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裏恩當然不會傻到認為這句話是在問他。他抽了抽嘴角,望向了戈爾多。他發現戈爾多微微垂眸,從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他現在處於什麽情緒之中,似乎這個宴會廳裏的人都是這樣。戈爾多即使一言不發,但也能震懾住這些貴族和官員,沒人敢開口挑剔他的年輕和淺薄的資曆他一身黑色,在暗處卻越發顯得光華耀眼,沒人敢小覷這樣的他。“感謝公爵閣下的信任。”戈爾多最終微笑著抬起頭,他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認為德蒙特並沒有特意挖坑讓他跳,或者是讓他做磨刀石一樣的消耗品,盡管在場有不少人都是這麽想他的,“那麽,我就接下這份任務了。”“感謝你的配合。”德蒙特公爵依舊客氣地簡直不像他,“那麽莫蘭閣下,你對我剛才的計劃有什麽設想嗎?”“設想倒是算不上。”戈爾多說道,“但是在推波助瀾這一點上,我覺得我們可以聯係王都裏的印刷廠,把那些牧師徇私枉法的故事印成圖冊,廣泛傳播以防平民們不認識字。還有一點,國王法庭的存在可能會隨著時局的變化而消亡,教廷的豁免權終究無法徹底根除,但是作為恢複豁免權的交換,我們可以把教會法律從世俗法庭和議會中徹底驅逐出去。”“他們如果想自成一國,就讓他們自成一國吧。”戈爾多說道,“但是他們別妄想搶走賽蘭卡的臣民。”第一百三十九章 宴會舉行到後來, 大部分人都已經散去。他們離去時內心多多少少都殘存著一些激蕩的情緒,而今天他們受到的衝擊有大半都來自於一個人。戈爾多莫蘭。不能稱他為驟然上位的新貴。因為他出身莫蘭家族,莫蘭家族擁有的領地和軍團也算是曆史悠久, 雖然在帝國的發展史上沒有太大的存在感。何況在此之前, 他本人走的是再傳統不過的晉升道路:因為才華出眾被選入神院,在多國聯賽中拔得頭籌,畢業後因為父親的功勳被賜予了一個小小的爵位, 然後被授予了一個體麵但是沒有什麽實權的閑職……在此之前, 要問他們對戈爾多莫蘭此人的印象, 大家都會迴答“是個青年才俊”。但是才華也分很多種。能鑽研學術是才華,能行軍作戰也是種才華……說到底,他們不確定戈爾多莫蘭在風雲詭譎的勢力鬥爭中能走多遠。他的才華之中又有幾分是由智慧和敏銳組成的。但是今天他們都確定了,這位出身莫蘭家的新貴有跟他們一樣參與遊戲的資格。他雖然年輕, 但是且不論他老道的見識,即使是他那身令人猜不透的氣勢就已經在無形之中征服了許多人的感官不知為何,總有人願意相信他, 願意認同他,願意照他說的那樣去做。“如此年輕的國王主教啊……”有位上了年紀的貴族輕聲感歎,“真是可怕。不知道他將來能走到那一步。”“現在說這些是不是太早?”他身邊一個較為年輕的同行者有些遲疑地說道。“等著瞧吧。”那老者輕輕笑了一聲,“就憑他今天說的這幾句話, 至少在接下來的幾年裏, 他都會是公爵閣下最信重的左膀右臂。如果有一天公爵閣下能……那麽他……”說最後一句話時,這位老者把自己的帽簷壓低了些,聲音也變得含糊不清起來。而此時戈爾多還留在公爵的城堡裏。他被德蒙特公爵以十分客氣的語氣留在了書房進行密談。“請隨意。”金發藍眼的公爵示意戈爾多隨意落座,自己則走到深黑色的書桌前, 從一個木盒子裏取出了一瓶酒, 他把瓶口處裝飾用的的絲帶扯下來, 往一盤的杯子裏倒了一些。淡紅色的酒液流入杯中的同時,一股沁人的酒香蔓延開來,那是種混合著果香和植物芬芳氣息的味道。德蒙特公爵把酒杯遞給他,說:“試試我特意讓人從鐸瓦的勒蘇拿運迴來的酒。我買下了那裏的一個酒莊,如果你喜歡這種酒的味道,我就把那個酒莊送給你。”戈爾多有些驚訝,笑著迴複道:“酒莊就不必了。我平時不經常飲酒。”現在的貴族大多愛酒,酒也是他們日常生活中的一筆重要支出。戈爾多知道他說這話有些奇怪,但是德蒙特公爵卻一點也不放在心上,而是挑眉說道:“試試看。等你喝完這杯酒再迴答我不遲。”戈爾多於是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然後他就有些迫不及待地喝了第二口。再有些不可思議地喝下了第三口。他的反應讓德蒙特公爵非常高興。