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憂教,望憂峰。


    望憂峰是離憂教除長門離憂峰之外,最高的一座山峰。這座大山連綿近百餘裏,鬱鬱蔥蔥,靈氣浩淼。遠遠看去,古樸浩大,氣勢不輸於離憂峰。


    望憂峰內懸泉飛漱,奇花異草更是數不勝數,其中一座泉瀑,幾乎從望憂峰頂峰之上飛流萬丈而下,水聲隆隆,氣勢驚天。遠遠看去,猶如銀龍怒奔,聲威赫赫。


    由於那泉瀑水勢兇而浩大,就如將望憂峰從中一劍劈開一般,於是這萬丈飛泉,有了一個極有氣勢的名字:劍瀑。


    離憂山上從來不缺乏美景,什麽雲海奇石,青鬆古樹,早已是司空見慣的事情。據流傳在修真界之中奇人莫不知所作的《修真玉冊》之中所載,離憂山風景冠絕天下,其中更有離憂十八景,更乃絕景之最。


    而這劍瀑蒼龍也在這十八景之中,隻屈居於仙隱問雪,排行離憂十八景中第二位。


    這許多年來,望憂峰在首座真人清玄上人的帶領下,驚才絕豔之輩不可勝計,無論從弟子人數,還是影響力上,也有何長門離憂峰暗暗抗衡的意思。


    尤其是首座清玄,自杞難執掌離憂以來,更是得到了杞難真人最大的信任,加上輩分隻在杞難之下,故而執掌代天行罰,清規戒律。清玄上人修為驚天,平日裏又是殺伐決斷,在離憂九脈眾弟子心中的敬畏之意,似乎還暗暗比杞難掌教還要多上三分。


    望憂峰通玄頂,問劍堂。


    這裏便是清玄上人平日的居所。隻是,清玄自那日與陸無羈達成協議之後,便已閉關不出,這問劍堂內除了幾個小童和外門弟子做些日常的打掃之外,裏麵空無一人。


    不多時,清鳴破空,一襲白衣的楚簫已當先落在問劍堂外,不多時,望憂峰的另外五位弟子也落了下來。


    楚簫並不看身後的五人,待這五人落下雲頭,便頭也不迴的大步走進問劍堂內。這五個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默不作聲的跟在後麵進了問劍堂。


    問劍堂要比問道堂的空間大上許多,堂內紅漆柱子閃閃發亮,每個柱子上都有銅燭台,銅燭台上拳頭粗細的蠟燭將偌大的問劍堂照的通透明亮。


    問劍堂正中的牆壁之上,掛著一幅巨大的人物肖像畫。畫中人白發披肩,連眉毛也是白色的,身穿金黃色八卦道袍,手握一柄黑金色仙劍,那仙劍卻是古樸凜冽,這畫卷更是栩栩如生,黑金色宛若實質,雖拿在這人手中,卻似欲從手上掙脫一般,劍氣浩蕩,攝人心神。想必這作畫之人也並非等閑之輩。


    畫中之人麵容安詳,俯首而立,似遠觀,似沉思。那提在手上的黑金色仙劍的劍柄之上,不知是什麽字體書寫而成的兩個字。這兩個字用眼睛怎麽看卻是無論如何不認得的,可是說來奇怪,當眼神接觸到這兩個字時,雖依舊是不認得,但神魂之內卻赫然的提醒著你這兩個的讀法,正是:仙隱二字!


    想必這作畫之人也並非等閑之輩。竟能將自己的一縷神識融入這兩個字內,不得不說果真是奪天地之造化的大手筆啊!


    畫的一側有一行筆走龍蛇的行書小字:恩師諱無極真人像,不肖弟子蕭恭筆仰瞻。


    原來這幅畫畫的是離憂教上代掌教真人無極真人,可是,若第一次看到此畫,卻會對這行小字生出些許的疑問來。


    這行字寫著作畫的內容和作畫的人,這作畫內容無疑是無極真人,然而那作畫之人口稱不肖弟子蕭,這便怪了,無極真人統共九位弟子,掌管離憂九脈,卻是沒有一個蕭姓的弟子啊,然而這作畫之人口稱不肖弟子蕭,而且這畫作被堂而皇之的懸掛於問劍堂之上,其中的原委是在讓人難以捉摸。


