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說了!我說過不許對任何人提起這些的!”

    果斷的聲音打斷了阿耀的話。

    藍夭夭和阿耀驀地迴過頭,看見李安達站在樓梯中間。淺淡的陽光從落地窗外照進來,籠罩在他周圍,使他整個人看起來變得蒼白而透明。

    藍夭夭突然有些恍惚,仿佛李安達是站在遙遠的彼岸,與她隔水而望,而江麵迅速騰起的霧氣就要把他推向另一個世界。

    於是,藍夭夭的心便不可抑製地疼起來。

    “媽媽……媽媽……不要走……”

    夜裏,低低的唿喚一聲一聲持續不斷地傳來,藍夭夭被驚醒,睜開眼,往沙發望去。

    借著壁燈微弱的光線,藍夭夭看見沙發裏的李安達似乎正在掙紮著,一隻手微微抬起,仿佛試圖抓住什麽東西。蓋在身上的棉被不知何時掉在了地上。

    因為李安達擔心藍夭夭在陌生的環境,夜裏醒來會怕,於是堅持讓藍夭夭住在他的房間,不許她住客房。所以,這幾天一直是藍夭夭睡床,李安達睡在沙發裏。

    藍夭夭起身,慢慢向李安達走過去。

    “哥……哥……我不會走的,除非我們一起走……”

    李安達的身體不安地顫抖,額上滲出了一層細汗。藍夭夭聽清了他的囈語,知道他在做著痛苦的夢,於是輕搖他的手臂。

    “李安達,李安達,快醒醒!”

    李安達終於睜開眼,瞳孔緊縮,怔怔地發著呆,應該還沒從夢魘中清醒。許久,當他看清了眼前的人,於是猛地坐起來,緊緊抱住藍夭夭。

    “李……李安達,你怎麽了?”

    見他不出聲,藍夭夭擔心地問道,伸手要去開旁邊桌子上的台燈。李安達急忙握住她的手。

    “藍夭夭,不要開燈。”

    沙啞的聲線,鼻音有點重。藍夭夭的心像被緊緊揪了一下,把手縮迴來,任由李安達抱著自己。

    那些記憶,一定很痛很傷吧……藍夭夭第一次看到如此脆弱的李安達,像個小小的孩子,她無法不讓他依靠。藍夭夭抬起手,輕撫李安達的背。

    “李安達,不要怕,都過去了。”

    黑暗中安靜的房間,空氣仿佛不再流動。李安達緊緊抱著藍夭夭,瘦高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他把臉埋進她的頸項裏,藍夭夭可以感覺到冰涼的液體在頸部蔓延開。

    “藍夭夭,你知道嗎?我和哥哥從小感情就很好,爸爸媽媽離婚的時候,媽媽選擇帶哥哥走。那時候我哭得很厲害,哥哥因為我而拒絕跟媽媽走,和我一起留了下來。可是,最後他卻……我常常在想,如果那年我讓他和媽媽走了,後來的一切是不是就都不會發生……藍夭夭,是我害死哥哥的……如果那年我讓他走和媽媽走,他也許就不會死了……我也很想媽媽,但是哥哥去世後,她就再也沒有迴來看過我和爸爸了。我真的好希望,好希望她能像疼愛哥哥那樣疼愛我……”

    一股酸澀的哀愁迅速從藍夭夭的心髒膨脹到了喉嚨,像是就要液化成淚水,然後溢出眼眶。李安達這種孤獨而無助的感覺,藍夭夭曾經是多麽深刻地體會過……

    “忘記那些不開心的過去吧,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人愛著李安達,在李安達身邊啊。對不對?”

    “可是,藍夭夭……”李安達猶豫了一會兒,語氣中略帶著彷徨和不安,“你會不會……有天也離開李安達?”

    銘天有著溫暖微笑的臉在藍夭夭的腦海裏一閃而過,她是那麽那麽地喜歡他,可是……藍夭夭抿著唇,輕輕搖了搖頭。

    “我……我不會的。”

    微微怔了一下,李安達抬起頭,看著黑暗中藍夭夭有些潮濕的眼睛,急切地問。

    “真的嗎?”

