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他問:“你住哪?”


    柳一一沒正麵迴答,抽出手,說:“謝謝大人好意,這個點城門早關了,我一會去找花媽媽湊合一晚就行。”


    丹澤微微擰眉,提議留下:“天寒地凍,青玉閣沒好地方借宿吧,我府上有空客房,可以使用。”


    擔心對方多想,他朝她善意笑笑:“你不必在意,是我忘了時辰害你迴不去,稍晚管家會送去熱水,你累了早早歇息,房門都帶閂子,可以從屋裏反鎖。”


    最後一句話,他暗示大可放心。


    倒讓柳一一有些不自在:“大人,小女沒別的意思。”


    丹澤沒接下話,把茶桌上一錠銀子拿過來,重新塞她手上,笑道:“先吃飯,你餓了吧。”


    不提醒還好,一提醒,柳一一覺得好餓。


    一頓飯,兩人吃得安靜,柳一一口觀鼻鼻觀心暗暗打量丹澤,心思長得好看,吃相斯文,說話謙和,不免多出幾分好感。


    然後她又很細心的發現,丹澤不是喜形於色的人,連吃飯都如此,喜歡吃的多吃兩口,不喜歡吃的少吃兩口,不言不語,也不會斥責下人。


    當下沒多想,以為當官私下都這樣,深沉、穩重。


    防備之心漸漸迴落。


    入夜,一切如丹澤安排那樣,幹淨的客房,熱水、炭盆一應俱全。管家擔心照顧不周,又送來一銅壺熱茶溫在炭盆架上,即便夜裏醒了也有口熱水喝。


    柳一一沒想到對方如此禮遇,無比愧疚自己最初的小人之心。


    一大早,天蒙蒙亮,她洗漱完畢主動去廚房幫忙,熬一碗糯糯的米漿子,又做了兩樣配粥小菜,請小廝送到丹澤房間,又跟管家打個招唿便離開。


    丹澤一吃就發現今天的早飯與平時不同,叫管家來問,誰做的。


    管家老老實實交代,是柳姑娘起一大早親手熬的。


    “她人呢?”


    “走了。”


    “走了?”丹澤手裏的白骨瓷湯匙停在米漿上,“什麽時候?”


    “估摸這會有半個時辰。”


    丹澤很快恢複淡然神情,“哦……”一聲,說知道了,要管家下去。


    說不上什麽感覺,和每一個早晨沒什麽不同,細細琢磨又有那麽點不一樣,具體哪裏不一樣,說不清,就是出門時心情不錯。


    他怕自己再忙忘,盡量把所有公務積壓在上午完成,下午再做一些掃尾,趕在申時前迴府。


    柳一一和昨天登門時間一樣,但今天兩人調換,丹澤先在偏廳等她。


    她微微一愣,趕緊福禮問安:“丹大人久等了吧。”


    丹澤笑笑,說沒等多久,而後看看她背的琵琶,起身幫她取下,說先吃飯,晚些再聽。


    柳一一趕著出城門迴家,婉言謝絕:“大人吃,小女在旁邊彈琴助興,大人想聽什麽?”


    丹澤答非所問:“你不餓嗎?”


    柳一一搖搖頭,說習慣了。


    丹澤沒在意,拉起對方胳膊去堂屋,不容置疑道:“先陪我吃飯,客房已經收拾幹淨,夜裏冷,今晚留下。”


    柳一一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聽她不情不願,丹澤轉頭笑:“怎麽?信不過我?”


    柳一一連忙搖頭:“沒有,沒有,小女怕叨擾大人休息。”


    丹澤笑而不語。


    兩人吃飯的確比一人吃飯生趣許多,昨天兩人第一次見麵,心防話少,今天明顯話多起來。


    丹澤問她多大年紀?


    柳一一迴答,十八。


    丹澤打量她一番,說不像。


    柳一一看起來確不像未出閨閣的老姑娘,他以為她最多和溫婉蓉一樣大,可溫婉蓉已為人妻、人母,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眼前這位卻還在為生計奔波。


    “父母不擔心嗎?”嘴邊的體己話。


    說起雙親,柳一一黯了黯,沉默下來。


    大概觸動什麽傷心往事,丹澤不露痕跡轉移話題:“我府上缺個管事丫頭,你要願意,可以來試試。”


    柳一一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猶豫片刻,應付般笑笑:“大人與小女隻幾麵之緣,能得大人信任是小女福分,不過小女隻會彈小曲,打理府上事務,還不如一個粗使丫頭。”


    話裏話外,似乎不想與丹澤過近來往。


    丹澤心知肚明,笑著問:“青玉閣的老鴇跟你說了什麽?”


    柳一一揣著明白裝糊塗,搖頭,予以否認。


    實質上,花媽媽不但說了,而且說了很多。


    她麵上沒好言語,暗裏給了不少幫助,起碼柳一一能在粉巷混口飯吃,全靠花媽媽。


    花媽媽在風月場看多了,就問柳一一有沒有去丹府,柳一一迴答去了,花媽媽話帶深意,說去的那天晚上琵琶都沒帶,用什麽彈曲?


    柳一一一時語塞。


    花媽媽倒不在乎倫理道德,在她眼裏,姑娘們拋頭露臉吃這口飯,情非得已,誰不想清清白白做人。


    所以她沒說別的,就把丹澤底細說個大概,告訴柳一一盡量離大理寺的人遠一點,還說他們查起案子,翻臉無情。


    柳一一麵上沒說什麽,話卻聽進心裏。


    再麵對丹澤,既小心謹慎,又表現得實誠大方,有什麽說什麽,就怕引來不必要的懷疑。


    稍晚,她拿出曲譜問丹澤想點什麽曲子?


    丹澤看都沒看,說彈最拿手的一首就行。


    柳一一想了想,一首《陽春白雪》清新流暢,輕鬆明快,餘音繞梁。


    茶盅裏大紅袍冒出嫋嫋白氣,丹澤修長的手指跟著旋律輕輕在腿上打拍子。


    他懂曲,也諳以曲認人,過去他從不彈這類曲子,因為從未感受過世間美好,可柳一一不一樣,她身處粉巷那種大染缸,難得保持一份至清至純。


    丹澤本能想親近,也莫名心安。


    直到最後一個音符從弦上發出,柳一一下意識抬頭,隻見丹澤窩在太師椅裏睡著了。


    他是她見過最俊美的男子,即便睡著,都像靜謐的美人圖。而且她很難把大理寺的冷酷無情,和眼前貌美的臉孔聯想一起,想是不是花媽媽弄錯,或誤會丹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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