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夏的胸脯第二天就疼了起來,連唿吸都感到困難。早上,他忍著疼痛去了出版社迴來,便到丁適之的房間去。丁適之還躺在床上。

    “丁老師!”趙夏叫了一聲,預備會出現一個難堪的局麵。

    “哦,趙夏!坐!坐!”丁適之連忙從床上探出身子,拉過一把藤椅。

    “我就站著吧,沒關係的。我剛去了一趟出版社,呂老師跟我談了書稿校對的事,說是不是最好我們自己派個人。”趙夏說。他心想,隻要丁適之表現出一丁點不耐煩,他就立即轉身離去。

    “坐!坐!煙呢?”丁適之忙忙亂亂的東摸西找,抓出幾個煙殼子,都是空的。他手一指,對趙夏說:“替我從那邊抽屜裏拿包煙出來。”

    “不!不!不抽沒關係的!”趙夏重複著說,倒被丁適之突然間對他表現出的熱情感到渾身不自在起來,“昨天打籃球撞傷了胸脯,今天疼起來啦!”

    “拿吧!拿一包來!”丁適之誠懇而固執地說。

    趙夏猶豫了一下,當他確認丁適之的態度並無半點虛情假意時,便走過去替他從抽屜裏取了一包煙。他感到很迷惑,不由得在心裏暗暗琢磨究竟是什麽事使丁適之一下子變得這麽高興。他深知丁適之除非十分器重一個人,否則絕不會輕易賞煙給別人。他已經很久沒有領受過丁適之的這種“殊榮”了。

    他把煙遞了過去。

    “坐吧!”丁適之接過煙說。同時,利索地撕開上麵的那層包裝,十分熱切地遞給趙夏一支,又親自替他點燃。

    他自己也點起了煙。

    趙夏就在丁適之的房間裏坐了一會。他把該向他交代的事交代完就離開了他的房間,他怕話說多了會破壞他們之間剛剛出現的和解局麵。這一刻,他已經在心裏徹底原諒了他,包括他以前對待他的一切惡劣態度。他甚至在心裏還十分感激他。

    中午吃飯的時候,趙夏無意中與方慧華碰了麵,就跟她打招唿:“方慧華,你吃飯了嗎?”

    方慧華當做沒聽見,一昂頭,就走了過去。趙夏的心裏頓時疙瘩起來。

    下午,趙夏趁去西南速記專科學校聽課的機會,偷偷地瞟了方慧華幾眼,發現她心事重重,看上去情緒很低落。

    晚上,他就沒有看到方慧華再來上課。

    這一連串的事,在趙夏心中形成了一個重重的謎,納悶變成了疑問:丁適之反常,方慧華也反常。

    燈光下,趙夏和殷大紅聚在他們的房間裏一起討論問題。

    “殷大紅,我今天去丁老師的房間,丁老師突然對我好了起來。”趙夏用十分驚奇的口吻說。

    “我也是。下午碰到丁老師的時候,他遠遠地就招唿我了。”殷大紅也瞪著一雙迷惑不解的眼睛說。

    “這究竟是什麽原因呢?”趙夏一臉疑問。

    “我也不知道。”殷大紅說。

    “對了,我曾經給汪教授寫過一封信,會不會是汪教授在接到我的信以後,沒有直接給我迴信,而把信迴給了丁老師。也許是汪教授在信裏麵稱讚了我幾句,因而使丁老師轉變了對我的態度?”趙夏合情合理地提出了他的猜測。

    “有這種可能。”殷大紅說。

    “但是也奇怪,如果是因為這個原因丁老師對我好,那麽這兩天方慧華又怎麽會變得心事重重呢?她應該高興才對呀。”趙夏合情合理地又提出了他的疑問。

    “也是。方慧華這兩天的眼睛是腫的,好像哭過似的。”殷大紅說。

    “真的?”趙夏問,十分驚奇地瞪大了眼。

    “嗯,我可以看得到。”殷大紅十分肯定地說。

    趙夏的心裏一下子翻騰開了。“難道是孟思凡把我的話傳給了丁適之?”他心裏想。因為隻有這樣才最符合現在出現的這種情況,也最解釋得通。但是,他又懷疑孟思凡會不會真的把這些話傳給丁適之,因為他曾向他保證會對所有的人保密的。盡管,在心裏麵,他實際上非常希望孟思凡會那樣做。但他又擔心這樣做對方慧華的打擊會太重了。他決心要把這件事弄個明白。

    第二天一早,趙夏在去出版社的路上,剛好在路口碰見孟思凡騎了自行車準備出去。趙夏叫住了他:

    “孟老師!等一等。”

    “你到哪裏去?”孟思凡問。

    “我去出版社,你呢?”趙夏說。

    “我去銀行取錢。” 孟思凡說。

    “孟老師,這兩天你們學校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方慧華看上去很痛苦。”趙夏一臉憂慮地說。

    “這個你不要去管。無論他們說什麽事你都不要去聽。”孟思凡說。

    “可我看到方慧華這個樣子,心裏實在過意不去。”趙夏說。

    “趙夏,我知道你的心是很善良的,可管對你沒有好處,你既然不愛她,就不要再跟她接觸了,你要下定這個決心!聽我的話,幹你的事去。”孟思凡善意地勸趙夏說。

    趙夏欲言又止。他們倆就匆匆地分手了。

    他決心要見一見方慧華。

    吃午飯的時候,當時,趙夏已經在西南師範大學吃了飯,為了見一見方慧華,他對殷大紅說:“我們一起去打飯,我打個包子好了。你快去拿碗,我在這兒等你。”因為他看到方慧華已經去了食堂。

    殷大紅磨蹭了好一會才出來。他們趕緊向食堂走去。他們剛剛從西南教育賓館門口走進去,方慧華就已經打了飯迴來了。趙夏正想上前打招唿,方慧華已經開口說話了:“趙夏,請你把我的照片還給我。”臉上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趙夏一愣,故意打岔說:“要是我不給呢?”

