的華氏商隊的領隊去做,你說給他,他自然知道如何操作。買的這些東西,除了義父義母、王妃、答奴公子日常物件留一部分隨行之外,其餘物件全部由華氏商隊走商道迴去。”


    “喏。”南宮衛士離去了。


    很快,融夫人又帶著管事來了。


    “母親,您怎麽來了?”華耘驚道。


    “我來瞧瞧。崖兒生性喜好簡素,我怕你住不慣。我來看看,要添些什麽。”


    “多謝母親掛念。孩兒就喜歡崖弟簡素質樸的性子,這次來,就按崖弟日常使用的樣子來住,我好好看看,崖弟是怎麽能夠教養的那般好的。現在這個樣子就很好。孩兒有個私心。”


    “什麽私心?”


    “孩兒想用崖弟的居所和習慣,好好熏陶一下孩兒,改一改我喜好奢華的壞習慣。”


    “好孩子。儉樸、奢華,那都是人自己的性子,沒有優劣之分的。你是豪富之家長大起來的,自小就習慣了奢華起居的,忽然變成崖兒這樣的,你會受苦的。實在不必如此。聽話,好麽?”


    “母親若是疼愛孩兒,就讓孩兒也像崖弟那個樣子住吧。母親是尊貴的象廷郡主,您都能適應簡素的迦南生活,孩兒是粗鄙之人,更加能夠適應了。”


    “好孩子。娘以前在象廷郡國的時候,也是簡素慣了的。不像你從小就是巨富之家裏成長起來的。好孩子,聽娘的話,別受苦,娘看著會難受的。”


    “母親太小看孩兒了。”華耘抱住融夫人的手臂,撅著嘴道:“孩兒也是誌在四方的好兒郎,日後還要隨崖弟征戰四方、為國效勞呢,絕不會嬌生慣養的。母親放心就是了。我看這裏的擺設、韻味,我就喜歡的很。求母親成全孩兒吧。孩兒見不著崖弟,心裏想的不行。現在終於能夠來到崖弟長大的地方。看著這個樣子,在這裏像崖弟平時那樣起居,也算是與崖弟神交了。孩兒求之不得,歡喜還來不得呢。”


    融夫人愛惜地撫著華耘的頭,道:“好孩子,好孩子。我答應你就是了。好孩子,你怎的這般曉事?不過,你千萬別強求自己,不要苦著自己了。迦南不比聖都,更比不了琉川郡守府那裏,一切都很儉樸,有什麽需要添的,想要吃的,盡管跟娘說,娘讓他們去給你置辦。”


    華耘靠近融夫人道:“母親放心就是了。這裏是我自己的家啊,我可不會委屈自己的呢。孩兒知道,母親這是寵溺孩兒。您放心,日後孩兒和母親要吃要喝的時候多著呢。”


    融夫人開心的笑了,轉臉問道:“泡澡的水準備好了麽?”


    管事道:“準備好了。”


    融夫人道:“好了,你一路辛苦的很,肯定疲乏壞了。你先泡泡澡。這是迦南特有的藥浴,是專供多日在外狩獵的獵人用來解乏的,崖兒在家的時候,每天從演武場迴來都要泡的。你也試一試如何?”


    華耘道:“當然,當然。崖弟喜歡的,孩兒都要試一試。”


    “嗬嗬,好孩子。”融夫人道:“泡完澡,早些歇息。郡守府裏玩的東西少,隻有一個小花園。你要是悶了,可以到後麵的小花園裏轉一轉,明後日也可以去泰羅多的街上走一走、看一看。泰羅多與聖都、琉川都是很不同的。”


    “好的,母親。母親也早些迴去歇息吧。”


    “好。”


    迦南藥浴的味道很淡,隱隱約約有些檀木的那種味道。華耘很喜歡。可能是真的累壞了,華耘躺在浴盆裏,竟睡著了。直到那個南宮衛士迴來,才將他叫醒。


    “特使大人,特使大人,水都涼了。您還是到床上去歇息吧。”


