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這天,蘇融一邊和越晟聊天,一邊漫不經心地一杯接一杯喝酒,喝到一半的時候,蘇融發現有點不對勁。桂花酒甜膩且不易醉,所以蘇融才這樣肆無忌憚地飲酒,但他現在有些犯暈。“……這酒你從哪弄來的?”蘇融轉過頭問越晟。越晟怔了一下,明亮的月光下,他看見蘇融眼裏氤氳的水霧,碎著點點光芒,纖長的睫毛眨兩眨,像是能把人吸進去。越晟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是我從外邊買來的,你不是喜歡烈酒嗎?”蘇融晃了晃杯子,歎道:“我好像喝多了。”眩暈感隨著酒的後勁湧上來,蘇融把酒杯隨手一扔,順勢倒在越晟身上,語氣無奈,尾音還有點輕飄飄:“今日怕是迴不去了。”越晟的身體繃緊,不自覺問道:“那要怎麽辦?”蘇融的記憶就停留在這句話上,之後發生了什麽事情,蘇融確實是喝多了記不清了。隻知道第二天之後,越晟就說什麽也不肯再沾一滴酒,平日裏宮宴,都是以清茶代替。蘇融懷疑,自己是否趁著酒醉,對越晟做過什麽事情。才會讓這隻小狼崽反應這麽強烈,連酒都不敢沾了。蘇融坐下後不久,就看見上邊有小太監更換禦座前的酒盞,四麵漸漸安靜下來,越晟應該很快就到了。蘇融在底下閑著無聊,一手輕撥了撥桌上的琉璃盞,目光到處轉了兩圈,仔細地辨認了一下來赴宴臣子的臉,發現隻有一小部分他才認識。當年蘇丞相派係的勢力,已經所剩無幾。蘇融當年心高氣傲,不屑於一些陰私手段,並未建立獨屬於自己的關係網,如今便遭到了反噬。看來這三年來,越晟沒少清洗朝中勢力。當年自己的存在,對越晟果然是個極大的威脅。傅水乾在最前頭落座,不停地有人上來和他攀談,傅水乾有點不耐煩,通通擋了迴去。其他人見他神色不耐,知他心情不好,於是識趣地不再近前。傅水乾此時很鬱悶,他覺得隻要是方雪闌在的地方,他就渾身不自在。方雪闌永遠目光灼熱地盯著他看,傅水乾甚至懷疑隻要自己落單,方雪闌那人能直接撲上來扒他的衣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傅水乾喝了兩口酒,視線不小心又撞到斜對麵的蘇融身上。在傅水乾眼裏,方雪闌今日和平時不太相同,具體哪裏不同他也說不出來,但今天這人顯然順眼多了。傅水乾盯著蘇融看了一會兒,漸漸皺起眉頭。蘇融正心不在焉地晃著酒杯,眼神四下亂晃,一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眸神采飛揚,隔著這麽遠的距離,傅水乾似乎都能清晰看見他眼尾的紅痣,明豔至極。上天果然是公平的,傅水乾心想。老天爺給了方雪闌一副好皮囊,然後收走了他的腦子和廉恥心,草包美人不過如是。蘇融原本正打量落座各處的臣子,從他們的神情動作,以及部分談話內容推測這些人目前的陣營。越晟這幾年的皇帝當得貌似還不錯,臣子間拉幫結派的現象少了很多,比起蘇融當年時候,現在的臣子甚至不敢在宴會上多和同僚說兩句話。迴想起蘇融當權的時候,隻要有宮宴,基本要在上位處給他設一個專席,周圍數米內清空,其他人都坐得遠遠的。——沒有什麽特殊的原因,隻是因為來找蘇融敬酒的人太多,普通席位間擠不下這麽多人而已。蘇融收迴目光,卻發現好像有人一直盯著自己,他對別人的注視頗為敏感,立即抬頭望去。對麵的傅水乾馬上轉開了頭,裝作毫不在意地給自己倒了杯酒。蘇融:……“陛下駕到——”有太監尖著嗓子喊了一句,拉迴了蘇融的心神。他往上看去,便見越晟一襲黑色龍袍,麵無表情地從偏殿處步出,最後坐在禦座上。有這麽一尊煞神坐在上頭,殿內的氣氛似乎都沉凝幾分,蘇融發覺周圍人不自覺地閉了口,四下一片安靜。眾臣行禮後,越晟好一會兒才端起酒杯,淡淡開口:“孤敬傅將軍一杯。”蘇融單手托腮坐在下方,附近人多,也不擔心越晟注意到自己,懶懶散散地瞥了上座的天子幾眼。他猜越晟今晚在宴會上說的話不會超過五句。傅水乾一手執著酒杯站起來,長身玉立,遙遙朝越晟敬了敬,笑道:“臣謝過陛下,祝陛下龍體安康,千秋聖壽。”越晟對這樣的客套話一貫沒什麽反應,隻隨意點了點頭,又將杯中茶一飲而盡。傅水乾唇角掛著一絲笑,臉上表情看起來也很真誠,殿中一派君臣祥和之景。蘇融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深覺越晟這兩年確實是長大了。要換成以前的他,越晟壓根就不會給傅水乾一個眼神,更不用說大費周章地給他辦慶功宴,以及在宴會上刻意表示親近。越晟將杯子放下,突然極細微地蹙了蹙眉。他注意到有人一直在下麵肆無忌憚地盯著自己看。越晟順著往下一掃,臣子們大都微低著頭,不敢和他對視,唯獨右手側一人尤為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