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悶熱讓後宮的嬪妃們十分難耐。


    逄圖攸繼位之後,根據儀禮,原本應該等到正式登基大典之時才冊封皇後及其以下的列位嬪妃,但逄圖攸出於籠絡雒淵概以及雒氏家族的考慮,在繼位之後第二天即打破慣例,冊封了雒淵葳和其他的良娣孺人夫人家人子,這些原本是永誠親王王妃良娣孺人夫人家人子的貴婦人,跟著逄圖攸和雒淵葳搬進了皇宮,分別晉封為了皇後昭儀婕妤娙娥等妃號。皇後和所有初入皇宮的嬪妃,全部住在長秋宮所在的西側諸宮。由於逄圖攸妾室甚多,這麽多嬪妃住在西側諸宮,西側諸宮就顯得很擁擠了。


    這些新封的嬪妃們,原先在永誠親王府的時候,跟隨永誠親王四處飲宴遊樂慣了,每逢入夏,都要隨著永誠親王到他的終南別業中去避暑消夏。如今進了宮,雖然地位更加尊崇,但一切行動卻都不再自在,終日蝸居在高牆林立的深宮裏不得四處遊樂,這對她們來說,無異於圈禁。這是她們進宮之後的第一個夏日,溽熱逼仄的深宮,讓她們覺得更加不自在了。


    雒皇後對此深有同感,於是專門上奏逄圖攸,懇求逄圖攸準許她帶著一應嬪妃赴聖都西北湖溪環繞林木蔥蘢清爽風涼的別宮,建章宮,避暑消夏。雒皇後在奏章中特意提到,雲娙娥甫有身孕,不便挪動,為保雲娙娥母子平安,特準雲娙娥不隨同前往建章宮,仍留居英露宮,保胎安身。


    逄圖攸收到雒皇後奏章後,十分欣慰,也頗感驚訝,立即允準了,並著中常侍春佗與大長秋柳儺共同做好各項準備,一應物事務必齊備,不得有虧。皇帝還特別批奏:皇後此舉,用心仁慈,措置周全,朕心甚慰。


    得到逄圖攸恩準後,雒皇後帶著一應嬪妃第二日就搬到了建章宮。


    建章宮築於聖都西北。營造宮室之前,原是一片林湖溪地,占地極廣,大河小溪橫穿其中,巨澤星潭點綴其間,陸地上則是巨木參天林草豐美的密林。聖都雖然地處偏北,但夏日卻出奇的溽熱難耐。幾百年前,當時的皇帝為躲避皇宮酷暑悶熱,開始在此地臨湖臨溪營造零零星星的避暑宮室。原本這些避暑宮室是曆代皇帝分別建造的,並無整體規劃,因此散落在各湖溪旁側,但經過幾百年精心經營,這裏已漸漸成了蔚為壯觀的宮殿群了。在大郜時期,皇帝開始有心整合各處宮室,最終連綴修整完善之後,賜名建章宮。


    雒皇後一行人在午時正刻到達建章宮。由於一路顛簸,轎內悶熱,雖然轎內都擺了冰盆,但雒皇後和嬪妃們卻仍是大汗淋漓苦不堪言。


    一進入建章宮的龍柏甬道,涼涼的水汽就從四麵隱隱襲來。隨著一行人進入建章宮越來越深入,雒皇後和嬪妃們逐漸開始感到一陣沁人心脾的清涼舒爽。


    中常侍春佗和大長秋柳儺按照嬪妃的品秩安排了宮室:


    雒皇後住在太液池正北的枍詣宮。


    竇昭儀住在銅池正西的駘蕩宮。


    孟婕妤住在銅池正東的颯娑宮。


    黎娙娥住在銅池正南的天梁宮。


    童容華住在涼風台旁邊的鼓簧宮。


    公孫容華住在孤樹池以北的合歡宮。


    池美人住在承露盤旁邊的蘭林宮。


    陸美人住在發越宮。


    這些都是親生兒子分封了郡王的嬪妃,地位自然略高一些。除此之外,其餘的那些八子充依七子良人長使少使五官順常無涓等位分更低的嬪妃,則居住在奇華殿疏圃殿函德殿唐中殿井幹樓等地。


