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丈見方的偏廳,並不算大。


    連以前住在梧桐裏的很多窮鬼,都能擁有一個這麽大的小院子。


    但萬江流與萬天佑父子倆坐在這麽大的偏廳裏用飯,卻顯得十分冷清。


    一方桌。


    七八道菜。


    兩碗四雙筷。


    父子倆沉默無語。


    連萬江流用公筷往萬天佑的碗裏夾了一塊肥嫩的羊排,萬天佑都隻是對父親微微點了點頭。


    萬江流還非但不生氣,反倒認為這是“食不言,寢不語”,個人修養極高的體現。


    至於偏廳內冷不冷清,有沒有家的氛圍,就完全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了。


    事實上,這就是許多武人家庭的常態。


    大多數習武能有所成的武人,年輕的時候都是武癡。


    何為武癡?


    一心向武,別無他想。


    也就是俗話說的鋼筋直男!


    再加上習武之人年輕時保持童子之身,對武道精進確有裨益,甚至連許多中三品的絕世功法都求修行者乃是保有先天純陽的童子之身,這就越的助戰了這些鋼筋直男的大男子氣焰。


    殺妹證道,在他們之中,不過是基本操作!


    他們,才是真正憑本事單得身的典範!


    不入流的武道學徒暫且不談。


    真正習武有所成的練武之人,大多都是踏足七品,在擁有一定的江湖地位、社會地位之後,才開始考慮個人問題,與傳宗接代的問題。


    但有一個問題,是許多練武之人年輕時都不太在乎,或者,壓根就不知道,等到鐵杵磨成針後,才漸感壓力山大。


    這個問題就是:兒砸,並不是想生就能生的。


    武道之始乃是強大血氣,熬煉筋骨。


    血氣從何而來?


    當然是轉化自身能量。


    俗語有雲,一滴精十滴血,蘊含強大生機的某子和某子便是人體內最質量最高的能量……意思就是,武道境界越高,越不容易誕下子嗣。


    若非如此,那麽多有錢有權有勢還妻妾成群的氣海大豪,又怎會都隻有一個兒子?


    要知道,大離可不存在什麽計劃,大離百姓最淳樸的理念,是多子多福、養兒防老……


    窮到隻剩下一條漏了腚的褲子可以穿出門,還生了一個足球隊的神槍手,大有人在。


    所以,相對而言,兩代單傳、三代單傳,還算是比較幸運的,至少傳下去了。


    那些對男丁看得比較重,好不容易弄大一個肚子,生出來的還是女孩兒的腦殘武者,和壓根就生不出來的直接絕後的,才是真悲劇!


    但武癡畢竟是武癡。


    鋼筋直男畢竟是鋼筋直男。


    哪怕是老來得子,疼到骨子裏,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話了,依然也不太懂怎麽做一個父親,最後大多數就變成了表麵嚴父式的溺愛。


    說什麽爸爸愛你,是不可能說的,這輩子都不可能說,隻能幫你擦擦屁股,才能滿足一下當老子的拳拳愛子之心。


    這就造成了大多數武者父子的關係,都比較生硬。


    這也是武道世家,容易出紈絝子弟的原因。


    萬天佑相比其他的武二代,或許還要慘一點。


    因為他的母親,生他的時候難產撒手人寰了。


    而親爹萬江流,作為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又因為與顧小樓爭奪天刀門掌門之位導致天刀門元氣大傷,門內議論聲四起,前半生基本上都是在瘋狂練武中度過。


    直到踏足四品,單人獨騎出關刀斬三千鐵騎,向整個玄北州江湖證明其不遜乃父,比那個死鬼顧小樓更有資格接任天刀門掌門後,才漸漸鬆懈下來。


    也就說,萬天佑自小就沒爹沒媽,自己茁壯成長起來的。


    種種因素,造成了他們父子倆現在的聲音關係。


    萬江流內心深處愛萬天佑愛得狂,願意為他做一切事情……但就不會給他好臉色。


    而萬天佑,也極想替他爹做點什麽,拉近關係,同時證明自己,隻可惜運氣不好,剛想練個手就選上了太平會……


    真的隻是運氣不好。


    以他天刀門少主的身份,玄北州之內,除開太平會……嗯,或許還要加上一個將北盟,之外,走到哪兒都是保管是望風而降,走到哪兒的都保管是馬屁聲如潮!


    當然,如今玄北州就剩下四郡之地,也就太平會和將北盟這兩隻雞,還值得他這把牛刀去殺一殺之外。


    所以,事情搞到這個地步,真的隻是運氣不好……絕對沒有眼高手低,輕敵,部署不周全等等因素在內。


    萬天佑輕輕放下玉箸,拿起手邊的汗巾象征性的拭了拭唇,而後起身,恭恭敬敬的向親爹躬身道:“父親大人,兒子吃好,您請慢用。”


    萬江流看了他一眼,有些皺眉,想了想,他放下玉箸,同樣拿起手邊的汗巾拭了拭唇,然後才道:“天色已晚,到處都在下雪,就別四處走動了,早些歇息吧。”


    響鼓不用重錘,他說到這個地步,已經算是極限了。


    萬天佑的眼神閃動了一下,不動聲色的再次躬身道:“兒子省得。”


    他轉身離去。


    萬江流看著他的背影,低低的歎了一口氣,大感無奈。


    兒大不由爹啊!


    ……


    萬天佑從偏廳出來,徑直去找了一位相熟的七品師兄作伴,二人也不打火把,接著天邊的一絲微光,就徑直下山去了。


    若是以往,這種時候他或許會請一位氣海境的師兄陪他走這一遭。


    但現在門中氣海大豪所剩無幾,身份也隨之水漲船高,縱然是他,現在也不好輕易去打擾那些師兄。


    當然,最主要是他不認為此行會遇到什麽值得他浪費人情去請氣海大豪護送的危險。


    陶玉縣內唯一能威脅到他們的人,也就顧南北那一夥忘恩負義之徒。


    但哪又怎樣?


    他又不是敲鑼打鼓的進陶玉縣,顧南北他們壓根就不知道他進陶玉縣,又怎麽對他不利?


    退一萬步,就算真撞太歲撞到顧南北他們手裏,他顧南北敢動他一根寒汗毛麽?


    敢動他一根毫毛,他顧氏一行人一個都別想活著離開玄北州!


    他萬天佑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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