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月飄真的走了。


    請莊嚴吃完魷魚筒的第三天中午,宋月飄接到了來自軍部的調令,以神秘而且驚人的速度調離了4師偵察營。


    宋月飄也不耽擱,上午拿到調令,迴到自己的房間就打包行李,前後拾掇不過半小時,背著背包就像逃荒一樣離開了武偵連。


    他沒有找車送自己。


    軍部在100公裏之外的另外一個城市,按理說,營裏是要開車送送的。


    可是沒有。


    那會兒武偵連的所有人都在訓練場上訓練,隔著遠遠看著自己的副連長背著個大背囊,提著前運包,一臉喜滋滋,腳步仿佛踩在雲彩上,輕飄飄走向營區大門。


    很多人都在看。


    兵在看。


    幹部也在看著。


    莊嚴是唯一去送宋月飄的人。


    這兩天,莊嚴還沒有過於介入一排的訓練。


    他想先看看,看清楚情況。


    每個部隊都有自己的訓練特色和方式,貿然插手不是一件好事。


    看到所有人都朝營房方向看,莊嚴也扭過頭去看。


    看了片刻,想了想,跑了過去。


    宋月飄出了營區大門,站在土路邊,從兜裏拿出煙盒,取了根煙出來,點上。


    剛噴一口,身後傳來腳步聲。


    扭頭一看,是莊嚴。


    “副連長,聽說你高升了啊?”


    莊嚴的口氣聽起來挺客氣,臉上有笑容。


    宋月飄看到莊嚴的一瞬間先是怔了一下,然後覺得莊嚴沒惡意,又笑著拿出煙,給莊嚴遞過去。


    “來一根?”


    “不了。”莊嚴推辭道:“早戒了。”


    宋月飄依舊笑嘻嘻地收迴煙盒,然後半奉迎半調侃道:“我可差點給忘了,你以前是狙擊手,不準抽煙。”


    莊嚴就笑笑,說:“怎麽不吃晚飯再走?”


    宋月飄的笑容但是有些凝固,尷尬地看了一眼營區,說:“不了不了,這次去軍部,工作很多,那邊一直催著,讓我早點去接手工作,我這不也是為了工作嗎嘛!”


    莊嚴說:“你往後我的叫你宋參謀了。”


    宋月飄忍不住又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很顯然,對於這次調動,他自己都覺得辦得非常漂亮。


    “哪的話!都是自己兄弟,出門就得靠兄弟,往後有啥事,你用得上我,就吱一聲。”


    莊嚴不是傻子,當然知道宋月飄這是給自己找借口。


    倒不是他自己不願意在連隊裏吃午飯。


    一般有幹部高升或者調走,連隊都要加幾個菜,給他送送行。


    就像當初莊嚴來這裏一樣,同樣加菜,接風洗塵。


    莊嚴又是冷冷地笑了笑道:“要不,我迴去拿台勇士車,送送你?把你送去車站也好。“


    宋月飄又是一愣。


    他自己很清楚,偵察營不會有第二個人跟自己這麽說話。


    “不用了,我知道他們怎麽想,你去拿車,也不批,沒意思,都酸著呢!”


    莊嚴說:“他們倒不是酸,我想留下來的幹部裏,也沒誰會因為你高升而泛酸。”


    莊嚴看看周圍,土路上空蕩蕩的,沒人。


    這裏為止荒僻,要等附近漁村的人恰好經過,才可以坐老鄉的三蹦子摩托車出去,不然就得步行好幾公裏到鎮上。


    “莊嚴,我可是當你自己人才這麽說,我勸你啊,還是別留在這裏,這裏有啥好的?沒啥好的!改編升級的前幾年是最辛苦的,都是開荒牛,我給你當個主意,要麽你迴a集團軍區,雖然現在紅箭大隊歸他們管了,可是駐地還是g市啊,這駐地環境好多了。就算你沒辦法,被分配來4師,我勸你還是想想辦法,調到軍部去,軍部在城市裏,比這裏的環境要好多了。何況了,你先去軍部,待個一兩年,將來這裏改編差不多了,你再找領導說自己要去基層吸收帶兵經驗,那時候,你的軍銜起來了,職務一套至少是個副連,這樣多好?現在咱們連長住院,這裏幹部本來就缺,要升級兩棲作戰部隊,訓練上要加大不少的強度,未來的兩年會相當辛苦……”


    宋月飄用一種極其老練的口氣對莊嚴耳提麵命,分享著自己的獨到“經驗”。


    莊嚴忽然打斷宋月飄,說:“宋參謀,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今天隻有我一個人出門送你,而不是那些和你相處了四年的其他戰友來送你?”


    宋月飄本來眉飛色舞,莊嚴這句話頓時讓他的臉被502膠水糊住了一樣。


    他想笑一笑,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可惜,肌肉似乎僵住了。


    莊嚴又道:“一個在這裏生活和戰鬥了四年的軍官離開連隊,沒有掌聲,沒有歡送,沒有加菜踐行,沒有一個幹部道別,連一個兵都沒見出來送送你,難道宋參謀覺得這事挺光榮的?”