    由於逄圖攸有特旨,而且中常侍春佗也參與了籌備,所有嬪妃的宮室都配置的十分妥帖。


    車馬停下來了,柳儺傳下雒皇後的懿旨:一路顛簸疲憊,各嬪妃不必前來跪拜行禮,先各迴各宮,安置歇息。戊時初刻,至枍詣宮覲見皇後並一同飲宴。飲宴時,無需大妝正服,一切以清涼簡便為宜。


    這是講究禮儀的雒皇後從未下過的恩旨。嬪妃們大感意外,雖然感念雒皇後這出人意料的寬仁,但因對雒皇後的嚴苛深有體會,心中對雒皇後的畏懼已經深入骨髓,因此,戊時未到,所有嬪妃依然還是梳妝齊備,大妝正服,集齊在枍詣宮正殿門外,恭敬地等候雒皇後駕臨開宴。


    戊時初刻,雒皇後準時從枍詣宮正殿側門走進來了。柳儺高聲報唱:皇後娘娘駕到。


    所有嬪妃跪下來,行著大禮道:皇後娘娘長生無極。


    雒皇後站在正殿的台階上,掃了一眼跪著的嬪妃,竟然全部都是堂堂正正的大妝正服,臉上頗為不高興,外頭看著柳儺道:柳儺,你是不是沒有說清楚我的意思,不是要大家不用這麽大妝正服的麽?


    柳儺沒有說話,隻是垂著頭。


    竇昭儀道:娘娘莫要怪大長秋。大長秋傳了娘娘的旨意了。但妾們以為,雖然這裏是別宮,但長幼尊卑的大規矩不能丟了。


    雒皇後笑了,道:看來我是錯怪了柳儺了。柳儺的頭低的更低了,但臉上帶著笑。雒皇後又道:柳儺啊,這麽熱的天,你以後不要動不動就高聲報唱。這裏不是宮裏,用不著那麽大的規矩。然後轉過身來,對著匍匐跪著的嬪妃們說:你們快都起來吧。


    這語氣也是此前聞所未聞的體貼。眾嬪妃滿心疑惑地站起來,偷偷用眼睛盯著雒皇後看。雒皇後果然是一身素服,沒有上妝,頭上也沒有簪花,盤了一個鬆散的發髻。如果不是身形略微發福,兼之氣質高貴,單從這服飾和發飾來看,與一個低等宮娥幾乎毫無二致。


    雒皇後笑著說:來,都進來吧。雖說這裏比宮裏涼快些,但現在總歸還是在夏日裏頭。你們看那日頭,辣的很,現在還沒下去呢。邊說邊轉身進了枍詣宮,徑直走到前方正中的食案邊坐下來。


    竇昭儀和孟婕妤各站一側打著頭,帶著兩排嬪妃,邁著細碎步子,快速地跟了進來,全都站定後,竇昭儀和孟婕妤互相看了一眼,然後默契地整理衣衫,準備再次跪下行禮。


    雒皇後卻搶先說話了:算了算了。這裏隻有咱們自己人,不用這些虛禮了。你們快都坐下吧。難得咱們出來鬆快鬆快。自從進了宮,拘得我都快憋悶出病來了。各宮的掌事快迴去把你們主子們的清涼便服拿來。你們我這裏更衣。你們穿成這個樣子,我看著都覺得熱。等更衣的時候,索性把臉上的大妝也洗了。爽爽利利的,咱們姐妹們吃飯消暑。


