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融深深懷疑,自己最大的用處,也許是在越晟遭遇暗殺的時候,撲上去當個人肉炮灰。他望著越晟冷峻挺拔的背影,陷入了沉思。晚膳後,越晟一直記著自己下午吩咐的事情,目光在殿內轉了一圈,沒見到蘇融的身影,於是看似無意地問一旁伺候的積福:“方雪闌在何處?”積福自詡為越晟身邊最親近的奴才,自然將方雪闌這個“狐狸精”的情況打探得清清楚楚。但他心下一轉,謹慎地開口說:“陛下,方公子今下午就迴去了。”越晟“嗯”了一聲,難得沒有對積福的廢話感到不耐煩,耐著性子又問道:“孤想知道,他現在在哪?”積福低眉斂目:“這……奴才也不太清楚。不過方公子向來我行我素,不聽管教,許是有別的事情吧。”雖然不想迴答越晟的問題,但還可以暗地裏損一下那個心術不正的方雪闌。積福一丁點也不願意派人去找蘇融,在他看來,方雪闌魅主惑上,明顯要對越晟不利。越晟若有所思地屈起手指,敲了兩下桌麵,淡淡道:“積福,你跟在孤身邊多少年了?”積福不懂他為什麽突然提起這茬:“迴陛下,有十五年了。”在越晟剛被先帝接迴宮不久,積福就已經被派去他身邊,要細算起來,積福確實是看著越晟從小長大的。越晟頓了一下,隨即說:“十五年,沒有教會你不要擅自逾矩麽?”積福一驚,慌忙跪了下來,叩頭道:“奴才不敢。”越晟沉默地看地下跪著的積福,這個跟著自己十五年的太監,已然年逾不惑之年,腰背都佝僂了起來。積福心驚膽戰地等著越晟出聲,額上不知不覺滲出了細汗。行雲閣的其他宮人見勢不妙,也跟著跪了下來,殿內殿外氣氛壓抑,人人惶恐不安。“孤記得,當年蘇融還在時,”越晟終於開了口,卻令得積福更加驚懼,“你也時常在背地裏動手腳。”積福重重磕了兩個頭:“陛下!奴才豈敢……”“孤曾與太傅提起過,”越晟像是完全沒聽到他的話,繼續道,“你這樣做,是否會對他造成困擾。”積福不知道越晟竟然將所有事都明了於心,想起他曾經做過哪些事,積福微微發起抖來。越晟停了片刻,像是在迴憶往事,好一會兒才道:“但是太傅卻說,孤身邊有你這樣忠心的奴才,是孤之幸。你對他做過的事,他都沒有放在心上,勸孤也不必在意。”積福愣了一下,顯然是沒料到蘇融這樣評價自己。這讓他心內有些五味雜陳。他在越晟五歲時就陪在這個小皇子身邊了,越晟小時候不受重視,遭人欺辱,跟著的宮人們跑了大半,唯獨積福堅持了下來。他為越晟擋過其他人的拳腳,也曾冒死衝出去護主,他警惕地觀察著身邊的所有人,唯恐有人對越晟不利。他親眼看著越晟從一個沒人管教的孩子,成長為如今的天下之主,積福心裏既欣慰,又有點隱蔽的得意忘形。當年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沒一個有好下場,隻有他積福,才是真正押對了寶。越晟垂眸看他,沒有忽略積福一瞬間的放鬆和自得,嗓音漸冷:“曾經孤也這樣認為,忠心,確實是最重要的東西。”“但當太傅死在孤懷裏的時候,孤才明白,”越晟的目光寒如冰,“有人或許不會傷害孤,卻會害死孤身邊的人。”“逾規越矩,妄自揣測孤的心意,打著‘忠心’的名頭迫害欺辱其他人。如果這是你們忠心的代價……”越晟的視線落在積福的背上,語氣低沉:“孤寧願不要,這把利己傷人的雙麵刃。”積福呆了好一會兒才明白越晟在講什麽,他睜大眼睛,音調不自覺提高:“陛下,奴才沒有害蘇丞相!”越晟抬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淡漠道:“孤信你,但孤不留你。”“積福身為總管太監,卻屢次揣測上意,居心叵測。”越晟在積福又驚又悲的眼神中,聲音毫無起伏,冷靜道:“除總管太監身份,貶為平民,即日起逐出宮,不得再留。”積福癱在地上:“陛下,奴才錯了……奴才也是為了你好……”越晟放下茶盞,立即有侍衛進來,將積福拖出去。積福死死扒著行雲閣的木門檻,泣聲道:“陛下!求陛下不要驅逐奴才出宮,奴才要留在宮裏護著陛下……”直到積福的聲音消失不見,越晟才閉了閉眼,幾不可見地歎了一口氣。蘇融一到行雲閣,就看見積福哭著嚎著被拖走的場景,嚇了一跳。又見行雲閣殿外跪了一大圈的宮人,蘇融停住腳步,掃了一眼那些戰戰兢兢的宮人,心道越晟難不成在裏頭殺人?瞧這些年紀不大的宮女太監們,嚇成個什麽樣子。積福突然被拖走,越晟身邊沒了個主事的太監,一時間各宮人惴惴不安,麵麵相覷,就是不願意上前去當出頭鳥。就在眾人都在屏息等待時,殿門口忽然爬起來個小太監,彎著腰跑進殿裏,低頭對越晟道:“陛下,方公子正等在外邊。”越晟:“怎麽不進來?”小太監說:“奴才這就去請方公子進來。”這個眉清目秀的年輕太監朝蘇融跑過去,行禮後請他入殿。見到越晟的時候,蘇融問:“積福怎麽被帶走了?”周圍的宮人們都默默一驚,想著方雪闌果然大膽,而越晟又真是極為縱容他。積福這樣待在陛下身邊的老人都被驅出宮,一個不知道打哪冒出來的方雪闌,卻能屢次讓越晟做出反常舉動。宮人們互相看了看,眼裏都是疑惑。難不成這些時日流傳的謠言,都是真的?越晟聽見蘇融問話,淡淡開口:“屢教不改,驅出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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