    宋月飄暗暗咬了咬牙。


    他無法反駁。


    因為他自己很清楚自己在偵察營是個什麽形象。


    莊嚴歎了口氣,說:“宋參謀,我祝你在軍機關裏前程似錦,飛黃騰達。可是別忘了,咱們當兵的除了前程,還有一種更重要的東西,那就是責任,別當了幾年軍官,就連入伍時候的誓詞都給了個一幹二淨。”


    最後,莊嚴輕輕輸了一聲“保重”,然後轉身返迴營區,隻留下孤零零站在路邊不知所措的宋月飄。


    迴到連隊,莊嚴想去找找營長唐文凱談談明天開訓的事。


    剛到營部,就聽見房裏有人在拍桌子。


    “他就是個逃兵!”


    ……


    “你們怎麽可以在這種時候從我偵察營裏調人!?“


    ……


    “你們組織部門是怎麽搞的?!不知道我這裏正缺人嗎?!你這是給我們改編升級工作添亂!”


    是營長唐文凱的聲音。


    很顯然,他已經暴跳如雷,拿著話筒似乎是給師裏打著電話。


    教導員祿霄在一旁朝他丟眼色,扯唐文凱的衣袖,示意他冷靜。


    掛斷了電話,唐文凱依舊餘怒未消,一口一個“媽了個巴子”在罵。


    “他們就是混蛋!老祿,你知道嗎?師機關搞組織那幫家夥就是一幫混蛋!我就不明白了,我這裏都缺人,缺幹部,怎麽還讓調動?!還讓那個宋月飄調到軍裏去!?像什麽樣子!不行,我要迴去找師長,找主任,找政委!我要問問,這到底是算什麽迴事!”


    “營長,你冷靜點!”祿霄年齡大一些,火氣也小一些,示意唐文凱坐下:“地球少了誰都轉。何況宋月飄這種幹部走了對咱們營不是好事嗎?說實話,他留下來才是災難,走了那是送瘟神!”


    祿霄的話,讓唐文凱稍稍冷靜了一些。


    聽起來,好像挺有道理。


    這宋月飄自己是一直就不喜歡。


    喜歡做表麵工作,喜歡阿諛逢迎。


    唐文凱反倒是最惡心這種人。


    “老祿,聽你這麽一說,我覺得好像也挺有道理。“


    “本來就是嘛!”祿霄繼續安慰唐文凱:“他走了,咱們可以物色一個比他更好的幹部,總比讓他占著茅坑不拉屎的強。”


    “哼!要是當年我是營長,他宋月飄這個副連長絕對提拔不上來!”唐文凱一屁股坐在椅子裏,拿起水杯猛喝一口水。


    “現在武偵連那邊的壓力太大了,無人機分隊的技術人員欠缺問題剛剛解決,這劉洪貴又倒下了……”


    “暫時不還有個莊嚴頂著嘛!”


    “頂著是頂著,可頂多就是一個月。這實習完畢之後,我總不能綁著別人不讓走!”


    “要不,咱們向師裏軍裏反應一下,讓他們出麵聯係學院……”


    “不!”


    祿霄的話還沒說完,唐文凱馬上打斷他的話頭。


    “我唐文凱做事光明磊落,我可以跟莊嚴麵對麵談,但是留下不留下,是他自己選擇,我不搞陰謀詭計!”


    祿霄說:“其實他就算想迴紅箭大隊,實際上也是迴a集團軍,分別不大,何況紅箭大隊的歸屬發生變化之後,編製和人員上都有不小的變動,我覺得即便他迴去,也未必能迴紅箭,至少暫時不行。”


    莊嚴在門外,聽了一會兒,覺得這麽站著偷蠻丟人的,於是故意往前走兩步,加大腳步聲,然後敲了兩下門。


    “進來。”


    唐文凱的聲音從裏麵傳出。


    “營長、教導隊員。”


    莊嚴推門而入,站在倆人麵前敬了個禮。


    看到是莊嚴,唐文凱馬上露出了笑容。


    “是莊嚴啊?過來坐,過來坐!”


    莊嚴過去,在其中一張椅子裏坐下。


    “有什麽事嗎?”唐文凱問。


    莊嚴將自己花了大半夜整理好的武偵連各科目考核成績和分類歸檔遞給唐文凱。


    “營長,摸底考核完成了,這是我根據您的要求,將成績進行了一次分類整理,你看看。”


    唐文凱接過那疊表格,快速地瀏覽了幾頁紙。


    “有些成績……的確不大理想。”


    一邊看,唐文凱一邊自言自語。


    莊嚴說:“營長,我說句實話,不光是有些兵的訓練還差很遠,而且更重要的是很多科目似乎開展的不多,尤其是夜間科目和狙擊科目。還有,我發現武偵和儀偵的科目沒有混訓,我建議既然要升級偵察營,一定要實行‘一專多能’,各種科目都要學,但是必須專精一門,尤其是士官,要往‘專家’模式進行培養,這樣有利於提高單兵素質和素養,也能留住人才。”


    唐文凱一邊聽,一邊點頭。


    莊嚴的想法,他十分心上。


    這個實習排長,自己是越看越喜歡。


    如果不是自己的行事風格不允許,還真的可以考慮祿霄剛才提到的手段。


    幾個人正談著,桌上的電話響了。


    唐文凱拿起來聽了一會兒,越聽,臉色越難看。


    良久才說了一句話:“你確定?”


    莊嚴意識到,肯定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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