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工精美的獸首銅爐,源源不斷的散發著熱意,將小小的香閨烘烤得暖烘烘的。


    小鳳仙坐在餐桌旁,白膩的豐腴身子被一身兒若隱若現的淺黑色紗衣包裹著,魅惑力放大無數倍。


    再配合她那張不施粉黛,猶如少女般明晰、柔嫩的清麗小臉,誘惑力再上一層樓,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散發出勾引得人心尖子直顫的雌性荷爾蒙。


    但凡是個正常的爺們,見了這個樣子的小鳳仙,都會克製不住的想要變身大灰狼,大喝一聲“呔,小妖精安敢在此霍亂人間,看貧僧不收了你”,然後撲上去為所欲為。


    這的確是個小妖精。


    一個很懂得打扮自己、很懂得揚長避短的小妖精。


    然而此時此刻,這身明顯是精心搭配出來的打扮,卻並不能讓她感到得意。


    連桌上扣著碗的菜肴,正在一點點冷卻,她都沒心思管。


    她一手托著下巴,癡癡的凝視著飯桌上的紗罩燈。


    紗罩燈上,有一隻有著斑斕翅膀的蛾子,正在執著的撲打紗罩。


    這令她想到自己。


    自己是不是也像這隻飛蛾一樣,明明有一層紗罩阻擋著自己撲火,自己卻還在執著的一次又一次撲向紗罩呢?


    她不知道。


    她很迷茫。


    她隻能確定,自己真的好愛好愛那個負心人……


    滿陶玉縣的人,都認為她是貪圖他的家世才跟的他。


    不是。


    她喜歡上他的時候,她還不知道他就是天刀門的少主。


    他也沒想到,當初那個差點被惡犬追上的醜丫頭,會出落成現在這個樣子吧?


    隻是,他是真的愛自己嗎?


    雖然他一邊又一邊的在她耳邊訴說著他對自己的喜愛。


    但她總覺得,那些話從他的口中說出來時,太輕巧了。


    好像那些話,直接從他的腦子裏到了他的嘴邊,根本沒經過他的心裏。


    幹娘說,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那張破嘴。


    那個負心人,真的隻是饞她的身子嗎?


    “篤篤篤。”


    敲門聲中,那個令她又喜又嗔的憊懶聲音,笑嘻嘻從門外傳來:“小蝴蝶,你的采花大盜來嘍!”


    ……


    又冷。


    又黑。


    又餓。


    身上還彌漫著那股子揮之不去的羊騷味兒。


    張楚拄著驚雲刀,坐在天井似的院落裏,眺望著黑暗中唯一的一朵搖曳火光,總覺得心頭有一腔子邪火,在“蹭蹭蹭”的往上竄。


    他不是個喜歡亂發火的人。


    他的火氣,早就在北邊的戰場上耗得七七八八了。


    剩下那點火氣,他還準備精打細算的花一輩子。


    所以每次生氣,他都要問自己一句,和這種人計較,值得嗎?


    大多數時候,他的理智給出的答案,都是不值得的。


    但這一次,他的理智給他的答案,是值得的。


    就因為那裏邊那個叫萬天佑的坑爹玩意兒,他才會連日以來吃不好,睡不香,殫精竭慮到掉頭發。


    就因為那裏邊那個叫萬天佑的坑爹玩意兒,他現在才會在這裏鬼地方又冷又黑的地方喝西北風,而不是在自己家裏,烤著火守著快要臨盆的發妻。


    他的理智都在問他,你現在還不上去砍死他,準備留著他過年嗎?


    似乎是感應到了他身上的火氣,風影適時趕到,單膝點地道:“啟稟主上,已核實進屋之人的身份,確認係萬氏天刀門少主萬天佑。”


    張楚看了看跪在自己麵前的黑衣鐵麵人,第一次覺得,將這些人培養成冷冰冰的工具人,似乎並不是個太好的決定。


    如果在培養他們的過程中,多給他們留下一些感情發揮空間,風影現在或許會表現的更興奮一些。


    那樣,張楚這個統籌全局的人,也能更有成就感一點。


    “他一個人來的?”


    “迴主上,有一名七品高手與他結伴而來,在將他送至巷口後,掉頭去了春風樓。”


    他虛起雙眼思忖了片刻,猛然睜眼,鏗鏘有力的說道:“傳令匕刺接手此人,挑唆此人與顧氏天刀門的人發生衝突,留下目擊證人,若能讓顧氏天刀門之人殺他,更宜……若無把握,可暫壓任務,寅時前迴報於我!”


