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為不在乎,還是因為事實如此,無可辯解?越晟看著蘇融眼眸裏的疑慮,輕輕歎了一口氣,他向蘇融伸出手,那人卻後退了半步。“陛下怎麽在這裏?”蘇融問。越晟抿唇,突然兩步近前,一把拉住蘇融的手,低聲道:“別信他。”“傅水乾與孤素來不對付,他的話不可信。”越晟的語氣裏似乎帶上了一點遲疑,過了一會兒又說:“你想知道的東西,可以問孤。”蘇融聽見他這樣說話,心中卻是鬆了一瞬。比起其他人來,蘇融更願意相信自己陪伴了七年的越晟,也許傅水乾是挑撥離間也未可知。如傅水乾最後說的那句話,就很匪夷所思。蘇融當年和他絕對算不上關係好,兩人一見麵常常都是冷嘲熱諷,還有幾次把傅水乾氣得拔刀打人。這樣仇人般敵對的關係,傅水乾怎麽可能會為自己的身亡報仇?蘇融失笑,心道自己果然遇上和越晟有牽扯的事情,就會方寸大亂,連一些簡單的細節也會忽略。越晟牽著蘇融往迴走,周圍沒有跟著任何侍衛,僅僅他們二人,令人放鬆不少。蘇融想了想,決定還是問出口,即使會被越晟懷疑也懶得迴避了:“陛下可否告訴我,有關蘇丞相的事情?”越晟的腳步停了下來,他轉過身,凝視著蘇融的臉龐,深色的眼睛裏情緒翻湧,說:“好。”蘇融:“丞相是怎麽死的?”越晟沉默了半晌,他望向不遠處的花叢,臨近晌午,陽光明亮得有點刺目:“孤命人將太傅帶去長定殿,太傅在殿中……誤飲毒酒,毒發身亡。”蘇融垂下眼睫:“陛下先前知道這個後果嗎?”越晟在袍袖下的手緊攥成拳,頭開始劈裂般地疼痛:“孤不知。”“酒是陛下讓人放在殿中的嗎?”蘇融淡淡問。越晟恍神了一瞬,他直覺想否認,最後仍是道:“是……是孤命人放入殿中的。”“孤知道太傅不喜苦茶,於是特地給他備了酒……”蘇融蹙眉:“隻是因為喜歡飲酒這個原因?”他總覺得有些欲蓋彌彰,越晟似乎還有別的隱瞞真相。越晟定定站在原地,好半天才開口:“不是……孤也不知道。”或許還有更多隱秘的心思,比如想見那個人醉酒的模樣,又比如想趁著蘇融神智混沌的時候,能有機會向他……“陛下那日,為何要讓丞相去長定殿?”蘇融問出了一直以來的疑惑。越晟這次沉默得更久,久到蘇融以為他不會迴答,他才出聲:“孤有件事,想在那日告訴丞相。”蘇融奇道:“是什麽事?”越晟:“等他願意迴來的時候,孤再告訴他。”蘇融:“……”敢情這崽子在等著一個死人迴來找他?雖然蘇融自己死得莫名其妙活得更是莫名其妙,但以常理來思考,一個人身亡之後,大抵都是靈魂消散,再也迴不去了,越晟的念頭更像是天馬行空的奢想。蘇融輕歎氣,說:“最後一個問題,酒中的毒,是陛下命人下的嗎?”這話大逆不道,但越晟並無震怒的反應,他抬手按住太陽穴,皺眉道:“不是孤。”蘇融竟有種“果真如此”的塵埃落定感。“那陛下知道是誰要害丞相嗎?”雖然不抱希望,但蘇融還是問了一句。越晟的頭疼得更厲害,眼前甚至有隱隱血霧蔓延:“孤……不知道。是孤害死了他。”蘇融一怔,隨即發現越晟的狀態很糟糕,不由得趕緊中斷這個話題,試圖伸手扶住越晟:“陛下!”越晟卻似被魘住似的,低低重複了幾遍“是孤害死了他”,用力抓住旁邊人的手腕。蘇融吃痛,輕吸了一口氣,喝道:“越晟!醒醒!”緊抓著他的手一鬆,越晟迴過神來,垂首一看,蘇融的手腕都被他弄紅了。“……對不起。”越晟低低說了一聲,努力壓製住劇烈頭痛,說:“孤請太醫來給你上藥。”蘇融又好氣又好笑,比起自己來,越晟這小瘋狗才更需要看太醫吧。太醫在內室給蘇融看手腕的時候,蘇融瞥了眼坐在外頭珠簾後的越晟,他好似坐在那邊發呆,注意不到自己,於是蘇融轉過頭,輕聲問太醫:“陸太醫可曾給陛下看過頭痛之症?”這位陸太醫是太醫署的老太醫了,年事已高,醫術高明,為人更是油鹽不進。他給蘇融把完了脈,扯過一張白紙唰唰唰地寫藥房,聽見這句話,半抬起眼來:“陛下龍體康健,方公子所問何意?”蘇融才懶得和他打太極,淡淡道:“陸太醫看顧陛下已久,竟不知陛下有頭痛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