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下午似乎特別短暫,若不然,當窗戶變成黑板,貼滿多姿多彩的圖案,為什麽馬若月和楊如,兩人都不曾察覺時分,幾個小時竟然這般輕易地過去了?他們心裏,都各自責怪著冬天,天兒的日短夜長。不過,失去晴朗,迎來的會否就隻是黑暗?當然,他們也沒有注意到身邊,無論是服務生還是客人,大多數人對他們投以的豔羨或妒嫉,兩種極端、不合諧的目光。一直就這樣靜靜地偎依,擁抱,馬若月的左手握著楊如的肩膀,免得撞著玻璃。

    直至楊如醒來,馬若月才敢開口,輕聲地問:“楊如,你餓了嗎?渴了嗎?”馬若月這時候才從切身經曆中明白,原來文學、小說、影視作品中的那些好像必不可少,女的挨在、睡在男的手臂,大腿上的場麵,浪漫雖然浪漫,看著挺有情調,可事實上,骨頭壓著骨頭,就得靈與肉分離,忍受、暫時忘記了身體的一切感覺,那疼,麻和累人,然後全心全意地投入、享受相愛,心中釀造的甜蜜。

    “渴了。”

    “來,跟我來,到廚房去。”

    馬若月二話不說,對身邊的人與事、那些反應、表情皆視若無睹,自然而然地牽著楊如,也未理會、瞧見nick臉上複雜的神情,自作主張,擅自霸占了廚房角落的一張桌子,熟悉地從架子上的紙皮箱裏取了幾個檸檬,卻又遲疑,愣著。

    楊如剛醒,睡眼惺鬆,迷迷糊糊,他揉一揉眼睛,記起了睡著以前所發生的事,忙摔著馬若月的手臂說道:“若月,剛才那事兒,還是算了吧,我自己可以照顧好自己的。”

    “咋的了,咋又反悔了呢!”馬若月轉過頭來,眼睛瞪得老大。

    “我,我覺得不好意思,而且,畢竟我和若月……”

    “相信我,好嗎?在我有能力的情況下,讓我為你提供條件,環境,讓你能專心讀書、學習,好嗎?”

    楊如被馬若月的眼神、說話的語氣,他所流露的真誠打動,見到檸檬,靈機一觸,佻皮地說:“可以是可以,但若月,我想你迴答我一個問題,行嗎?”

    “好!”

    “你為什麽不喜歡檸檬啊?”

    “因為傷害,疼痛。”他舉起右手的大姆指,伸了過去讓楊如看,這時,楊如才發現他指頭上的那道疤痕。

    原來,當年馬若月寫《檸檬蜜》時,曾經嚐試親手製作小說中的那杯檸檬蜜,可因為性急,他隻顧著一個勁兒地切,卻未看清、當心,那刀口子可狠了!手指頭馬上流血,他啜著,看來沒事,不過增添了一道白線。然而稍微用力一擠,湧著血。撕去膠布,按按傷口,割得很深,皮和肉分離,清晰可見。傷口逐漸瘀黑,刷白,這傷像睡著了的貓兒的眼皮,半開半合。

    馬若月頓時對那把刀望而生畏,膽怯了,害怕了。刹那間,血與刀子的接觸,融合,令馬若月猛然發現、感覺到,刀子殘酷,刀子無情。

    一些刀子,老愛哄人,外表遲鈍,看起來不怎麽峰利,然而突如其來,被它哢嚓一咬,才知道什麽叫疼!像親情,種種感情關係的割裂,若沒有親身經曆、體會過,那主角的滋味感著的始終不夠深,人是不大能明白過來。

    如今,傷口早已痊愈,卻留下了繭,頗深的一道痕,受傷的痕跡。

    “當時可真疼!然後這傷口還沾著檸檬汁兒,那疼你就可想而知了!接著,傷口又怕被水激,連按鍵盤也變成艱苦的事兒,每動一下,大拇指就感覺微微的痛和不適,多不方便啊。”

    “就因為這樣所以就討厭檸檬啊?你也真是的,隻有以後小心一點不就得了嗎?”

    “恐懼往往就是這樣形成的,它不就是來自人的逃避,不敢麵對嘛。”

    “我說你是借口!”