    此事並不難。


    顧南北那一行人,仗著萬氏天刀門現在不敢跟他們撕破臉,在陶玉縣內行事並不收斂。


    尤其熱衷挑釁萬氏天刀門,看他們忍氣吞聲,敢怒而不敢言的模樣。


    當然,那些萬氏天刀門門人,敢怒而不敢言的憋屈嘴臉,對顧南北而言,也是一種另類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的揚眉吐氣手段。


    要挑唆他們之間發生衝突,最簡單的做法,就是創造一個機會,讓他們遇見彼此。


    手段高明一點,利用一下春風樓的特殊環境、氛圍布置一下,創造出一個爭風吃醋或者爭麵子的機會,再恰到好處的煽幾句風、點幾句火,立刻就能讓他們拔刀相向。


    張楚相信,以刺衛的專業能力,這點小事手到擒來。


    如果陶玉縣內的匕刺,連這點小事都辦不了,那麽隻能說明他不是一名合格的刺衛。


    風影領命,立刻安排探子將張楚的口訊傳給匕刺。


    影衛是影衛。


    刺衛是刺衛。


    二者雖然同屬於血影衛係統,但二者都有獨立的選拔、晉升以及指揮體係,相互間並無交集。


    除非張楚或騾子下令,調集他們一起做事,他們才會湊到一起揚長補短。


    否則的話,他們即便是在任務中遇到困難,無法完成任務,也隻能逐級上報,最終到騾子那裏,有他下令協調。


    這其中肯定是有弊端的。


    當初張楚和騾子搭建這個體係的時候,考慮的是最大化的發揮他們各自的作用,以及減小血影衛徹底暴露的風險。


    到現在,張楚和騾子都已經察覺到兩個體係專業太過單一,又無法繞過他二人自行統籌協調,拖累任務。


    但即便是改製,也必須要等到這波車翻了萬氏天刀門之後,才騰得出手來。


    當然,現在這個類似於職業集中營式的體係,也並不完全是錯誤的產物。


    如果將這個體係視為血影衛的過渡體係,就會發現,無論是偏向於信息收集的影衛,還是偏向於刺殺暗殺的刺衛,都是在這個體製下完成自身技術積累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血影衛這個依靠張楚從電影裏得來的那點似是而非的情報係統知識搭建起來的草台班子,是在這個體製下真正落地,走向成熟。


    而依托情報係統建立起來的強大優勢,在這次死磕萬氏天刀門的過程中,表現得淋漓盡致。


    作為玄北州江湖老牌霸主的萬氏天刀門,幾乎是全程被張楚牽著鼻子走,步步落後、步步挨打,至今連一次有效的反擊都沒有!


    ……


    張楚將驚雲扛在肩上,慢悠悠的靠近那一點昏暗的燈光。


    然而他剛剛走到翻進院子裏,就聽到了裏邊傳來一聲暴怒的大喝聲:“賤人,安敢害我?”


    ”嘩啦。“


    碗碟瓷器的碎裂聲,緊跟在爆喝聲之後響起。


    張楚一頭霧水,但這並不妨礙他一腳踢開木門,縱身衝了進去。


    散發著曖昧氣息的香閨裏,有一男一女。


    女的身材豐腴,穿著十分前衛的透視裝,這應該就是小鳳仙了。


    男的一身金邊白袍,生得星眉劍目、雙鬢似水,俊逸非凡,這位,應該就是玄北州坑爹之王萬天佑了。


    但現在香閨裏的碗碟散落一地。


    萬天佑跌坐在靠窗的位置,像是突然癱瘓了一樣,正竭力拖著下半身往外爬。


    小鳳仙更慘,她倚著牆半躺在地,本該飽滿而堅挺的胸脯已經深深凹陷了下去。


    張楚隻看了一眼,就判斷出她胸脯上那一片凹陷,是一拳打出來的。


    得多狠心的男人,才會對著那個地方狠狠的來上一拳?


    過河拆橋嗎?


    小鳳仙口中大口大口的嘔著血,眼見是活不成了。


    但她依然努力睜大了眼睛,望著跌坐在他對麵的萬天佑。


    看都沒有看張楚一眼。


    似乎在她的眼裏,全世界都隻剩下萬天佑。


    她那雙神光飛速消散的眸子中,是死一般的空洞。


    人們總說,人死之前,這一生的經曆會像跑馬燈一樣迅速在眼前閃過。


    小鳳仙的跑馬燈,顯然已經被這片空洞給吞噬了。


    她像墜落深淵的天鵝,迅速沒了氣息……


    至死,目光都死死的望著萬天佑。


    張楚到現在都還沒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他偏過頭,望向一旁正在將一塊拭手的汗巾粗暴的塞進萬天佑嘴裏的風影,問道:“這是怎麽一迴事?”


    風影迴過頭。


    他臉上帶著黑鐵惡鬼麵具,張楚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看他腦袋晃了晃去的模樣,似乎是有幾分尷尬。


    “稟,稟主上,這個,屬下不知今夜萬天佑會帶多少護衛過來,為防止他逃脫,就提前在小鳳仙購來的羊蛋蛋裏,下了迷魂散……”


    張楚看著這家夥,心頭的千言萬語最後隻化成一句:“你他娘的還真是個人才!”


    風影的腦袋晃動得更頻繁了,似乎分不清自家大老板這是誇他,還是在訓斥他。


    直到他發現自家大老板看起來不像在生氣,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迴應道:“謝主上誇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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