    奴婢謝皇後娘娘恩典。


    在眾人更衣梳洗完的時候,柳儺開始指揮著內侍和宮女們一盤一盤地往上端瓜果茶飲。那些瓜果茶飲器具,樣樣都十分精致華美,顯然是用了心思的。這些都是此前在雒皇後宮裏從未見過的。雒皇後待下極嚴苛,也無趣味,極少飲宴,即便是大節時不得不為之的禮儀,每一次都是莊重有餘而趣味不足,雒皇後自己從來都是不苟言笑甚至還時時對眾人的服飾舉止吹毛求疵。因此,眾嬪妃無不以赴皇後的飲宴為苦事。宴人之人不友善,被宴之人不放鬆,每次飲宴無不草草結束不歡而散。這在雒皇後那裏都是常事,所以眾人從不覺得稀奇。


    正因如此,今日飲宴的一切就更加顯得不尋常。大家都不說話,低著頭,也不敢亂動。


    雒皇後苦笑了一下,說:今日,趁著我們姊妹們一起,陛下又不在身邊,也沒有那些勞什子的宮務煩擾。咱們自己鬆快鬆快,說說體己話吧。


    是,娘娘。


    雒皇後又苦笑了一下,道:妹妹們,這些年,我把你們拘束管製的太緊了,讓妹妹們受苦了。


    皇後如此自責,絕不是什麽好的征兆。從竇昭儀開始,所有嬪妃馬上站了起來,一陣慌亂,有的說娘娘言重了,有的說折煞奴婢了,有的品秩低的嬪妃甚至戰戰兢兢地說奴婢該死,又惹娘娘生氣了。


    雒皇後也站了起來,端起案上的金盞,發現是涼茶,於是爽快地說:柳儺,給我換樽酒來。


    見慣了雒皇後頤指氣使樣子的柳儺看得有些呆了。聽雒皇後說完之後,站在那裏呆呆的僵著,沒有應聲。


    更令人驚訝的是,雒皇後竟然沒有對柳儺動怒,而是微笑著,側了側身,調侃道:大長秋大人啊,給我換樽酒來吧。語氣頗為詼諧,沒有一絲一毫氣惱。


    柳儺愣了一下,但很快意識到皇後並未生氣,因此十分識趣地堆笑著,語態輕鬆地說:娘娘折煞奴婢,折煞奴婢了。請娘娘恕罪。奴婢方才有些出神了。請娘娘恕罪。請問娘娘今日想飲什麽酒?


    有什麽酒?


    娘娘,今日的酒有三種,有上穀郡國貢來的新法釀製的葡萄酒,有湫水郡國貢來的米酒,還有迦南郡國貢來的野果酒。都用大冰鎮著放在偏殿呢。


    很好。就給我來迦南郡國貢來的野果酒吧。在各位娘娘的食案上把三種酒都擺上,讓大家隨意取用吧。雒皇後看著眾嬪妃都還兀自站著,於是又笑了,說:你們都坐下,都坐下呀。


    喏。


    三種酒用三種不同的容器盛著。迦南郡國的野果酒用的是迦南郡國特有的紫竹筒,湫水郡國的米酒用的是湫水郡國特有的白陶雙耳壺,上穀郡國的葡萄酒用的是琉璃瓶。相應的,飲用這三種酒的也是不同的器皿,野果酒配的是綠竹根雕樽,米酒配的是白陶鳳尾樽,葡萄酒用的翡翠牡丹樽。


    雒皇後示意柳儺給自己跟前的綠竹根雕樽裏倒滿果酒,然後吩咐柳儺張羅著給眾嬪妃跟前三種不同的樽裏都倒滿酒。雒皇後環顧了一下眾嬪妃,說道:你們喜歡喝什麽酒,隨便取用就是。今日,我們要學著陛下平日裏飲宴的樣子,開懷暢飲。我今日也有些話要說。我先把話說在前麵,你們不要動不動就起來賠罪謝恩,咱們就這麽都坐著,好好說說話。今天,咱們就不講那些大規矩了。


    所有的人都心裏不安起來。雒皇後如此反常,實在讓人心裏不托底。


    雒皇後正襟危坐,說:咱們都是姊妹,一同服侍陛下,一同撫育陛下的子嗣,是一家人。實話實說,這些年,我待你們太苛了些。


    坐在末座的低等嬪妃們又有幾個人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雒皇後看了她們一眼,搖頭苦笑道:你看看,都是我平日裏的嚴苛把妹妹們都嚇著了。不管我說些什麽,你們都心生恐懼。總之,還是我的不是啊。哎!


