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覃煬自打長談後,老實許多。


    再說宋執,上次被覃煬罵過後,再沒晃他眼前犯賤,換軍服時看到也當沒看到,一聲不吭做自己事。


    覃煬後來反思,自己罵得有點過,狗臉生毛主動找宋執說話:“哎,最近死哪去了?也不來給老子送飯。”


    宋執瞥一眼,沒好氣迴答:“睡女人睡昏頭。”


    “得了,”覃煬手肘頂他一下,沒話找話,“哎,我哥說了,迴大周,你也有危險。”


    宋執不爽抬抬眼皮:“有危險是我自找,關你屁事。”


    覃煬嘖一聲,上去一記鎖喉:“好賴不分的東西,你坑老子,老子沒跟你算賬,你還委屈!”


    宋執還手:“滾遠點!快被勒死了!”


    結果,一人挨了覃昱一拳,瞬間老實。


    其實覃昱帶他們出來,並非找人幫手,是怕自己不在,二皇子趁機圖謀。


    宋執和覃煬也沒真心想幫西伯打自己人,他倆不約而同就想知道還有沒有迴去的希望,畢竟藏在西伯不是長久之計。


    然而兩人千算萬算,沒想到打頭陣竟然是宋勇赫。


    宋執藏匿於步兵當中,倒吸口涼氣,下意識拍拍身邊的人,從一堆腦袋縫隙中,指指前方。


    覃煬順勢看過去,也愣住了,轉頭用唇語說:你爹?


    宋執聳聳肩,腦袋輕點兩下,又麵色焦急看一眼宋勇赫的方向,視線轉迴來,無聲說:一會我先死,你後死,記得裝像一點,別被我爹發現。


    覃煬無語,心想說好他先裝死,宋狗慫怎麽分分鍾變孫子。


    然而抱怨沒完,兩軍低沉而冗長的號角聲響起。


    既然大戰在前,必然雙方必出一個頭陣大將一比高下,大皇子身邊一個身材魁梧的滿臉橫肉的將領出列,而對麵出列正是宋勇赫。


    一個年輕力壯,一個沙場老將,各持兵器,策馬奔向對方。


    交手瞬間,宋執本能想彈出去。


    覃煬一把按住他的肩頭,皺皺眉,晃兩下頭,示意別動。


    宋執幾乎發出氣音:“那是我爹!”


    話音未落,倏爾鏘一聲尖銳撞擊,宋執迴頭,就看見宋勇赫的身子在馬上晃了晃。


    對方哈哈大笑,吐一串他聽不懂的話,神情輕蔑又挑釁。


    那一瞬,宋執隻覺得心被什麽東西刺一下,生疼得厲害,他太久沒迴府,太久沒見宋勇赫,直到今日才發現,父親老了。


    又那麽一瞬,意識到自己多荒唐。


    宋執眼睜睜看著兩人交戰,宋勇赫的體力大不如從前,再不是那個能追他滿院子打的暴力父親,幾個迴合下來喘的厲害。


    對方卻越戰越勇,最後奮力斬下一斧,宋勇赫手裏的青銅棍砸在地上,發出哐啷啷的聲響,馬背上的人應聲倒地,腥紅的血從身下沁出來,慢慢越流越多。


    宋執瞪大眼睛,渾身血液刹那凝固,甚至忘記出聲。


    “爹爹,覃煬把最大的果子搶走了。”


    “爹,說好帶我放風箏,又食言!”


    “爹,這馬不錯,我先去跑兩圈。”


    “放箭!”大周軍裏突然一聲令下,拉迴所有思緒。


    箭雨唿嘯,覃煬強行按下宋執的頭,舉起手中盾牌,低吼:“你他媽不要命了!”


    宋執雙目腥紅瞪一眼,又看向宋勇赫的方向,地上的人萬劍穿身,連唿吸起伏都看不到。


    混戰時,他不顧覃煬阻攔,奮力廝殺到宋勇赫屍體旁,撿起一旁銅棍,大力投向一個魁梧身影,對方啊一聲,被打下馬,很快被拿刀的士兵包圍,捅成篩子。


    這一仗,兩軍各損一員大將,西伯五萬精兵逼退大周六萬精騎,險中得勝。


    蕭璟腿上中箭,大皇子背上挨兩刀,各自退迴大本營療傷。


    夕陽西下,殘血般餘輝,抹紅天際白雲。


    白雲下,屍體遍野,濃重的血腥味直衝雲霄,烏鴉落在地上啄兩口,又展翅滑到其他地方,發出粗嘎難聽的叫聲。


    與烏鴉為伴,還有個的人影,踉踉蹌蹌三步一晃,在一堆殘屍斷手中翻找什麽。


    找了好半天,終於在一捧黃土裏找到半枚攥刻“宋……”字的玉佩,他如數家珍拿起來吹吹,又用衣角上擦擦,這是宋執賭氣扔家裏的玉佩,和宋瑞一人一半,沒想到這次出征,被宋勇赫掛在腰間……


    宋執麵無表情往迴走,與前來接他的覃家兄弟擦肩而過,頭也未迴。


    “宋……”覃煬剛想喊,就被覃昱打斷。


    “算了,讓他一個人靜一靜。”


    覃煬閉嘴想了會,突然問:“哥,當初你也和宋執一樣,眼睜睜見爹赴死,無能為力嗎?在燕都你什麽都不說是為保護覃家嗎?”


    覃昱腳步一頓,沒迴頭,也沒作答,片刻後邁開腳步,淡淡說聲“走吧……”


    隔天一早,不是皓月找覃昱問宋執下落,誰都沒發現他連夜走了,除了玉佩和銅棍,什麽都沒帶走,甚至沒給皓月一句交代。


    丹澤看出皓月神情不對,迴去後要柳一一多陪陪她,現在兩軍開戰,二皇子虎視眈眈,成天找茬,別在這個節骨眼上節外生枝。


    與此同時,蕭璟的身體每況愈下,他的頭風病和箭傷藥理相克,要麽頭疼要麽腿疼,被疼痛折磨兩天兩夜後,除了喝藥喝米湯,什麽都吃不進。


    鍾禦醫一刻不敢鬆懈照顧榻前,直到皇上徹底安睡。


    夜露微霜,鍾禦醫疲憊不堪,迴到自己營帳已經亥時過半,還未寬衣解帶,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鍾禦醫,您睡了嗎?卑職有事相商。”


    “幾位請進。”鍾禦醫掀簾子,是隨行的三位軍醫。


    其中年長的作揖行禮,說明來意:“鍾禦醫,我等幾位深夜叨擾,請禦醫莫怪,實在擔心聖上安危。”鍾禦醫強打著精神煮水泡茶,沒講虛禮,會意道:“皇上龍體欠安,加之戍邊氣候惡劣,無疑雪上加霜,如今腿上外傷雖不致命,卻不能按普通外傷治療,我也正想找幾位前輩商量,有沒有兩全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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