    馬若月把手裏的檸檬靠近鼻子,深深地聞了聞:“對了,談起右手的大姆指,告訴你,前兩年迴姥姥家的時候,姥姥給我弄炸饅頭,姥姥喜歡吃硬麵,所以饅頭都是姥姥她自己擀的,從小到大,我和姥姥一齊,她愛吃的我也愛吃,饅頭蘸著煉乳吃,可香了!可她年紀大了,當時碰巧就患上白內障,眼睛不好使,一不小心竟把大姆指給炸了!幸而油溫不高,燙傷不算太嚴重。”

    “那姥姥後來怎麽樣了,她沒事吧?”

    馬若月搖搖頭:“沒事兒,可是她就是怎麽也不肯去醫院,由自己來清理傷口,塗上雲南白藥,自己給自己治療。幸好在我離開的時候,看見姥姥的手好了,我才放心。怎麽說,都是因為我才令姥姥受傷的,想到這事兒,我的心裏就難受。”他邊說邊摸著自己右手的姆指,眼睛垂得很低,很低,似乎想略去一些迴憶。

    “若月,看,你又想姥姥?你就迴家看看姥姥去吧!”

    “嗯,不止姥姥,也想著你。”

    楊如張大眼睛,一陣驚喜,心砰砰跳,他感覺自己的臉發燙,頓了頓才能繼續說話:“其實,你是不是嫌我,我待在你家不方便,影響了你的生活,還有探望姥姥的打算啊?不如我趕明兒就迴去美國吧,反正快到聖誕節了,讓我迴去和阿姨……”

    “別!當然不是!別迴去!基金那事兒,完全是因為我著緊,我疼你,理由就這麽簡單。”

    馬若月,或者能這麽說吧,寫文章,以至真當上、夠得著作家這身分的人,心裏都清楚,了解,雖說寫作方麵,有不同文體、形式等等讓人選擇,但很多時候,其實正因為生活,直接或間接或雙管齊下地決定了人應該、能夠寫什麽,怎麽寫。因此,事實上,文體、形式甚至題材、情節就並不那麽自由,這麽一來,隨波逐流,寫作的人才能靠著這樣繼續活著、支撐生活。所謂發展,也需要先起步、開頭,不管規模怎麽樣,重要的是,到底有,還是沒有。

    當然,當活得過來,三餐溫飽以後,倒也有人能夠鼓起勇氣,重拾過去理想,再作文藝創作上的追求,然而,即便有,也好像失色,改道,和以前的那分單純感受、想法不同,相形見拙了。這樣的逼不得已,可不是經常能聽見的各種自由的唿聲,任君選擇的反映、表現。

    即便曾經追求,擁有美好的夢想和願望,然而如果一直未見成果,生活潦倒,人就不禁會覺得自己身處在漫無目的似的現在,他被而今的挫折打擊,心眼兒蒙蔽,忽然看不清,看不見將來,難免就感到氣餒,心裏覺得不踏實,不實在,想到放棄。而寫作以至其他方麵,借助,依靠網絡的,那成功卻來自也需要僥幸。況且,什麽東西“紅了”,“火了”,就像從小飼養的禽獸、養肥了,自然會一刀緊接一刀。免費午餐,天下掉的餡餅,應該沒有誰能吃著,嚐到真能夠享受得了。

    馬若月現在能做的,也僅僅是代替、代表嘉衛,為楊如提供經濟、學習的良好條件,讓楊如無用博得其他人的施舍,讓楊如他學會另類的自給自足,能較好地,較自由地,在生活中隨自己喜歡的去作,也無用虧欠任何人的人情債,更不會貪圖任何,遭受束縛。這是自負,也是自我,馬若月不願意看見、且讓楊如再次經曆自己承受過種種的遭遇、摧殘,希望盡能力地對楊如予以幫助。若真是學有所成,就自然懂得自力更生,人格、價值觀是無用刻意在過分極端、或比較刻苦的環境中培養的。

    最後,幾個檸檬未被切開,就這樣擱在桌上,檸檬蜜始終沒喝著。馬若月喚了一聲:楊如、還是走吧!

    盡管不知將到何處,但楊如卻還是乖乖地緊跟著馬若月,無視各種目光,離開了“同&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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