    那幾個站起來的低等嬪妃嚇的馬上趨前跪了下來,但是卻不知道應該跟雒皇後說些什麽,隻是不停地叩頭。


    雒皇後用手按了按食案,說:你們快起來吧。快坐下。我都說過了,今日,咱們自己說說話,說說體己話。咱們都好好坐著,好不好?竇昭儀?孟婕妤?你們倆說說?


    竇昭儀略直了一下身子,說道:謹遵娘娘訓示。妾等叩謝娘娘隆恩。


    孟婕妤也說:妾等謹遵娘娘訓示。


    雒皇後看到那幾個低等嬪妃起身坐下,說道:咱們都是多年的姊妹了,時間長的,像竇昭儀孟婕妤你們,都已經二十幾年了;年歲少的,也有四五年了。我的秉性,你們都是最了解的。你們就是嘴上不說,我自己心裏也是清楚的。過去這些年啊,我待你們,是嚴苛有餘寬仁不足了。這些年,你們都受苦了。來,這第一樽,我敬你們。


    竇昭儀是皇後以下地位最尊的嬪妃,這麽特殊的時刻,她就不得不出麵說話了,竇昭儀起身道:娘娘太過自責了。妾等深感不安,不能不說幾句話了。別人不了解娘娘,妾是從十四歲就進府服侍陛下和娘娘的,受娘娘的照拂也最多,自認也是最了解娘娘的。妾剛進王府之時,年幼無知,不知犯過多少過錯,可娘娘從未對妾有過一詞一句的指責,每每還要迴護妾,這些恩德,妾永生難忘。妾還記得,穆兒出生之時,妾難產,腹痛了兩日,娘娘就在榻前握著妾的手,不眠不休地在妾身邊陪了妾兩日兩夜。穆兒出生妾脫險的那一刻,娘娘高興地摟著妾嚎啕大哭,然後娘娘就因為過度勞累而昏厥了。娘娘,這些事兒,才是見著您那至善至愛的本性的。妾今日冒死說一句悖逆的話,過去這些年,王府裏的狐媚子越來越多,若不是娘娘持家嚴謹禦下有道,咱們王府裏還不知道會亂成個什麽樣子。娘娘屢次教導妾們,妾深知娘娘的純良本心和用心良苦,娘娘的謹飭,不為了別的,為的是陛下一脈的血統純正,也是為了陛下的聲望啊。


    竇昭儀這番話,說到雒皇後心裏去了,也戳中了雒皇後心裏的軟處和痛處,等竇昭儀說完,雒皇後竟然已經熱淚盈眶了,她看著竇昭儀,點了點頭說:竇昭儀確實是深知我的。可是外邊的人,卻不這麽想啊。總覺得我善妒苛刻。善妒這一條呢,咱們先不說。不過呢,苛刻這一條啊,我多少還是確實占著一點,讓大家吃了不少苦頭,這也是屬實的。來,你們都舉起樽來,我們共飲一樽。


    雒皇後舉起綠竹根雕樽,仰頭飲完了整整一樽野果酒,野果酒清甜凜冽,雒皇後精神為之一振,說道:果然是好酒,這夏日裏飲來,十分舒爽。你們也都嚐嚐。


    眾嬪妃趕忙舉起案上的綠竹根雕樽,將裏麵的野果酒一飲而盡。


    柳儺帶著宮女又給雒皇後和大家倒上了第二杯野果酒。


    雒皇後接著說:方才竇昭儀說,我持家謹飭,為的是陛下一脈的血統純正。這是深知我心的肺腑之言。不管你們信與不信,我自問,這些年來,我的一切所為,為的確實都是這一條。我自認呢,這些年,我為陛下守護血脈,做的也還算盡職。現在,情勢不一樣了。陛下登基,施行了新政,妹妹們十六歲以上的兒子們都封了郡王,到郡國去為陛下鎮守一方去了。這一來呢,說明啊,我這些年的心血沒有白費,咱們的這些兒子們呐,都還算是爭氣,沒有枉費我這個母後這麽些年的一片苦心啊。來,這第二杯,為咱們的兒子們!


