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對於葉楓而言,有一些難眠。


    想到即將離開這裏,他的心裏充滿了對師傅的不舍之情,還有對於在這山穀中恬靜生活的留戀。


    然而一想到就要重新出去和同生共死的那些好兄弟,好朋友見麵,尤其就要見到程念真之時,他的心中又升起了一種激動。


    就在這複雜的心情之中,葉楓就這樣胡思亂想的一直坐到了後半夜,才覺得倦意襲來,上床安歇了。


    到他睜開雙眼的時候,清晨明亮的陽光,已經灑滿了房間。


    葉楓坐起身來,心中還在迴味著昨夜做的夢。


    夢中一個笑顏如花,身形嬌美如飛鳥的人影,反複的在夢裏出現,這個身影曾經令他魂縈夢繞,如癡如醉。


    唐柔!


    他又夢見了唐柔。


    自從在蘭州城分開之後,他很久沒有夢見過她了,甚至一直也沒有想起過她,原以為自己已經將她放下了,不知為何,在這一夜,竟然又會出現在他的夢裏。


    人總是這樣,那些原以為遺忘了的人,遺忘了的舊夢,總會不知不覺之間在你毫無防備的時候,突然襲來,提醒你它們的存在,讓你措手不及。


    迴想著夢中唐柔的身影,葉楓的心中又開始咚咚的劇跳起來,已入當初第一次看見唐柔的時候,那時候的她,美得就像一朵綻放在戰場中的小花。


    為什麽會再度夢見她呢?


    葉楓晃了晃有些發沉的腦袋,他想不明白,現在他所思念的不應該是程念真程姑娘嗎?


    想到程姑娘,葉楓的心裏立即浮現起了一種愧疚感,好像做錯了什麽事一樣,莫非,自己心裏始終對於唐柔並未忘情?


    可是唐柔現在在什麽地方,又在做什麽呢?


    迷迷糊糊的想著,葉楓走出了房間。


    屋外草棚下簡陋的桌上,放著師傅魔五樓準備好了的稀粥和饅頭,還有一張字條,寫著魔五樓有要事要辦,已經先行離開了。


    字條上還囑咐葉楓,用過早餐就自行出穀,別忘記了先去終南山一趟。


    終南山,拜訪高人,當然不會忘記的。


    葉楓看著師傅的字跡,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中的饅頭。


    山穀之外,是重重的大山,一直走了一整天,快天黑了,葉楓才來到了一個鎮甸。


    這條路他從前跟隨師傅走過。


    師傅隱居在與世隔絕的山穀之中,可是要生存,總是需要采買一些生活的必需品的。


    每隔上幾個月,師傅就會來到這個鎮甸采買,有時候,他也會帶著小葉楓同來。


    在葉楓的印象中,這條路又漫長又難走,每一次他都緊趕慢趕,累得筋疲力盡,氣喘籲籲才能勉強跟上師傅的步伐。


    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麽,他感覺這條路沒有那麽難走了,也許是自己長大了,體力增強了,這一路快步走下來,竟然毫無疲憊之感。


    隻不過這饑餓始終還是難免的。


    吃了早上師傅留下的一些稀粥饅頭,趕了這一天的路,早都消化得沒影了,葉楓隻感覺到肚子開始咕嚕嚕的一陣雷鳴。


    走進鎮甸中唯一的一家酒樓,點了一些飯菜,葉楓風卷殘雲一般,唏哩唿嚕頓時吃了個精光。


    人在饑餓之時吃什麽都會特別的香。


    葉楓知道自


    己的吃相一定不雅,他能感覺到酒樓中其他食客訝異的目光,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義兄張胖子,要是他在這裏,那個吃相才真正叫做不雅呢!


    吃飽喝足之後,葉楓揮揮手叫來了小二,準備結賬了。


    他的手伸向懷裏,忽然整個人都僵住了,連表情都定格了。


    他的懷裏分文也沒有。


    他忘記了,從蘭州城開始,他一路上的吃穿住行全部都是天意樓姬無雙公子安排好了的,不需要花費一文一毫,所以自然他身上也根本沒有準備什麽錢銀。


    後來,他重傷之後,直接被師傅帶迴了山穀之中療傷,直到現在出穀。


    這師傅臨行之時也沒有給他留下任何錢財盤纏,此刻他身上當真是一文不名了。


    旁邊站著的酒樓小二原本臉上陪著職業性的笑容,此刻見他忽然僵在了那裏,手伸進懷裏卻久久掏不出來,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了。


    這小鎮甸原本人就不多,主要都是一些外來收集山貨出去販賣的一些商人,酒樓經營久了,自然也遇見過一些身無分文故意來吃霸王餐的潑皮無賴。


    看見葉楓這樣的情形,小二心中有數,有些愣愣的問道:“怎麽啦客官,可是沒有錢付賬麽?”


    葉楓自小生在官宦之家,父親一直是皇上朱棣身邊的紅人,自然也沒有缺過錢,他生性任俠豪爽,也並不把錢財當一迴事。


    偏偏此刻身上卻沒有分文,真正是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怎麽辦?


    他的眼光瞟向了窗戶,這裏是二樓,並不算高,以他的武功完全可以越窗而出,逃之夭夭。


    可是要他賴賬逃跑,做個吃霸王餐的潑皮無賴,他卻是萬萬不肯的。


    可是不逃走又該怎麽辦呢?


