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圖攸道:“春佗,速去下旨,著竇吉親自料理此事。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救出啟侯他們。你把我的旨意說清楚,啟侯他們,一個都不能少,全都要給我救出來!”


    “喏!”春佗飛奔而走了。


    逄圖攸轉向宣仁皇後的近侍須潑焉,道:“須潑焉,春佗和槐儺眼下都有差事,暫時都不在這裏,就暫由你來調度這裏的內侍和南宮衛士。”


    須潑焉看了一眼宣仁皇後,宣仁皇後眼望遠方,仿佛沒有聽到皇帝的話,更沒有看到須潑焉請示的眼神。


    須潑焉遂道:“喏。”


    逄圖攸道:“好。擺駕奉德宮高門殿。我們去高門殿的閣樓上看救火的情形。”


    高門殿是皇宮裏最高的樓閣,是最適宜觀察火勢和救火的地方。


    須潑焉當仁不讓的道:“喏。”然後指揮內侍和南宮衛士們,護衛著皇帝、雒皇後和宣仁皇後的步輦,往奉德宮高門殿急行。


    須潑焉派出另外一隊內侍和南宮衛士先行離去,收拾高門殿。等逄圖攸他們到了高門殿的時候,一切都已準備就緒。


    逄圖攸、宣仁皇後、雒皇後陸續走下步輦,雒皇後走到宣仁皇後身邊,攙扶著宣仁皇後。宣仁皇後已經心神大亂,頃刻之間,仿佛蒼老了十歲,步履間已經有五十多歲尋常民間老嫗的衰邁姿態了。


    雒皇後的心裏同樣十分焦急。這場大火如果不能及時撲滅並把逄程他們救出來,那雒皇後和宣仁皇後達成的同盟,馬上就要解體。原因則十分簡單。這場大火針對隆武大帝一脈的目的太過明顯了。雒皇後心裏甚至都在懷疑,這場大火,是不是雒淵概太過心急而做的惡事。


    大家雖然各自都很緊張,但嘴上卻都沒有任何一句話。


    高門殿裏建有一個三層樓閣。在須潑焉的服侍下,逄圖攸與雒皇後、宣仁皇後一同,登上了樓閣的最高一層。


    啟侯府離皇宮不遠,就在皇宮東北角附近。而奉德宮就在皇宮東北角,站在奉德宮高門殿上,啟侯府的火勢看得一清二楚。


    火勢之大,令逄圖攸、雒皇後和宣仁皇後大感震驚。啟侯府的大火幾乎把整個聖都東北方向都照亮了。雒皇後甚至覺得自己的臉上好像都能感受得到啟侯府的火熱,但雒皇後不知道這感受到底是真實的還是僅僅一種錯覺。


    宣仁皇後完全亂了陣腳,周身的感覺都消失了,心裏隻想著逄程那幾個孩兒能否安然逃出火場。


    火勢完全沒有控製住,而且還有越來越大的跡象。


    雒皇後嘟囔著:“列祖列宗庇佑,列祖列宗庇佑。人可千萬不要有事。人可千萬不要有事。”


    雒皇後的禱告擊中了宣仁皇後心裏最柔軟的地方。


    宣仁皇後靠到雒皇後身上,已經幾乎癱軟了。


    逄圖攸在樓閣走廊上來迴踱步,指揮須潑焉道:“須潑焉,這裏你不用管了,領一隊南宮衛士去,專門負責通報火勢情形。每隔一刻來報一次,除了火勢,還要報救火情形。快去。”


    須潑焉道:“喏。”然後轉身,帶著一隊南宮衛士離去了。


    逄圖攸繞了一圈,轉身看見周端,道:“周端啊,春佗他們三個都不在,這裏就臨時由你來調度南宮衛士和內侍吧。”


    周端正要應諾,雒皇後插話道:“陛下啊,祥國公常年與皇嫂同住,深居簡出,素來與南宮衛士和內侍們不熟悉,妾怕祥國公調度不了他們。不如,還是由妾來調度吧。陛下,覺得如何?”


    雒皇後直勾勾看著皇帝。逄圖攸立即就明白了:周端可是前朝大郜之廢帝,對逼迫其禪讓退位的大照逄氏,必然恨之入骨。如果他要有不臣之心,這個時候可能就是最方便下手的時刻。


    逄圖攸點點頭,道:“也好。這樣更便利些。”


    雒皇後將宣仁皇後交給一個宮女侍奉,帶著周端等人,轉身下樓去了。


    一個一個報信的南宮衛士來了。報來的都是晦暗不明的消息。有的說,火勢雖然小了,但人還沒有救出來;有的說,火勢總體下去了,但卻有往西、往南蔓延的態勢;等等等等,不一而足,甚至互相矛盾,越聽越讓人著急。


    終於有個好消息傳來了,一個南宮衛士來報:“啟侯府裏逃出來幾個在外間值守的仆人。這幾個仆人說,啟侯府後麵的花園中間有一個規模頗大的湖,叫啟池。啟池周邊遍植花木,離侯府房舍也頗遠,據他猜測,現在火勢正是最大的時候,侯府中的人無論如何都出不來,但隻要躲到啟池邊上,絕不會有事。”


    逄圖攸用詢問的眼神看著宣仁皇後,宣仁皇後點頭道:“這倒是的。確是有一個啟池,想來可以躲一躲。”神色間稍微放鬆了一些。


    逄圖攸道:“可是,從這裏為何看不到這個啟池?啟侯府看上去好像全是火似的?”