    眾嬪妃又隨著雒皇後仰頭飲下了第二杯。第三杯斟滿了。


    雒皇後站了起來,端著自己的綠竹根雕樽,走下來,從竇昭儀開始,慢慢走著,一個一個地把嬪妃們看了一遍,然後走迴到食案前,轉過身來說:妹妹們,你看你們,和我一樣,兒子養大了,自己也老了。你們看,就連歲數最小的陸美人,眼角也已經有皺紋了。我記得,陸美人剛進王府那會,就跟玉雕出來的一樣。你看看現在,也是見老啦。妹妹們,咱們做女人的,說到底,還不都是為了自己的兒子們嗎?!現在他們一個一個都有了著落,我們也就沒什麽牽掛了。原先呢,有他們在咱們身邊,鬧鬧哄哄的,也沒覺得怎麽著。現在,他們一個一個都到郡國裏去了,宮裏邊就剩下咱們老姊妹自己了。那天,積兒來向我辭行,要去雲中郡國去做郡王,走的時候,真是讓我大發感慨啊。咱們呢,都老啦!也該享享清福嘍。這第三樽啊,為的是咱們以後的日子。以後啊,咱們姊妹們啊,就這麽鬆鬆快快地處著。沒有外人的時候啊,那些大規矩呢,就不要再講了。就像方才竇昭儀說的,我以前的風采啊,你們可還真是沒見過啊。我在我們雒府的時候,也是明豔燦爛的少女啊,可不像你們平日裏見的那般兇神惡煞。哈哈哈。妹妹們都是知曉我的秉性的。我呢,是愛憎分明直來直去的性子,從來不知掩飾,也不會虛與委蛇那一套。今日,我是和你們說了掏心窩子的話了。我既是如此說了,那我也必會如此去做。來日方長,你們就拭目以待吧。來!


    眾嬪妃仰頭幹了第三樽。冰鎮過的酒,甘甜清爽,一樽飲下,那舒爽直浸入了每個人的肝肺心脾。但,更讓她們覺得舒爽的,是雒皇後這突如其來的巨大變化。雒皇後說的對,她是直來直去的性子,從不虛偽做作。而且,雒皇後今日所言,於情於理也是完全說得通的。


    眾嬪妃都覺得,自己苦熬了這麽多年,現在終於可以過幾天舒心日子了。雖然雒皇後為何如此巨變,原因尚不明朗,但眾嬪妃都相信,雒皇後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動輒訓斥辱罵嬪妃的妒婦了。


    雒皇後三樽之後,眾嬪妃開始壯著膽子去給雒皇後獻酒。


    第一個走上去的是竇昭儀,竇昭儀舉著一個翡翠牡丹樽,裏麵盛著鮮紅欲滴的上穀郡國的葡萄酒,竇昭儀在靠近雒皇後食案的地方半蹲著行了個禮,說:妾特用這翡翠牡丹樽敬娘娘一樽,謹為娘娘母儀天下賀!


    雒皇後看著竇昭儀,滿臉堆笑地站起來。緩緩走上前,看著竇昭儀,跟柳儺說:柳儺,給我也斟一樽這葡萄酒上來。


    雒皇後扶住竇昭儀的前臂,竇昭儀緊張地都有些發抖。


    竇昭儀一低頭說:娘娘,妾勸娘娘莫飲太多冰鎮的酒。娘娘脾胃虛寒,不宜多飲冰鎮之物。不若,娘娘飲些溫酒罷?


