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對咖啡室一無所知,不熟悉周圍環境,幸而,咖啡室的工作比想象中輕鬆,店子不大,客人的數量也相對穩定,沒有魚貫進場,水泄不通的誇張和恐怖,楊如依照馬若月喚作凡的男人的吩咐,隻需要收拾碗碟,與其說這是服務生,不如說和一個雜工無異。雖然隻是一般的收拾工作,卻又比任何的力氣活辛苦、疲累,因為楊如他時時刻刻,有意無意地處處提防,幸而也並沒有他腦裏所幻想的,會被客人毛手毛腳的事情發生,他覺得自己的存在,其實根本可有可無。

    楊如九點多鍾才迴到家。門沒有鎖。他一進門,垂著雙臂,一個勁兒地馬上往飯廳奔去。隻見馬若月繞著二郎腿,看來是坐在那兒,等待著楊如家來。

    似乎馬若月早就猜出了楊如的心思,他說道:“楊如,怎麽樣,又怕又累是吧?”

    楊如聽見這話,生氣了,他本來就覺得自己竟被安排到這樣的一個地方工作,已經夠委屈的了,他坐在沙發,背向馬若月,一言不發。

    “高大英俊,從膚色看起來就是個充滿著陽光氣的男孩,以你的相貌,體型等條件,在店裏應該很受客人歡迎吧?放心,來咖啡室的大多都是常客,他們為人正經,很安分的,不是你幻想的那種家夥,不會幹出不規矩的事。”

    這句話卻令楊如冒火,憤怒瞬間爆發:“馬先生!你是我舅舅的朋友,又是一位作家,我本來是很尊敬你的!可是你為什麽要把我弄到那鬼地方工作呢!與其忍受委屈才能留在你家,我,我寧願馬上迴去美國!反正舅舅,舅舅他已經……”

    馬若月別過頭,咬咬牙,故意裝作沒聽到楊如最後的那一句話:“你說那是鬼地方?那麽,那些客人又該稱作什麽呢?”

    楊如的生氣,憤怒,還有他的表現,一切都如馬若月所預料,如同小說情節般進行,但出乎馬若月意料的是,原來楊如和自己一樣,心裏都是想念著嘉衛的,表麵的樂天,爽朗,往往並不等於心情的如實反映。

    楊如沉默。

    馬若月走往,坐在楊如身邊。想不到的是,馬若月忽然開口,慢慢地訴說著關於自己的事,是的,這些年,每一天,對生活,他也有他的鬱結,他也想坦言,分享,奈何除了嘉衛,馬若月對任何人都缺少勇氣,機會:“楊如你知道嗎?自從大學畢業,我就選擇搬家,獨居,離開那個我不喜歡,常被父母家人忽略忽視的家。從此,日常生活隻愛獨來獨往,不習慣也忘了該如何跟別人相處。正如你從你舅舅口中得知的,我是一個作家,這些年來,除了你的舅舅,我就很少和其他人接觸。能夠和你舅舅成為朋友,對我來說,是一件十分難得,讓我非常珍惜的事。自從開了咖啡室,我就更厭惡所謂的應酬,卻又無法避免,一一推掉。”

    “這和我到咖啡室兼職的事又有什麽關係呢?”

    “有,有的,可有關係。我希望能像對嘉衛般信任你。你不是說自己喜愛文學的嗎?我希望你能趁這次假期,親身去體驗、感受,嚐試和同性戀人共處,甚至大家能有機會溝通,彼此交流,了解,看看最後,你對於同性愛,感情關係的觀念,心態,感受等方麵,會否起些許變化。現在,‘同&異’ 已經是我的試驗、實驗,同時也是我覺得應該為同性和異性戀人所設立,提供的一處和諧共融的天地。但這不是避世,而是想讓更多人理解,接受同性愛,無論男女。”

    楊如轉過頭,注視著馬若月的眼睛,眼神堅定,起碼讓楊如毫不懷疑他剛才所說的每一句話。

    “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我單方麵的決定,以你為實驗對象,觀察變化,不如這樣,以一星期為限,如果一個禮拜以後你還是覺得難受,受不了在咖啡室工作的話,我就不用你去兼職,你想到哪去我都陪你,好嗎?”

    “馬先生,你為什麽這麽信任我呢?還把對同性戀人,他們的愛情的美好祝願放在我身上呢?”

    “因為在你身上,我仿佛發現嘉衛,嘉衛他待人的真誠,熱情。但我實在有太多太多的話還未能和你舅舅說個清楚,說個明白!因為我不敢坦白。所以現在,我渴望自己心裏所想的,生活所作的,最終能得到嘉衛,當然,還有你的理解,肯定和認同。”

    楊如的憤怒被馬若月的坦誠,真誠打動,怒氣早已從臉上消失得無影無蹤,反而展露微笑:“馬先生,雖然我對自己的毅力,堅持並沒有多大信心,但我還是選擇答應你的要求!就以一個禮拜為限吧!”

