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映襯著染血黃沙,他們靠在一處,他聽到少年問他:“你叫什麽名字?”“肖翼。”他迴答,是老將軍的姓,翼喻自由無束,也取天高之意,希望他如雄鷹翱空,風雨不能阻,這是老將軍的心願。“我叫駱玄策。”他來不及思考駱是皇姓,便暈了過去,再醒來,眼前還是一望無垠的黃沙,令人絕望,他很熱,卻不費力,那個少年背著他,一步一步搖晃往前走。用盡力氣將他帶往生的方向。從那以後,他隻知道這條命是駱玄策的。隨他日複一日訓練,隨他征戰疆場,隨他從底層默默無聞的士兵到將軍,再到軍中無人可及的大元帥。他們是可以把後背交給對方的關係,甚過血濃於水的親情。雖然他不願承認,但在某些方麵,他還是慣於依靠這個小他兩歲的大元帥。可到底,什麽是喜歡啊?駱玄策教過他騎馬,射箭,摔跤,劍法,謀略,兵法,數不勝數,但卻從未教過他,喜歡是什麽東西。“什麽是喜歡?”煙火喧囂裏,肖翼聽到自己認真且小心的問了一句,魔怔一般。扶風捏著泥人的手一頓,就方才那一瞬間,他能感到肖翼情緒的變化,從驚愕到堅決再到茫然,很難想象一向沒心沒肺的人會在短時間內經曆這樣的曆程。沒心沒肺,大概也非天生。“不見時想念,相見時忐忑,進一步怕拒絕,退開又不甘心,想擁有他,獨占他,將心頭牽掛分給他。”扶風視線鎖定肖翼,目光灼灼。小販見兩人站攤前半晌,他認得肖副帥,忍不住打趣道:“喲,副帥這是相中了哪家姑娘喲,好福氣。”肖翼卻是兀自發愣,在他心裏,駱玄策高於一切,如今突然有人告訴他,要他拋開駱玄策,將牽掛分給另一個人。“不可能!我心裏隻有駱玄策。”肖翼突然堅定道。“……”後槽牙好癢,要是不理解肖翼的心思和感情,他都要以為駱玄策才是肖翼心悅之人。這句話真毒,勁兒也夠大,扶風用了好大力氣,才壓下莫名怨氣。好在肖翼這廝還未緩過神來。“你與殿下是兄弟之情,你們經曆生與死,是過命交情,比親情還要濃鬱。而心悅之人,是要與你相伴一生的人,這樣的感情,是作為兄弟給不了的。”扶風掏出銀子扔給小販,買下一身輕甲銀裝的泥人,瞧著有幾分肖翼的影子。“相伴一生?”“嗯。”“狗屁,那壞東西都有別人了,老子憑什麽……”話落,肖翼也覺察自己不對勁,甚至到了口不擇言的地步。下一瞬,肖翼乍起,不管身後驚愕的男人,自顧奔到路邊,掏了銀子扔給小販,動作瀟灑野性,跨上黑馬絕塵而去。扶風輕歎一聲,這誤會大了去了。迴到大營的寧祺和駱玄策卻不知他事,了解了周邊之後,寧祺就興致勃勃投入到其中,似有大幹一番的架勢。駱玄策迴營便被周將軍叫走了,半個時辰才迴來,進了大帳才發現,自己平日裏整齊的桌案攤滿了書,而寧祺一身青衣置身其中,構成駱玄策最為心動的畫麵。盯著自己的視線太過熱烈,不用抬眸也知道主人的眼睛有多溫柔,“迴來啦。”“嗯,周莊清點完了戰場,我過去聽一聽。”“如何?”“提前有所防範,也犧牲了百餘兄弟。”寧祺聽出這淡淡話語之後隱藏的悲傷,駱玄策常年寄居戰場,見過的犧牲不計其數,卻還是為每個逝去的兄弟悲傷。“阿策,過來。”寧祺放下筆,輕輕張開雙臂。駱玄策微怔,一步步走過去,穩穩紮進略帶馨香的懷裏,微微彎腰,下巴擱在單薄的肩上。“阿策,這不是你的錯,亂世如此,你久經沙場,應該知道要守護一方安寧,就得付出代價,這是亙古不變的軌跡,我們誰也沒法改變。”寧祺輕輕拍著懷中人,柔聲道:“阿策,你可以爭取成功,建立自己的製度,但不必責怪自己。”“子欽,我有時候覺得,你能看透一切,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麽。”寧祺頓了頓,駱玄策從來心細如發,若不是察覺到,絕不會無故開口。他也沒想過瞞著他,但現在確實不是說這些的時機。“嗯,我以後說給你聽好不好?”還未等到駱玄策的迴應,帳子就被掀開了,肖翼一臉煞氣衝進來,見桌案邊相擁在一起的身影,登時酒醒了一般,心頭一緊掀開簾子就開溜。豈料剛出去五步遠,就聽到了駱玄策不辨喜怒的聲音:“滾進來。”肖翼隻得認了命,耷拉著腦袋迴來,卻不敢看駱玄策。駱玄策甚少見過這麽萎靡的肖翼,這廝常生龍活虎奔走各處,瞧著軍營不順眼的欺負個透徹,這般模樣,還真沒見過,不由得放低了聲音:“怎麽迴事,把自己弄成這幅樣子?”這人慣是個爬杆的,見駱玄策語氣稍正常了些,便坐了一旁的凳子,瞧瞧寧祺,再轉向駱玄策:“大帥,你沒教過我什麽是喜歡。”“……”這是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詞!寧祺提筆的墨滴在紙上,瞬時便明了了,心道扶風給這廝下了多少猛藥。這人都傻了。駱玄策被這人弄愣了,想到隨肖翼留下的扶風,也明了經過,他倒是小看了扶風,也小看了扶風對肖翼的影響力。他握拳輕咳一聲:“此事需自己感悟,本王幫不上忙。”最後,肖翼一臉茫然的來,一臉茫然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