    楚簫進的堂中,當仁不讓的坐在了中間下垂手的主位之上,上首的位置空空蕩蕩,想來是清玄真人的座位。


    後進來的五名弟子見楚簫坐下了,也都分列在兩側坐下,都看著楚簫,等他說話。


    可是原本親和近人的楚簫卻自從坐在這堂內之後,便一語不發,低著頭沉思不語,氣氛也變得寂靜和壓抑起來。


    等了半晌,楚簫緩緩的抬起頭來,那眼神卻是少有的冰涼。楚簫的眼神從這五名弟子的臉上劃過,銳利而冰冷。


    這五名弟子似乎被看穿了心思一般,皆心頭一顫,臉色刷白的低下頭來。


    楚簫微微冷笑,隻輕輕的說了一句:“好,很好!”便又是一語不發了。


    堂內的氣氛變得壓抑而略顯尷尬。那五位弟子坐在那裏更是顯的拘謹無比,楚簫在他們眼中想來談笑風生,親和無比,隻是未曾想今日卻似乎不同往日,楚簫的臉色始終冷若冰霜,似乎如換了一個人似的。


    寂靜無聲,這大堂之內靜的似乎連周遭的空氣都凝固了一般,隻有蠟燭滴在燭台之上,滴滴答答的聲音,讓人的心也跟著微微的顫抖著。


    楚簫的心中其實無比的失望,他能坐在這裏,保持著盡量的平靜已實屬不易。想起方才的那一幕,自己深陷冤屈,站出來的卻隻有那個莫憂峰的小弟子和陸汐月兩人,而這些平日朝夕相對望憂峰弟子,無論親疏遠近,按道理來說皆應該挺身而出,莫說什麽義正詞嚴,便是一句主持公道的話都說不出口。


    平日裏,楚簫總是闊綽大方,對他們無論從修行還是生活之上都頗加照顧,可是自己被屈含冤,他們各個冷漠的眼神,畏縮不前的做法,真真是讓楚簫的心似沉入了穀底。


    這就是自己曾經自欺欺人認為鐵板一塊的望憂峰,這還未曾共赴刀山火海,卻已經人心背離,果真是大難臨頭各自飛啊。


    楚簫從他們的眼神中看出了無比的冷漠和看笑話的心態。


    平日對他們的好,卻果真白費了!


    半晌,楚簫終於緩緩的說話了:“都散了吧!……”


    那聲音帶著絲絲的冷漠和無比的心痛。


    這五個弟子先是一陣愕然,然後麵麵相覷,站在那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個弟子仗著膽子,施了一禮,正要說話,楚簫一皺眉,輕輕的擺了擺手,冷冷道:“不勞多問!晚些時候我自會向師尊說明一切,該承擔的我自一力承擔,你們散了吧!”


    這五個弟子看了楚簫一眼,這才頗為不自在的向堂外走去。


    還沒走堂外,楚簫突然又緩緩的開口:“你們幾個不去找個地方比試一下修為?論個高低出來,等我稟明師尊,遭受詰難之時,你們也來坐一坐這首席弟子的位置!……”


    這五個人聞聽,頓時驚的冷汗直流,卻是不敢答話,低著頭極速的離開了。


    大殿之內空空蕩蕩,隻餘楚簫一人,一天的是是非非終於即將畫上了句號,那如火的太陽終於西沉,黑夜悄無聲息的到來。


    可是這空蕩的問劍堂內,楚簫仍舊那樣的坐著,陰影之處,那被蠟燭照在地上的背影,被燭光緩緩的拉長,看起來竟有股濃重的孤獨和悲傷……


    夜已深沉,月掛中天,今晚的月卻是個滿月。隻是那心卻早已支離破碎。


    楚簫緩緩的向後山一石洞處走去,月色淒淒,他整個人竟有些彷徨和無助。


    一路之上,楚簫的心頭早已如開了鍋一般難受,師尊就在那石洞中閉關,自己如此前去說明一切,師尊會怎麽想?是相信自己還是冷漠的認定自己便是兇手!冷漠的如同這個世間一般?