    “好,真好!楊如,你以後像嘉衛那樣,直接喊我若月就行。”馬若月深唿吸,如釋重負,嘴唇微微掀起,一副滿意的笑容。表情看似狡猾,但除了嘉衛,其實誰都不知道,這是馬若月打從心底開心、高興的時候才會露出的得意的笑。

    馬若月拿下眼鏡,揉了揉眼睛,然後看看手表:“你看,都快十點了,你肚子餓了吧?那麽,由你來煮方便麵吧!”

    “我?”

    “當然,我不會做菜。”

    楊如以狐疑的眼光看著馬若月:“真的嗎?那好吧。”

    馬若月靠在開放式廚房的邊上,細心地觀看著楊如。楊如弄方便麵,麵煮好了,先拔涼水,然後放在冰箱。

    “唉,幹嘛要拔涼水啊,還放在冰箱呢!”

    極如從冰箱拿出兩隻雞蛋,迴過頭:“是舅舅教我的,他說,方便麵有蠟啊防腐劑什麽的,還是不厭其煩,拔一拔涼水再吃會比較好,舅舅還說,他的一個朋友貪懶,而且挺喜歡方便麵那特別的味道,好像要不衰老,要防腐,老吃方便麵,他得時時刻刻提醒這朋友煮麵時拔涼水!至於放進冰箱待一會兒,是我自己想出來的,熱脹冷縮,我覺得這樣做,麵條的質感較好,也比較好吃,不過放的時間不能太長,否則煮好就乎弄了。”

    “是嗎?”

    是的,嘉衛在電話裏頭,就常常吩咐馬若月,方便麵不大健康,應該盡量少吃,選擇吃點其他的,若真想吃,也得拔涼水,衝去大部分的化學物質,盡管嘉衛多忙,也不會減少,忽略對馬若月的關懷。所以,以後每當馬若月煮方便麵的時候,就會乖乖地聽,按照嘉衛的話去做,當倒去浮著油的熱水時,也會想起嘉衛。食物每每讓人寄情,不在於味道本身,甜酸苦辣隻是一種牽引,若內心受觸動,感動,哪怕是一碗便宜的,看似微不足道,可有可無的方便麵,感情,迴憶對身處其中的人的心裏來說,都是無價,珍而重之的。

    馬若月彷過神來,忙跟楊如說道:“雞蛋黃不要熟透,它底下凝結就行!”

    “若月,你可真講究!”

    傻孩子,難道你不知道,你舅舅就愛吃這樣的雞蛋,這樣的蛋黃嗎?我不知道練習了多少遍,才把雞蛋煎得滿意呢!馬若月心裏暗自說道。

    整個飯廳散發著醬油,麻油的香氣,熱騰騰的,驅去了屋裏的寒氣。四勺醬油分量,不多不少,別吃太鹹的囑咐,還有麵條的味道,都完全和張嘉衛弄的一模一樣,熱氣蒸發出馬若月的想念,碗裏的荷包蛋,仿佛漸漸浮現,化成了嘉衛的臉龐,這碗麵蒸發了馬若月的眼淚,剛拿起碗,夾著麵條要往嘴裏送去,還沒吃,淚水淌下,落在麵條上。

    “若月,怎麽了?”楊如忙走到馬若月身邊,蹲下來,抬頭去看,額頭碰到他的臉,臉滾燙滾燙,馬若月發燒了。或者是膚色白的關係,臉一直發紅,紅彤彤的,看來反顯得精神,然而楊如卻都沒有發現,他為此咬著唇,很生氣,氣自己的大意。

    他連忙抱起馬若月,走上樓梯,進入臥房。臥房整潔,布置簡單而顯得雅致,床鋪靠在角落,床邊的茶幾上,放著馬若月和張嘉衛的合照。

    費了幾分鍾,楊如才從飯廳的小抽屜裏找到退燒藥和感冒藥,準備一杯溫和的開水,急匆匆地趕迴房間。

    他替馬若月蓋好被子,月亮從窗戶射進房裏,柔和幽靜的月光似乎讓楊如稍微看清馬若月的臉龐,心思,都多麽可愛,像一個小孩,雖然有他的固執,心靈受傷時會哭,有時候會撒嬌,但心地是善良的,原諒在他心中也許並不存在,因為他本身根本沒有怎麽仇恨過誰。

    楊如把那兩碗麵端進房間,放在茶幾。他想,即便馬若月睡著了吃不了,但聞著香味入睡也是不錯的,也許夢裏會吃到也說不定。他戳穿了雞蛋黃,自己的和馬若月的,因為他自己也愛吃半熟的蛋黃,一次嚐到兩種,柔軟和滑溜的感覺。看著馬若月,他實在想不明白也搞不清楚馬若月的心思,為人,覺得很難一時之間,隨便地評論眼前的這個男人。表麵看似尖酸,勢利和實事求是到了實際主義地步,但情感方麵,似乎比誰都特別脆弱。馬若月對自己所知道、了解的不多,可是才頭一天見麵,他就吩咐自己去兼職、工作,這已經夠奇怪的,再者彼此之間的認識不過一鱗片爪,但楊如能肯定的是,馬先生,不,若月他和自己舅舅的關係,友情十分深厚,非同一般。這分真摯的友情,甚至對雙方而言,都是刻骨銘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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