    “哪裏由得你不給!”方慧華毫不留情地說,一邊說,一邊大步地向前走。

    “方慧華,你站下來聽我說幾句話。”趙夏緊追了幾步,想叫住她。

    “不!我現在不想聽你說話。”方慧華迴答說。

    “你站住!”趙夏命令說。

    “不!”方慧華很堅決地拒絕說。

    “你——”趙夏被氣得簡直暴跳如雷。他眼看著方慧華毅然決然地向前走去。

    盡管這樣,趙夏並沒有責怪她。因為他現在可以基本肯定地說,方慧華心裏的痛苦是由他造成的。解鈴還須係鈴人,他必須盡到他的努力來幫助她解脫這個痛苦。他一時竟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了。

    趙夏準備叫殷大紅趁機會帶句話給方慧華:方慧華,你今天中午這樣對待趙夏,趙夏很生你的氣。並看看她聽了這句話後怎麽反應。

    到晚上七點多鍾,西南速記專科學校的學生都上課去了,趙夏無意中走進辦公室,卻碰見方慧華正一個人坐在那裏。

    趙夏有意拉過一把椅子,和她麵對麵坐了下來。

    方慧華把臉別了過去。

    趙夏也把椅子移了過去。

    長時間的沉默。

    趙夏終於先開口打破了沉默:“方慧華,這兩天你究竟為什麽要這樣對待我?”

    “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心中明白。”方慧華不依不饒地說。

    “我不明白。”趙夏說,裝出受了委屈的樣子。

    “真的不明白?”

    “真的不明白。”

    “那你就想想,你都說過些什麽話?”

    “我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什麽話。”趙夏賭咒發誓地說。

    “誰信?!”方慧華一臉不屑地說。

    “信不信由你。這兩天我想了又想,反正一句話,你是太無情,我嘛太多情。”

    “你太多情?!好,那我問你,你對孟老師說過什麽話?”方慧華直視著他問。

    “沒有,每次都是聽他講故事。”趙夏似乎早有準備。

    “得了吧。不過有些話,我也不想說出來,說出來太難聽了。”

    “我絕對沒有說過,我敢發誓。”

    聽到這裏,方慧華的臉色緩和了下來,她開始有些相信趙夏的話了。

    沉默。方慧華突然站起來,走到門口看了看有沒有人來。

    趙夏趁機問:“方慧華,這兩天是不是你們學校發生了什麽事?我總感到有些異常。”

    “你一點也沒有聽到風聲嗎?”方慧華已經重新坐迴原處。

    “沒有。”趙夏很驚奇地說。

    “你很快就會知道的。”

    “你可以告訴我嗎?”

    方慧華沒有迴話。

    趙夏不便去繼續追問她,因為這種追問往往是沒有用的,隻是在心裏想,她說的“風聲”又是指什麽呢?看來這兩天她精神反常,並不全是孟思凡的話引起的,這裏麵還另有文章。他們又坐了一會,雙方無語,趙夏就離開辦公室,迴自己的房間去了,但他始終在心裏琢磨這件事。

    這時,殷大紅正好下課迴到了房間,趙夏急忙問他:“殷大紅,這兩天你有沒有聽到你們班上的人說什麽?”

    殷大紅眨了眨眼:“好像沒有聽到他們說什麽呀。”

    趙夏取出兩支煙,遞給殷大紅一支。房間裏升起一排排煙霧。

    時間已經近十二點鍾了,趙夏卻一點睡意也沒有。殷大紅在一旁看書,趙夏建議他出去走走。

    夜,恬靜而迷人的夜,微風吹動著街兩旁濃蔭的樹木,在晴朗的夜空下,一切美極了。趙夏和殷大紅在路口站了下來,趙夏理了理被風吹亂了的頭發,興致勃勃地欣賞著成都夜晚的街景。

    突然,殷大紅說:“你看,方慧華和她哥哥在那邊。”

    趙夏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是方軍的身影,但他沒有認出方慧華。

    “過去看看。”趙夏說著,徑直走了過去。

    方軍也發現了他們,連忙轉過身來:“噢,是趙夏、殷大紅,你們也在這裏?”

    “對,睡不著,出來走走。”趙夏說。

    趙夏這才看清楚方慧華的麵孔。她垂著頭,穿著睡衣,朦朧的月光下顯出她婷婷玉立的綽約風姿。他仿佛還是第一次發現她這樣美。

    “你們談話吧,我們走了。”趙夏說,就帶著殷大紅走開了。

    方軍和方慧華也走開了。趙夏迴過頭看時,看到他們在走了一段路後又在前邊停了下來,繼續談話。他不由得在心裏感歎道:“這是多好的一個的哥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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