    融崖的床很硬,木板床上隻鋪了一個薄薄的草席。枕頭是簡單的木枕。華耘有些不適應,躺在床上來迴翻滾。可能是在浴盆中睡了一小覺的緣故,也可能是融崖的木床太硬的緣故,還可能是月光明亮的有些耀眼的緣故,也可能是華耘近日無法釋放激情欲念的緣故,總之,華耘就是難以入眠。翻來覆去了半個時辰,華耘的腦袋在木枕上硌的有些酸疼,華耘更加清醒了,一絲睡意也沒有。


    “算了,還是去花園裏轉轉吧。今日估計要無眠了。”華耘想。


    郡守府的花園就在融崖住處的後麵,並不太大。花木的栽植也不是很有章法,看得出來,這個花園並未經過設計,隻是隨意栽植了一些本地的尋常植物而已,但這些植物都長的極好,而且沒有過多修剪。這與琉川郡守府華耘家中那個精心設計、雕琢修建的人工花園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但是卻呈現出一種華府花園無法比擬的純粹的美麗和活力。月光下,這些植物都肆意舒展著。這種活力讓華耘很舒服。他更加思念融崖了。華耘很羨慕融崖,他想,自己要是能在這樣輕鬆、自然的環境中長大就好了,如果是那樣,自己會不會像融崖那樣英武雄壯、一身正氣。華耘有時候不喜歡自己的性子,他覺得自己太油滑、太世故,也太放縱自己。自從認識融崖之後,華耘幾次下決心改一改自己的性子,像融崖那樣行事,但一碰到事情,華耘就不受控製的按照以前的樣子來做事,一碰到美麗女子,華耘也控製不住自己。幾次努力之後,華耘最終還是無奈的放棄了。


    華耘在小花園裏慢慢踱步,來到一株高大的椰樹下,想著就連這椰樹都像融崖一樣偉岸正直,怪不得融崖能夠長成那般樣子。華耘想:“此生成為崖弟那樣的男兒,是徹底勿忘了。等我以後有了孩兒,就交給義父義母來教養,一定要讓他們成為崖弟那個樣子。”


    華耘又有些想念趙允,也有些想念逄簡,還有那個自己不想去想、但又忍不住想的馥皊公主。


    忽然,花園一角的花叢中想起了泠泠淙淙的琴聲。那是一種從未聽過的聲音。應該是弦樂,因為彈撥的跡象明顯無疑。但聲音又與普通的弦樂明顯不同,每一個弦音的餘韻很長,就像是笛簫等管樂一樣,餘韻悠揚綿長。琴聲很緩慢,彈撥之聲的爽脆與餘韻之聲的悠長完美配合,一聲一聲都往人的心裏頭鑽,再映著如水的月光,讓華耘竟然有些想家了。


    “原來郡守府家裏也有樂人。”華耘想。


    出於好奇,更是出於百無聊賴的無奈,華耘悄悄走過去,想看看到底是什麽樂人在深夜花園裏撫琴。


    那是一叢細竹一樣的灌木,灌木後麵是一圈柵欄圍住的小平地。平地上坐著一位女樂人,梳著簡單的發辮,沒有梳髻,也沒有戴珠翠,甚至連一個木釵都沒有戴。身上穿著簡素的迦南樣式的衣服,寬鬆而飄逸。女樂人的身前立著一架琴,琴是豎著的,呈彎月狀,琴架攬在女樂人的懷裏,琴架的上首卷曲起來,雕成了鳳首,那鳳首就懸在女樂人的頭頂上。琴架的底端是一個琵琶狀的音盒,呈細長橢圓狀。十幾根平行的琴弦從彎月狀的琴架裏由內而外、由短及長的立著。這個琴看起來就像是一隻擺尾的鳳凰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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