    像小孩子得到最喜愛的糖果,李安達的臉上透露出欣喜和興奮,忍不住要再問一遍重新確認。藍夭夭看著他,咬了咬唇。

    “嗯……不會的。”

    等藍夭夭背上的傷幾乎恢複好時,已經快放寒假了。

    李安達不放心藍夭夭,所以堅持讓她住在他家裏,每天一起上學放學。於希薇照例每天都來幫藍夭夭上藥,陪她聊聊天。她告訴藍夭夭,童光的身體已經完全恢複了,他們的感情也和從前一樣。藍夭夭衷心地祝福他們,希望童光會為於希薇而改變,然後他們永遠在一起。

    自從迴來後,藍夭夭和銘天的聯係越來越頻繁,他們用電話和短信交換著彼此每天的見聞和心情。但藍夭夭從不敢把受傷的事情告訴銘天,怕他會擔心。

    他們之間的關係明顯比以前深入了,卻並沒有明朗化,遠遠超越了朋友的界線,但始終沒有觸及戀人的那種關係。

    好幾次,銘天試探性地問藍夭夭,卻都被她繞開了話題。其實,藍夭夭的心裏是多麽想要和銘天在一起,可是,李安達始終讓她放不下心。他給予了藍夭夭如此之多的愛,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藍夭夭也知道自己對李安達的意義,所以,她無法棄他而去。

    冬日難得晴朗的夜晚,吃過晚飯,藍夭夭迴到房間,站在陽台上看夜空裏隱隱錯錯的星光。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

    “喂?”

    “藍夭夭,吃飯了嗎?”

    是銘天的聲音,藍夭夭的臉上頓時浮現淺粉色的幸福。

    “嗯,你呢?”

    “我還沒呢,剛剛迴到家。今天和以太還有幾個朋友去海邊了。藍夭夭,大海真的好漂亮,看著心裏都會變得舒坦。”銘天似乎很開心,滔滔不絕地說著,藍夭夭便微笑著傾聽,“藍夭夭,嗯……等以後有機會,我們一起去看海吧。”

    聽到最後一句,藍夭夭仰起臉,甜蜜的笑意在眼中流轉。

    “好啊!”

    “那……你放假會迴來嗎?”

    “嗯!當然會啊!要迴去看媽媽。”

    其實,不隻是看望媽媽,也想見他吧……

    “嗯……那你要早點迴來喔!”

    藍夭夭正想答應,一件外套輕輕地披到了自己肩上。她條件反射地轉過身,看到李安達微笑的臉,於是說了句“嗯。你快去吃飯吧,有空再聊”,便匆匆掛了電話。

    “我看到門沒關,就進來了。天氣冷,出來陽台要多披件衣服。”

    李安達一邊幫藍夭夭拉好披著的外套,一邊說道。藍夭夭低著頭,長長的睫毛掩蓋住眼裏的不安,把手機緊緊攥在手裏。

    沉默……

    兩個人坐在長凳子上看星星,誰也沒有說話,不知道是沉醉在了美好的夜晚,還是都找不到能夠用來打破這種局麵的話題,於是,誰也沒有出聲。

    “藍夭夭,放假了……你會迴媽媽那裏嗎?”

    許久,李安達似乎不經意地問道。

    藍夭夭扭過頭,李安達仍保持著抬頭看夜空的姿態。他側臉的線條如此柔和好看,從高挺的鼻梁到嘴唇和下巴,再到修長的頸項,柔滑流暢,精致得讓人忍不住想要讚歎。

    原來,李安達和銘天,果然是有幾分相似的……

    “怎麽了嗎?”

    李安達見藍夭夭一直沒出聲,扭頭看她。

    “沒……沒有。”

    藍夭夭連忙眨了眨眼,別開臉,不讓腦海中銘天的臉和李安達的重疊上。

    “那……會迴去嗎?”

    “嗯……嗯,要迴去看媽媽……”

    沒什麽底氣的聲音,放在腿上的兩隻手不安地交握。

    “喔……”李安達微微地笑了,伸手溫柔地抱住藍夭夭,“那藍夭夭要快點迴來喔,李安達一個人等很久,會……會害怕的。”

    藍夭夭的心被緊緊揪了一下。

    然後,她點點頭。

    “嗯……”

    晴朗的夜空,燦爛的星光,藍夭夭抬頭失神地看著。突然想起銘天的眼睛,想起那些過往。

    即使有過傷悲,想過逃避,但很久以前,藍夭夭從未預料過,有一天自己會離開那個地方,會開始另一種生活。這一刻,所有遺失的記憶如脫韁的馬匹,瞬間奔騰而來,過去,開始倒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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