    一念至此,那腳步卻更為的沉重起來了。楚簫從未有過如此的羈絆,驀的,一咬牙,一甩頭,心中暗道:隨它去罷!已是大步流星,沒有半刻猶豫,白色身影已融入這濃重的夜色之中。


    石洞前,楚簫緩緩的停下腳步,這石洞前是一扇厚重的石門,一門之隔,便是師尊。


    師恩如海,可是今晚自己的師尊會如何看待自己?楚簫平生以來從未如此害怕麵對自己的師尊。


    雙腿一軟,楚簫已轟然跪在地上,神色淒然,卻是一語也無。


    半晌,那石門之內忽的傳出一聲渺遠而又蒼老的聲音:“楚簫,你來了!”


    正是清玄的聲音。


    楚簫聽得真而且真,心中一陣的酸楚,鼻翼唿扇,卻是強忍著沒有掉下淚來,聲音有些發顫道:“是的……師尊!我有一事……”


    清玄的聲音驀的響起:“唉,此事我已知曉,卻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但此事卻不是你所為,你不必自責,站起來吧!”


    聲音不大,但透著關切與慈愛。


    楚簫逐漸冰冷的心,忽的聽到師尊這樣的話,雖然言語不多,但是卻如冰天雪地裏突然看到了炭火一般,渾身巨震,那股暖意直達神魂之內。


    淚,卻還是不爭氣的流了出來,不一會兒卻是痛慟不已,悲哀淒涼。這一刻,楚簫才把積壓在心裏的委屈、落寞和那點點的憤怒毫無保留的宣泄了出來。這一刻,他哭的像一個孩子一樣。


    “唉!你這又是何必呢?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我清玄的首徒,就要有首徒的氣度,莫要哭了!”清玄的聲音竟有絲絲的心疼。


    師尊在石洞內,石門隔阻,可是楚簫這一刻似乎感覺到師尊慈愛的眼神溫暖的看著自己,或許那裏才是自己避風的港灣。


    “師尊我……”楚簫哽咽,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雖然我閉關未至,但是已然用意念知會了其餘七脈首座,明日離憂教大殿商議此事。無論如何,我清玄便是不要這高位,也要護得你的周全!你可明白!”


    字字平淡,卻聽在楚簫耳中,卻字字真切,撫慰著自己支離破碎的心。


    “謝……師尊!”千言萬語,楚簫卻怎麽也說不出來,隻餘這一句。


    清玄半晌無語,似在思考什麽,忽的聲音又起:“明日,大殿之內必有一番對質與詰問,你要切記,出事那晚,你在這石洞之中,與我一起領悟離憂無極道一晚,楚簫,你可明白了麽?”


    楚簫萬沒想到師尊會如此說,心中震顫不已,要他撒謊?這不是他這樣的人能做出的事情,可是師尊之意,又豈能違抗,言語之中已有些猶豫和為難道:“可是師尊……”


    “莫要多說,你且去罷!明日按我所說方可護得你周全,另外你切記,明日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多管閑事!”清玄的聲音忽的帶了些威嚴。


    楚簫心中雖是不願,但怎敢違抗師尊之命,這才擺了一擺,轉身去了。


    待他去了很久,石洞之中忽的似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


    紅塵北域,歐陽世家。


    歐陽世家是這俗世三大修真世家之一,實力雖不及北宮和上官家族,卻也是家大業大,在北域洪昌大城中,整個宅院將宏昌城地域占去了一半。


    這一片歐陽世家的巨大宅院,那宅院的門樓一點不比洪昌城門遜色,闊氣高大,黑漆大門,紅燈高挑,正中一塊匾額,上麵龍鳳寶篆著兩個大字:歐陽。


    進的門去亭台樓閣,假山水榭,花香鳥語,應有盡有。便是那外牆磚瓦也端的是金碧輝煌,人間榮華富貴除了比不上帝王之外,卻也是登峰造極了。


    此刻,已近半夜,可是這歐陽家宅卻依舊是燈火輝煌,裏麵不時傳出絲竹管樂之聲,靡靡蕩蕩,撩人心魄。偶爾還有鶯歌婉轉,好一個溫柔鄉啊。


    隻是,這大門之前,卻有兩個形色匆匆之人,腳步慌張,風塵仆仆,看樣子卻像趕急路而來。


    這二人卻是在離憂山大放厥詞的北宮伯玉和上官清廖。


    來在門前,門口的家丁卻是認得的,不敢怠慢,忙笑臉相迎。


    這二人卻也不停留,急匆匆的進的院中,滿耳滿眼皆是鶯歌燕舞。


    歐陽家族家主歐陽天賜,還有兩個兄弟歐陽天揚、歐陽天德皆坐在太師椅上,眯縫著眼睛,看著眼前幾乎接近半裸的舞姬跳著綺豔的舞蹈。


    北宮伯玉一眼看到了歐陽天賜,立時臉色一變,那傷心決絕的樣子讓上官清廖都不由的佩服起來。


    一邊幹嚎,一邊有模有樣的擦著眼淚便向歐陽天賜撲來,口中哭嚷道:“歐陽世伯,小侄北宮伯玉千裏而來,卻是禍事啦!…….”