    自己身上不但身無分文,甚至連貴重一些,可以抵押的東西也沒有一件,葉楓不禁苦笑了一下,想不到他堂堂的一個貴公子,名滿京都的“京城四少”之一,竟然會落得有一天連區區的幾兩結賬的銀錢都沒有的地步。


    旁邊的小二問了一句之後,看他並無反應,有些不耐煩了起來,話語也逐漸變得有些嘲諷了:“看公子衣冠楚楚的樣子,莫非連幾兩飯錢也付不起?”


    葉楓頓感大窘,恨不得在地上找條地縫鑽進去。


    就在這窘迫無措的時候,忽然一個聲音傳來:“小二哥,這位公子的賬,請算在我這裏。”


    葉楓有些驚異的抬頭看去,隻見在靠窗的一副座頭上,坐著一個三十多歲的器宇軒昂的男人。


    這個男人身材相貌均沒有特別之處,可是卻顯得十分講究。


    胡須頭發明顯經過精心的收拾,一絲不亂,穿著的衣服也很精致,一看就是很名貴的上等麵料,價值不菲。


    此刻他正一麵對小二說著話,一麵向葉楓微笑著點了點頭。


    葉楓怔了怔,這人十分麵生,根本就不認識,他為什麽要出手相助,為自己慷慨解圍?


    小二哥一聽有人結賬,臉上立即恢複了那職業性的笑容,點頭哈腰的退了下去。


    葉楓頓覺感激涕零,連忙起身來到那男子座前深施一禮,說道:“在下葉楓,不知公子尊姓大名,緣何要出手相助在下渡過難關?”


    那男人慌忙起身還禮,答道:“原來是葉公子,在下姓照,陽光普


    照之照,熟識的朋友都稱唿在下為文蘭公子。”


    “出門在外,誰都難免遇見難處,彼此相助本就是義之所至,些許錢財而已,何足掛齒?”


    一番話說得非常客氣,讓人一聽就對他充滿了好感。


    姓照?天下還有如此姓氏?


    葉楓還是頭一迴聽說,他想了想,確信自己從來就不認識什麽姓照的人,連聽也沒聽說過。


    文蘭公子很客氣的伸手相邀,說道:“如蒙葉公子不棄,還請同座敘話。”


    剛剛受了人家恩惠,葉楓自然不好推辭,於是就順從的在一旁坐了下來。


    “那個文蘭……文蘭公子……”葉楓總覺得這個名字有些怪怪的,叫起來沒有那麽順溜。


    文蘭公子一笑,似乎已經見怪不怪了:“葉公子可是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缺少陽剛,不似男子的名字?”


    葉楓確實有這樣的感覺,這個文蘭倒像是個女子的名字,不過他出於禮貌,並沒有作聲。


    文蘭公子手捋胡須嗬嗬笑道:“隻因家父一直酷愛蘭花,蘭花被稱為花中四君子之一,家父喜愛他的高潔典雅,因而給在下取名文蘭,意為希望在下文筆猶如蘭花一般高潔。”


    他歎了口氣說道:“隻可惜,在下對於習文始終毫無興趣,終於還是成了一個四處收買倒賣山貨的渾身銅臭的商人。”


    文蘭公子是個山貨商人?


    葉楓怎麽看也覺得不像,他的裝扮並不像普通商戶富賈一般窮奢極欲,穿得像個暴發戶,恨不得把全部家當都掛在身上,展示給別人看,好像這樣他們才算成功,他們的財富才算有意義,才不算是錦衣夜行。


    相反的,文蘭公子的裝束很考究卻並不奢華,就好像他的氣質一般,神華內斂,讓人感覺有一種脫俗之感。


    不過既然人家自稱是山貨商人,總是不好反駁的。


    於是葉楓借花獻佛,借著文蘭公子桌上的酒向他連敬了幾杯,連連道謝。


    幾杯酒下肚,文蘭公子微笑著對葉楓說道:“在下一見葉公子就覺得十分麵善,大有一見如故的感覺。不知道葉公子從何處來,要去往何處啊?”


    葉楓答道:“在下奉了家師之命,要前往終南山中拜會一位前輩。”


    “終南山?”文蘭公子看起來似乎有些驚喜,“在下說收集的山貨如今正欲運往西安城中銷售,離終南山也不甚遠,正可與葉公子同行,不知葉公子意下如何?”


    葉楓有些意外,文蘭公子竟然邀請他這樣一個初識不久的陌生人同行,莫非真的對他一見如故不成?


    不過想想,自己眼下身無分文,舉步維艱,要想趕到終南山,不知道還得要捱上多少天。


    如今有了這麽一個有錢的朋友同行,確實也算是雪中送炭,方便了不少,如何能夠拒絕?


    於是葉楓滿口應允了下來。


    文蘭公子看樣子很是高興,舉起酒杯道:“那今夜就請葉公子在客棧安歇一晚,一切有在下安排,明日一早,就隨同在下的車隊出發。”


    葉楓也舉起了酒杯:“好,一切但憑文蘭兄安排!”


    兩人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隨時初識,不過兩人之間卻如同多年不見的老友一般,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談天論地,一直談到了深夜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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