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越晟的嗓音已經啞了,他緊緊盯著床上的蘇融,冷聲對小湯子道。小湯子明白他要做什麽,卻腿軟似的,站了幾下沒起來,反而朝越晟倒去,嘴裏害怕地應著:“奴、奴才遵命……”“咻”地一聲破空輕響,幾不可聞,一小枚黑影從半空掠過。與此同時,越晟往後一仰,避開了那枚殺意正盛的袖弩.箭,反手一抬,血肉入體之聲響起,小湯子瞪大了眼睛,緩慢地低下頭,去看自己胸前沒入的那把長劍尖。直刺心髒,一擊斃命。小湯子張著嘴,半句話也沒能說出來,就砰地倒在了地上,下一刻,一直被他藏在衣服裏袖弩掉出,滾落在地。殿外頭火光忽起,隱隱喊殺聲傳來,短短一盞茶功夫過後,又恢複平靜。小湯子的屍體在榻下,死不瞑目,細細看去,還能從他臉上尋出震驚、厭惡、懊悔、兇狠等複雜的情緒。越晟和蘇融一時沒說話,等殿外那陣喧嘩過去了,蘇融才陡然鬆懈下來,倚在床頭,蹙眉道:“累死了。”大半夜一路縱馬到皇宮,還要提著劍殺到越晟跟前,饒是蘇融早有準備,也隱隱覺得吃不消,顛得他頭疼腰酸腿軟。越晟把染血的劍扔了,開口:“來人。”有黑影翻窗而入,低頭跪在地上,聲音低低:“血刀聽命。”“這東西,”越晟淡漠掃了眼小湯子的屍體,語氣無波無瀾,“弄出去。”他取了一旁小桌上的帕子,慢慢地擦了擦手,等殿內重新被人清理幹淨,暗衛又道:“已將宮內反賊五人抓獲,其中三人在行雲閣當職,一人在長定殿。”床上的蘇融挑了挑眉:“留了活口嗎?”暗衛:“正押往大獄,明日便會給陛下交代。”在長定殿看見那封奏折的第一眼,蘇融就確定了這是一個圈套。殿內精心布置的機關、等待被人發現的折子,在蘇融看來都不過是劣質的偽裝。設套之人的心思轉瞬就能想明白,如果蘇融不幸中了機關,再次死在長定殿,依越晟對他的在意,很可能會徹底發瘋。而如果蘇融沒有中計,但他找到那封藏得並不深的奏折,又是一出挑撥離間計,越晟和他之間會產生極大的隔閡,更易被人利用。而設計這一切的人,不僅要清楚蘇丞相對“方雪闌”意義非常,會為了傅水乾的三言兩語去長定殿,還得了解越晟的心思,知道蘇丞相和“方雪闌”對他的重要性。必是內鬼無疑。而且還是越晟身邊的人。或許還不止一個。可惜千算萬算,那人沒有算出來,“方雪闌”就是蘇融自己。蘇融見到那折子的時候,不僅想清了一切,甚至還有點想笑。這折子他當年沒看過,但越晟對他提起過。那時候越晟初登基,朝中勢力紛亂,明明暗暗試探他的人不少,越晟提到這封折子對蘇融的汙蔑,越說越氣,當即就想下令去殺人——還是蘇融阻止了他。後來這折子怎麽落到賊人手裏,蘇融也不知道,但他瞧見奏折末尾那朱紅的“誅”字,覺得若是設計之人聰明點,就不會畫蛇添足這一筆。當然也因為他是蘇融本人,才一眼看出這字不是越晟批的。畢竟越晟的字,可是他一筆一劃教出來的。仿字也許能騙過一般人,卻瞞不過蘇融的眼睛。在越晟進殿前一刻,蘇融拿著那封折子,心裏就已經迅速成型了一個冒險的計劃。而要完成這一切,需要越晟和他二人之間的信任,以及無與倫比的默契。他將折子甩到越晟腳下,越晟低頭看了一眼,就知道是假的。不過蘇融倒是沒想到,他就算猜到自己要做什麽,竟然還敢當著宮人的麵,把自己抓過去,張牙舞爪的,要不是人多眼雜,蘇融覺得他甚至想狠狠輕薄自己一迴。這個流氓狼崽子,蘇融心道。蘇融與越晟反目成仇,提著劍入了宮,正是暗藏宮內的賊人行事最好時機。不出蘇融所料,在自己和越晟相爭的時候,應該會有人躲在一旁,隻等稍微花點心思,讓越晟或者蘇融“失手”殺了對方,那便大功告成。這幾天,各個有異動的人都會被嚴密監視,正是揪出各路內鬼的好時機。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或許小湯子到死的那一刻,都沒想明白越晟怎麽突然就反手殺了他。思緒轉瞬既逝,蘇融欲起身,動了一下,卻發現自己還被越晟綁在床榻上。想起剛剛越晟對他說的那一番胡話,雖然知道是演戲,蘇融還是忍不住羞惱,想狠狠踢他一腳。“陛下,”蘇融無奈道,“可以把我的繩子解了嗎?”此時殿內的閑雜人等已經退了出去,四下靜悄悄。越晟立在床前,垂著眼,神色晦暗不明。“……”蘇融忽然有一種很不妙的感覺:“陛下?”越晟動了,他抬起手,緩慢地解開自己冕服的盤扣。蘇融眼睜睜看著他把外衣褪下,隨手扔到旁邊,而後朝自己走過來,腦子一時有些轉不動。……今晚之事,不是作戲嗎?越晟的氣息沉沉壓過來,帶著冷冽的鬆木香和血腥氣,俊美的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目光卻牢牢盯著蘇融,像是一匹蟄伏已久、蓄勢待發的野狼,終於對著他捕獲的獵物亮出利爪。蘇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