公爵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問道:“現在你願意接受那個酒莊了嗎?”戈爾多沉思了一下:“我會把酒莊折算成金幣送給您的。”“錢就不必給了,那座酒莊就當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德蒙特公爵也給自己倒了杯酒。戈爾多這才發覺自己雖然坐下了,但是這位公爵卻一直站著說話,仿佛沒有注意到似的。“近況如何?”僅僅一杯下肚,德蒙特公爵的臉頰卻蒙上了一層極淡的紅色,說話也輕鬆快活了起來,“教廷法院的工作是不是很無趣?”“……是有一些。”戈爾多誠實地迴答道。“教廷一向是沉悶而無聊的地方,即使是經常發生爭執的法院也一樣。”德蒙特公爵說道,“等您做了國王主教就會好一些……但是也好不了多少。”德蒙特想起前世戈爾多稱帝後也一直在抱怨做國王很無聊,即使是做了一統西大陸的國王也一樣的無聊每天要處理的事務太多了,件件看起來都是緊要的事,費心又費力,恨不得議會趕緊架空王權讓他做個吉祥物,免得整天費心又費力。他就這麽隨口抱怨幾句,身旁的貴族議員就險些當場給他跪下。想到這裏,德蒙特公爵又笑了一聲。“您看起來心情很不錯。”戈爾多說道。德蒙特:“是的。今天是個值得高興的日子……我相信不用很久,教皇就不會再成為我們的阻礙。”戈爾多搖頭失笑:“您可真是有信心。”接著,他握著酒杯沉默了一下,看了會兒酒液在黯淡的燈光下蕩漾出的光彩,戈爾多抬頭問道,“我冒昧地問您一個問題您如此積極地排擠教皇,真的是為了保護現在的皇室嗎?”德蒙特公爵的身份是皇室的捍衛者,國王無需言明就會主動替王室排除異己的一柄刀。如果換一個人來當麵質疑德蒙特的立場,德蒙特必定不會這麽簡單地放過他。但是問這句話的人是戈爾多。德蒙特不僅不會暴怒,還會覺得終究是戈爾多懂他。“當然不是。”德蒙特公爵笑道,“我站在國王這頭也隻是為了權勢。我和國王之間隻是相互利用的關係畢竟有這樣野心勃勃的教皇在側,國王陛下即使忌憚我的血統和統治權,也不得不選擇拉攏我。”德蒙特公爵的母親正是那位十幾年前的瘋女王,他當然有統治塞蘭卡的權力。如果他與教皇聯手,那麽對現在的國王陛下而言才是真正的滅頂之災……但是,教皇當年就是趁著女王的統治不安穩,奪取了權力,這對女王本身和王室而言都是一段難以遮掩的恥辱,所以德蒙特隻會比現在的國王更加討厭教皇。“所以,如果教皇真的倒台,那麽下一個倒黴的可能就是您。”戈爾多點頭,“那您還會選擇不遺餘力地對付教皇黨嗎?或者說,教皇黨的勢力被削弱之後,你打算怎麽辦呢?”德蒙特公爵看著坐在他麵前審視他的戈爾多,恍惚間迴到了僅被他一個人記住的時光裏,但他很快就清醒過來,瘋狂暗示自己麵前的這位和前世的陛下雖然是同一個人,但是已經有了完全不同的成長軌跡。現在的戈爾多莫蘭,可以說是事事順心,與前世身負殘疾、家破人亡的境況大不相同。現在的他怎麽還會有稱帝的想法?就算德蒙特真的願意扶持他上位,戈爾多又怎麽會相信這個從天上掉下來的餡兒餅呢!德蒙特陷入了煩惱之中。“到時候再說吧。”他搖頭,“我們聊聊最近喬什的那個案子吧。我聽說最先控告了喬什的那個人是你的朋友?”德蒙特公爵臉上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實際心裏已經開始感歎來了!“血醫”萊恩茵思利,能將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推向死亡,也能將人從死亡的邊緣拉迴世間的大魔藥師!也是前世那位陛下身邊最受信任的宮廷禦醫!雖然不知道這次他為什麽會成為戈爾多的朋友……但是無所謂!果然天命所歸的王者擁有天命所歸的臣民!“哦,是的。”戈爾多的臉上迅速浮現出了一個公式化的微笑,“他是個好心腸的人,就是有點傻。對了,最近他已經決定留在王都開一家商鋪,專門售賣染發劑和染發膏……等他開張的時候,我一定讓他給您送最好的試用裝來。”德蒙特公爵:“……???”染發劑商鋪?!這怎麽迴事?!就算要掩人耳目,開個藥店都比賣染發劑要正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