    雒皇後單手扶住竇昭儀,另一隻手舉起來伸向了竇昭儀的耳垂,說:妹妹,我記得你剛進府的時候,陛下看著你的一對兒大圓耳垂說,你是有後福的人。果不其然,你是咱們姊妹裏,唯一給陛下生了兩個兒子的人。穆兒也是這些孩兒裏麵教養的最好的。你以後有福了。


    竇昭儀臉上飛起了紅暈。她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兒子是逄穆,已經二十一歲,教養極好,文武全才;小兒子逄稊,十一歲,還有一個十四歲的女兒,已經封了馥皊公主,是逄圖攸唯一的女兒。尤其是那逄穆,極得逄圖攸的喜愛,自小又跟隨舅舅竇吉習學兵法,因此在逄圖攸的一眾兒子中最為出挑。馥皊公主則是逄圖攸的掌上明珠,所得寵愛遠遠超過其他所有皇子。


    雖然皇後嘉獎看上去確實出自真心,但竇昭儀卻不敢居功,含著淚對皇後說:娘娘,穆兒生性魯鈍福薄,若不是娘娘的福德和庇佑,他估計沒出生就去了。他雖是從我腸子裏爬出來的,可他的命確實娘娘給的。還有,自從穆兒出生以來,一應物事,哪一樣不是娘娘親自給他安頓照料的,娘娘對他的養育之恩遠勝妾啊。他若是還有些可用之處,那也都是娘娘親自教導的好。


    雒皇後點了點頭,端過柳儺遞上來的翡翠牡丹樽,摸了一下樽,說:柳儺,昭儀已經說了,我脾胃虛寒,勸我不要飲冰酒,這是昭儀的一片孝心,我不能不體諒她的孝心。你給我換一樽溫的葡萄酒來吧。然後看了看竇昭儀,又看了看眾嬪妃,說:今日,我心裏歡喜的很。我就和你們玩個新花樣。你們盡管用你們喜愛的酒來敬我,我呢,也用你們喜歡的酒來迴應,不過你們用冰酒,我用溫酒。如何?咱們處了這麽些年了,你們可都沒有見識過我的海量吧。哈哈哈。


    看得出來,雒皇後是真的高興了。有她的帶動,枍詣宮裏的氛圍很快就熱絡起來了。眾嬪妃紛紛上前敬酒,一些大膽的年輕嬪妃,還主動替雒皇後擋酒。一些酒量淺的嬪妃,已經臉色紅潤搖搖欲墜了,可雒皇後還是顧盼神飛毫無醉意。


    最後一道菜,蒸秋葵端上來了。雒皇後輕輕夾了一顆秋葵,輕咬了一口,然後舉起她喜愛的野果酒,站了起來,說:妹妹們。今日,我還有一個主意要說與你們聽。立秋時,咱們迴宮後,你們不必再隨我住在西宮這邊了,根據品秩,你們都挪到該去的宮裏去吧。到時候,由春佗和柳儺給你們安頓就是了。


    眾嬪妃們又呆住了。因為這個旨意,實在是不知道應該怎樣應答。如果說謝娘娘恩典,那就顯得好似不願意與皇後共同居住在西側諸宮似的。如果說妾願住在西宮,陪侍娘娘左右,那又顯得好似不識抬舉,而且也太過造作,對不起皇後這一片真誠。


    雒皇後笑著說:你們不必多心。原本我們姊妹們就該各居各宮,當初進宮,我是擔心妹妹們初入宮禁,不曉得宮裏的規矩,給陛下惹麻煩,讓外人笑話咱們。現在,姊妹們已經進宮三個月多了,該知道規矩的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沒有必要再擠在一起了。咱們散著住,孩兒們從郡國迴來看望你們也都便利些。而且,我自己也住的寬敞鬆快些,不是嗎?你們都挨著我住,我也憋悶的很呐。哈哈哈哈。


    喏。


    好了,今天天也晚了。我們共飲了這一樽,你們各自迴去安歇吧。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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