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敏握緊拳頭,瞪著越晟看了一會兒,蘇融看見他的表情,下意識覺得不妙。果然,諾敏下一句話是:“大殷皇帝!當年蘇相還在的時候,你也是對他很不好,根本不在意蘇相,甚至沒有為他討公道,我真懷疑你是不是故意派人殺了他!”此言一出,四下皆驚。諾敏這話早就憋了許久。從聽見蘇融身逝時起,到今天莫名其妙地和方雪闌談論到往事,諾敏的情緒像是一個皮球,越鼓越大,最後終於到了臨界點。雖然知道自己有點無理取鬧,諾敏也管不了那麽多了,他一定要把自己心裏的話說出來。旁邊的積福張著嘴,想大聲斥罵這個狂妄的異族王子,卻半天沒能說出聲。甚至連悠閑自在的楚璟都收了扇子,臉上也沒了笑意。唯一一個冷靜至極的人是越晟,他看著漲紅了臉的諾敏,嗓音平靜:“繼續。”諾敏還真繼續說了:“我要是喜歡一個人,肯定對他極好,什麽事都寵著他,讓全天下人都知道我喜歡他。你既然不喜歡蘇相,也不喜歡方雪闌,又為什麽要把這個人留在你身邊?”他轉頭看向蘇融,看著這個通身氣質與那個人極其相像的“方雪闌”,皺眉說:“大殷皇帝,你是把他當成蘇相的替代品,以此來補償你傷害蘇相的愧疚嗎?”積福快要暈過去。蘇融站在一旁,幾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諾敏脾氣不好,性格又單純,如果說蘇融一開始還在懷疑,除夕夜酒裏的毒與諾敏有關,那現在幾乎是排除了這種可能性。越晟冷冷盯著諾敏看了片刻,忽然道:“孤如何對蘇相不好?”諾敏也是一時氣憤,說完話了才覺得不妥。越晟已經不是當年剛即位時根基不穩的年輕天子了,三年過去,眼前這個人明顯深沉狠戾許多,已非當年可比。但後悔歸後悔,諾敏性子坦率,既然越晟問了,那他就答:“你總是把事情丟給蘇融做,害得他都沒時間和我出去玩。我向你請求兩國聯姻,你也不同意,還對著蘇融生氣,然後蘇融又對我生氣。”諾敏的漢話不太流利,一長段說下來磕磕絆絆的,氣勢卻淩人,直指越晟有錯。蘇融:“……”諾敏不說這話還好,一提起這碼事,蘇融不可避免地想起當年的尷尬往事。突厥人素來大膽灑脫,諾敏又是個被寵壞了的王子,蘇融對他的表白無動於衷,沒有任何表示,諾敏也不懈氣,反而日日夜夜地找上門來,似乎打定主意要纏到蘇融願意接受他。蘇融不勝其煩,隻好借著打理朝務的由頭,躲進禦書房裏,對諾敏的求見一律拒絕。這樣一來,蘇融確實是清淨了幾日。但他沒想到,諾敏還能異想天開,見找不到自己,於是徑直求見越晟,請求兩國聯姻。聯姻對象,很不巧,正是諾敏和蘇融。聽說那日越晟當下摔了手裏的白瓷茶盞,陪同在旁的幾位大臣嚇得半死,就連一向看不慣蘇融的積福,也驚得目瞪口呆。諾敏彼時年紀更小,氣焰也更囂張,嚷嚷道:“我會對他很好的,陛下,雖然蘇相現在還不喜歡我,但我總有一天可以打動……”臣子見越晟的臉色實在可怕,那眼裏的怒火像是要將周遭事物焚燒殆盡,迫不得已出來打斷諾敏的話:“五王子……你這話太荒唐了,蘇相是個男子,怎麽可能與你成婚?”諾敏疑惑地蹙眉:“我們突厥也有男子為閼氏的先例。隻要得到大薩滿的認可,就能……”臣子趕緊又說:“蘇相是我國重臣,大殷棟梁,萬萬不可離開啊。”諾敏反問:“可是我特別喜歡他,你們難道就沒有其他聰明的臣子了嗎?”過了半晌,他又自言自語道:“不過蘇融確實是最聰明的。”越晟最後怎麽迴答的,蘇融不太清楚,就連前麵的經過也是其他人轉述給他的。蘇融尋思,當時越晟和諾敏的衝突,也許比自己想象的更嚴重。因為那日過後,越晟突然十分難得的、毫無預兆地同蘇融冷戰了。起初蘇融並沒有察覺,越晟一直寡言少語,長大之後更是心思深沉,輕易不會多言。因此蘇融多次被擋在禦書房門口後,才發現不對勁。積福是這樣說的:“蘇相大人,咱們陛下有要務處理,不見外人。”他著重強調了“外人”二字。蘇融幾次三番被攔住,自然也不滿,但還是溫和地對積福道:“那請公公轉告陛下,今夜晚膳後我在長定殿等他。”長定殿之前是越晟的居所,蘇融想著他必然會迴殿休息,到時候兩人有什麽誤會,也可以說清楚。結果蘇融等了兩個時辰,越晟沒迴來。他直接歇在了禦書房裏。蘇融第二天起了個大早,提著長劍直直闖入宮門,一路到了禦書房門口,一劍把門劈了個對半,冷聲道:“越晟,有話和我說清楚,躲著算什麽?”全天下敢直唿越晟名諱的,也就蘇融一個了。越晟的身影出現在禦書房門口。蘇融沉著臉看他,就見越晟凝視著自己,好一會兒才開口說:“太傅既然懂如何與人把話說清楚,為何還放任他人肆意妄為?”蘇融腦子雖然靈活,卻也一時聽不懂越晟這話。但他將最近發生的事情聯係起來,同時迴憶起昨晚特意讓人調查的結果,很容易就猜到,越晟也許是在生諾敏的氣。越晟道:“太傅素來聰慧,為何縱容突厥五王子胡作非為,甚至提出聯姻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