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煬何嚐不明白,否則也不會改變主意參加酒局。


    可這場賭局,隻能贏不能輸。


    覃煬盯著手裏的空碗半晌,擺擺手,結束話題:“客房準備好了,你今晚就歇我府上,明早一起上朝。”


    宋執嘿嘿笑:“多謝,一會佳人有約,我就不打擾你和小溫嫂子良辰美景。”


    說著起身,開門叫下人備馬車送他迴粉巷。


    覃煬嘖一聲,斜視道:“你他媽少睡一晚姑娘會死啊。”


    宋執咧嘴笑不接下茬,朝他揮揮手,說走了。


    總之,旗開得勝,三人難得安然好眠。


    至於嚴副禦史,一語中的,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難眠,思慮良久,決定不睡了,穿好外衣,二更時分叫管家備車去紀府。


    刑部紀侍郎睡得正香,被府上管家叫醒,說嚴副禦史有急事找。


    他了解嚴副禦史為人,若非緊急要事絕不會半夜叨擾,連忙披件外衣出去。


    兩人去了書房,下人已經點好燈,備好茶點,招待徹夜長談的客人。


    嚴副禦史來得急,喝了一口茶,潤潤嗓子,把粉巷酒局聽見的,看見的一五一十告訴紀侍郎,末了說:“紀大人,學生沒想到老師竟藐視王法,包庇命案,滋事大體,不知如何是好。”


    是不知如何是好,還是心中早有決斷不敢妄為,紀侍郎眼觀鼻鼻觀心猜測一二:“賢侄深夜到訪,是想聽老夫一句意見吧。”


    嚴副禦史有些愕然,垂下頭,翕翕嘴:“知我者,紀大人也。”


    頓了頓,他又道:“前幾日,大人給學生秉公辦事四字要訣,如今學生糊塗了。”


    真秉公,齊臣相勢必受牽連,嚴副禦史萬萬不願親手斷送老師仕途。


    紀侍郎當然更不願意,以紀家名望,紀蘭年輕輕守寡,再嫁不難,但如果齊家出事,女兒一並受牽連,即使洗脫嫌疑證明清白,朝野上下又如何看紀家?


    畢竟紀蘭續弦時,溫夫人的七七剛過沒多久。


    想到這,紀侍郎悔青腸子,當初怎麽沒想到,齊臣相有意示好是別有用心。


    所以,他必須穩住嚴副禦史:“賢侄,你是齊臣相的學生又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官員,對外如何想你,不是人正不怕影子歪寥寥幾字說清的事。”


    嚴副禦史也很猶豫,起身作揖行禮:“學生願洗耳恭聽。”


    “賢侄,坐下,坐下。”紀侍郎點點案桌,叫他不必虛禮,正色道,“你願意聽老夫意見,老夫也直言不諱。”


    “大人請講。”


    “依老夫之見,賢侄接了這塊燙手山芋,想扔為時已晚,不如將計就計。”


    嚴副禦史疑惑:“如何將計就計,還請大人提點一二。”紀侍郎摸摸下巴的花白胡須,思忖道:“既是風月場所,所言所行幾分真幾分假難以考究,賢侄若當真,少不得去大理寺證物房一探究竟,可你想好,去了大理寺,看了證物,人命案子便坐實一半,且不說


    後續,從你查案那一刻,你和齊臣相的師徒情就斷了。”


    稍作停頓,他一字一頓吐詞清楚:“賢侄啊,逝者已逝,我們應為活著的人多考慮。”


    活著的人除了齊家,還有紀家、嚴家、和朝野上下,誰都知道丹澤是皇上力排眾議,欽點的異族官員,他們查下去,查出什麽結果,卷進去多少人,亦未可知。


    最後是功,是過,亦未可知。


    嚴副禦史聽出弦外之音,緊緊皺眉,問出心中困惑:“若學生不查,隻當酒局私交,老師那邊如何交代?”


    “這確實是個問題。”紀侍郎故作猶疑,把難題推迴去,“賢侄可想到什麽妥當法子?”


    眼下哪有什麽妥當法子,嚴副禦史遲疑片刻,硬著頭皮道:“隻怕到時麻煩紀大人和學生一起說服老師,就此作罷。”


    紀侍郎就等他這句話,麵上去露出為難之色:“賢侄,我們盡力一試。”


    隔天午時,紀侍郎和嚴副禦史約見一家茶樓內,就如何說服齊臣相,商量個大概,再到申時嚴副禦史先登門齊府看望齊臣相,果不其然,才開口幾句,就被趕出府。


    再隔天,紀侍郎親自登門。


    齊臣相心領神會,躺在床上一臉慍色:“別說你也是來說服我的。”


    紀侍郎作揖行禮,不疾不徐道:“卑職是為大人好。”


    “你,你們!”齊臣相捂著胸口一陣猛咳。紀侍郎忙倒杯水遞上前,被推開,他不惱,放下杯子又坐到床邊給齊臣相順氣,聽見緩口氣,才苦口婆心繼續道:“臣相大人,您就聽卑職一句勸吧,論私,齊紀兩家聯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非必要,


    豈敢與您悖論。”


    齊臣相何等精明的人,可被幾個毛頭小子耍的團團轉,咽不下這口氣!紀侍郎也非等閑之輩,見機行事又勸:“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皇上氣歸氣,可沒任何動作,證明陛下念及老臣之功,不予追究。另外,齊妃娘娘在後宮行走,即便不能插手前朝,心裏到底向著齊


    家,隻要她保好龍嗣……”


    何愁沒有翻身機會。


    有些話,不點破,可意會。


    齊臣相臉色微霽,終於平複下來。


    紀侍郎知道對方聽進去,便不再多言,起身告辭。


    府邸管家送客迴來,就被齊臣相叫到床前,吩咐筆墨伺候。


    前後不過半個時辰,一封家書轉到齊淑妃手上,信上倒沒寫什麽,都是些問安客套話,說請娘娘保重鳳體,保重肚中龍嗣。


    在外人看來,這封信內容並無不妥,可齊淑妃多少覺得異常。


    一來她的三堂哥齊佑已經很久沒來景陽宮,也打聽不到任何消息;二來齊臣相雖是她親叔叔,素來不喜她,更不會主動以娘家人身份來信。


    她猜齊家是不是出事了?


    可如今她身子不比平時,皇上難得改變態度,抽空多陪陪她,齊淑妃不敢冒險問關於朝堂上任何人或事,免得觸怒龍顏,得不償失。思量再三,她迴了封家書,字裏行間也不過一些體己話,齊臣相收到信,對齊妃的態度頗為滿意,再去信隻有八個字:以靜製動,等待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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