    言語之間,真的就應擠出了幾滴眼淚來。


    歐陽天賜等人正沉醉在這豔絕的舞姿之中,被北宮伯玉這一嗓子,斷得嚇得不輕,忙一揮手,那些舞姬慌忙散去,將北宮伯玉和上官清廖給空了出來。


    隻見上官清廖一副木木呆呆的樣子,那表情卻是凝重,而那北宮伯玉早已頓足捶胸,哭倒在地了!


    歐陽天賜和歐陽天揚、歐陽天德三人皆是一愣。歐陽天德身子前探忙問道:“這不是北宮世侄和上官世侄麽?你們不是在離憂教求道,怎麽跑到這裏來了?我兒歐陽越呢?怎麽沒有跟你們一起迴來?”


    北宮伯玉不聽則可,聽罷卻是哭的更兇了,簡直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整個歐陽宅院幾乎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他也不說話,隻是一個勁的哭,這頓哭,把這三位歐陽世家的當家人哭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歐陽天德是個暴脾氣,一把抓過北宮的衣領道:“你倒是說啊,哭什麽!”


    北宮伯玉被這一抓,立時止了哭聲,但言語依舊哭腔道:“歐陽世伯,歐陽越被離憂教的狂徒害死了,要不是我和上官跑得快,怕再也沒有命迴來見您幾位老人家了!”


    這話雖短,但聽在歐陽三位當家之人的耳中,尤其是歐陽天賜的耳中卻好似晴天霹靂一般!


    歐陽天賜早已渾身栗抖,蹬蹬蹬疾走幾步,一把拎過北宮伯玉,大聲吼道:“你待怎講?我兒死了!快快跟我講個詳細!”


    北宮伯玉手舞足蹈,講的是那個悲憤淒慘,當然添油加醋更是少不了的,將那歐陽越他們三人如何受欺負,歐陽越如何被殺,兩人又如何逃出來一股腦的倒了出來,那滿口胡謅的本領卻是天下獨步!


    北宮伯玉講完好久,這院中卻是死一般的寂靜,歐陽三位當家人,立在那裏,半晌無語。整個院中隻有偶爾的蟲鳴之聲。


    北宮伯玉大氣都不敢出,心中暗暗想著自己這頓胡謅是不是又有點過了。


    心中正犯著嘀咕,“啪——”的一聲,歐陽天賜身旁的桌子已被他拍為齏粉。


    再看歐陽天賜渾身栗抖,瞳孔泛紅,大哭一聲:“我兒歐陽越死得好慘啊!”已然一口鮮血噴出體外,身子晃晃悠悠直欲撲倒。


    這也難怪,歐陽越是歐陽天賜的獨子,而歐陽天賜又是老來得子,自然視為掌上明珠,如今聞聽噩耗,又悲又憤,才有這一口鮮血。


    歐陽天揚和歐陽天德眼疾手快,一邊一個才扶住了歐陽天德晃晃悠悠的身子。


    歐陽天德粗重的喘息刹那之間不斷的傳出,好一會兒,雙眼無神而空洞,驀的老淚縱橫。


    哭罷多時,歐陽天德猛然起身,以手指天,眼中彌漫的卻是潑天的殺氣,大聲的嘶吼道:“離憂豎子欺我歐陽世家太甚!當我無人否?即可知會北宮家族、上官家族和問劍穀劍尊淩一劍,我就不信它離憂教能以一己之力和我三大家族以及四大正教之一的問劍穀相抗!明日拿下離憂山,為我死去的愛子報仇雪恨!”


    言罷又是一陣喘息,繼而一聲陰惻惻的聲音讓在場所有人的心不由得緊縮了一下:“離憂狂妄!我歐陽天德今生與他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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