    宣仁皇後道:“可能是因為火勢燒的太高了,擋住了啟池的緣故吧。”


    逄圖攸終於長舒了一口氣,道:“列祖列宗保佑。隆武大帝保佑。”


    逄圖攸端起案上擺著的茶水,送到嘴邊想要喝,眼角卻瞥見站在下邊跟著雒皇後辦事的周端,想了一下,還是放下了。


    逄圖攸口渴的厲害,但滴水不敢喝。不過,雖然口渴,但心裏頭卻是慢慢放鬆了下來。火勢正在往外圍蔓延,但隻要啟池邊上的人沒事,那就萬事大吉。逄圖攸想:一定要重重懲處引起火災的仆人,險些釀成大禍。如果啟侯他們葬身火海,剛剛穩定下來的朝局可就麻煩了。幸虧有啟池……


    忽然,啟侯府方向傳來兩聲震天響的爆炸聲,啟侯府外北側和東側的地方先後炸起兩個巨大的火球,火球隨之變成混亂而絢爛的龐大煙花。爆炸聲不斷傳來,煙花飛入了啟侯府。啟侯府徹底被火淹沒覆蓋了,爆炸聲連綿不斷,煙花連綿不斷,火勢連綿不斷……


    宣仁皇後就這麽看著啟侯府方向陸續不斷的爆炸和越來越大的火勢,靜靜的站著,毫無表情了。


    爆炸伴隨著絢爛無比的煙花,仿佛是在慶祝著什麽。


    原本就是滿月的中秋明夜,在加上絢爛煙花的映襯,聖都裏明亮至極、詭異至極……


    天光大亮的時候,太尉竇吉和執金吾鎖均上來了。


    竇吉一臉沮喪,跪下道:“陛下,臣無能。啟侯府已經被燒平了……”


    逄圖攸立著眉毛,厲聲問道:“少廢話。我們就站在這裏看著,還用你來跟我們說,啟侯府已經燒平了麽?快說,啟侯他們在哪裏?”


    竇吉道:“啟侯他們,他們……”竇吉雖然出身武官,但卻生性懦弱,這個時候已經快癱軟了,話都說不利落了。


    早已上樓來候著的雒皇後道:“鎖均,你說。”


    執金吾鎖均道:“迴稟陛下和娘娘,情形大壞。啟侯、留侯、沃侯全家,全都葬身火海了,無一人活命。”說完一拜到底。


    逄圖攸癱坐下去。


    宣仁皇後臉瞬間變的煞白。雒皇後扶住宣仁皇後,道:“除了他們仨,還有逄徵呢。逄徵逃出來了麽?”逄徵是逄稼的大世子,昨夜遵旨也在啟侯府一同過節。


    執金吾趴在地上,道:“逄徵大世子也沒有救出來。”


    逄圖攸撿起案上放的一個盛著水的茶盞,猛的砸到竇吉頭上,道:“你個廢物!連個火都救不下來。廢物!廢物!”


    竇吉深悉皇帝的心意。這句話,明麵上是在發作竇吉,實際上是提醒竇吉,讓竇吉講明火災的起因,更深一層的意思也很明確,無論竇吉知不知道火災起因,最起碼的一定要把皇帝的責任免除,免得讓宣仁皇後疑心。


    但宣仁皇後疑不疑心,天下人疑不疑心,那豈是竇吉幾句話能夠把握的了的。而且竇吉曆來口拙,如此情形之下,更是說不清爽。好在竇吉心裏轉的快,一叩頭道:“請陛下重重治罪。這火實在蹊蹺,明明已經快撲滅了,卻忽然又大了起來。臣趕到現場之時,火勢已大,臣當時一心隻在救火,未來得及查明火災之起因。臣鬥膽,請執金吾陳奏。”


    逄圖攸怒吼道:“廢物!人都去了,火災起因,又有什麽用?”


    執金吾鎖均叩首道:“陛下息怒。太尉大人與臣救災不力,甘願受罰。隻是,太尉大人所言極是,這火實在蹊蹺。臣鬥膽,請陛下聽臣簡要陳奏。”


    皇帝沒有發話。這就是默許的意思。


    執金吾鎖均道:“原本這火並不難救。雖然火勢一起來就很大,但啟侯府裏房舍都是高軒大屋,格局宏闊,房舍之間相距甚遠,而且還有一口大池,即便起火,侯府裏的人,也總有躲避之法,隻不過需要多候些時候就是了。火滅之後,啟侯等人的屍體都集中在大池岸邊,從這個情況來看,啟侯等人應該也是這麽想的,當時大家應該都在大池邊躲避大火。但不幸的是,萬萬沒有想到,幾家不法商販在啟侯府北側和東側囤了幾間倉庫,私藏了很多煙花爆竹,還有一些散放火藥,應當是中秋大節用來售賣的煙花爆竹。火勢蔓延開去之後,最終點燃了這幾處私藏的火藥,引起連環爆炸,並將大量散裝磷粉等易燃物體噴射到了侯府大池周邊的樹林,進而導致大池周邊樹林發了大火,終成不可救之勢。臣等撲滅大火進入侯府的時候,幾位侯爺及家人都已故去。看樣子,幾位侯爺及家人倒不是被火燒壞的,而是被煙嗆壞的。因為時值中秋,侯府大池周邊樹林裏的大木,尚有青濕之氣,不能完全燃燒,因此產生了大量濃煙。致命的正是這些濃煙,而不是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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