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淹沒了大部分的房屋,村子裏除了一些比較高的小樓房和瓦屋之外,都被演在水中。


    這對衝鋒舟駕駛提出了很高的要求。


    你不能快,否則一旦撞到水底下的建築物或者電線杆,甚至是什麽雜物,都會造成船毀人亡。


    好在薑文英熟悉這一帶,指點著衝鋒舟沿著原本村裏的路,一直慢慢開進了村裏。


    突然,莊嚴看到遠處的天空上懸停著一架米-171直升機,隱約看到從機艙裏落下一件件疊著在一起的橘紅色救生衣。


    “看那裏!”莊嚴手一指,大聲道:“有直升機懸停的地方肯定是發現了有人被困!”


    “沒錯!”


    看到直升機,大家夥都開始興奮起來。


    黃寒瑞趕緊命令覃彥銘駕舟朝著直升機的位置開去。


    遠遠地,薑文英就開始大叫起來:“那是我幾位爺爺的家!那是他們的房子!”


    眾人愕然,沒想到,這居然是薑文英昨晚在船上嘮叨的她幾個爺爺的住地。


    直升機看到衝鋒舟,知道這裏的被困人員很快會獲救,於是輕點機頭朝另外的方向飛離。


    它們現在必須抓緊時間開始對整個牌洲洪區進行搜索,標定出有人員被困的坐標,將消息傳迴地麵的搜救部隊。


    視線中漸漸出現了一個磚瓦二層小樓,樓頂似乎有幾個人影。


    “大爺爺!二爺爺!三爺爺!”


    薑文英激動地在衝鋒舟裏站了起來,朝著屋頂招手。


    屋頂上的人看到薑文英,也開始叫喊起來。


    “是英子嗎?!”


    “真的是她!”


    “我們在這裏!快來救我們!”


    屋頂看樣子有五六個人。


    薑文英激動地對莊嚴說說:“這就是我的幾個爺爺,薑聚德、薑聚財和薑聚寶。”


    這三個名字,一聽就是三兄弟。


    船靠了過去,黃寒瑞將船上的尼龍繩扔過去,讓屋頂的人拉住。


    “一個個來,不急!你們這裏有多少人!?”


    “六個!”有人迴答。


    “不!”其中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手一伸,等了那人一眼,“誰說隻有六個?是七個!”


    “二伯!”被瞪了一眼的人看起來也有五十來歲,苦著臉說:“那不是人,是豬。”


    “是豬沒錯!可是這是我的命根子,我都養了兩年了!”老頭強的很,“這豬,必須帶走,不帶走,我也不走,我陪著它!”


    薑文英站在船邊,一拍大腿道:“哎喲喂!我說二爺爺,都什麽時候了,你還管你那頭豬啊!?人能救出來就不錯了!趕緊上船了,好不好,就當我求求你,別強了!”


    老頭薑聚財不依不饒道:“別的可以不要,豬一定要帶走!”


    黃寒瑞看了看自己的衝鋒舟,心想那條大肥豬至少也兩百多斤,這頂了倆人的重量。


    本來船的載重就不夠,隻能上五個人,如果冒點兒險,擠一擠,趁現在水流也不算急的時候多上一個,興許還能行。


    可再帶上一頭兩百多斤的大肥豬……


    這船,要翻。


    屋頂上的薑家人和船上的薑文英磨了好一番嘴皮子,可是還是說不服薑聚財。


    在這麽磨蹭下去,時間要被耽誤。


    莊嚴覺得靠勸恐怕是不行了。


    老人家就跟小孩子一樣,有些不可理喻的。


    他心裏有了個念頭,想和王大通商量一下,迴頭發現王大通也在朝著自己看來。


    倆人的目光一對上,早已經是心有靈犀,相互點了點頭。


    莊嚴對薑文英說:“大姐,咱們時間上耗不起,你二爺爺恐怕是說不服了。”


    薑文英臉一紅,覺得在這種時候自己的二爺爺居然鬧著一出,實在是丟臉。


    於是趕緊道歉:“大兄弟,實在對不住了。”


    迴頭對其中兩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說道:“兩位叔,你們把二爺架到船上,現在還很多人被困等著船救命,咱不能這麽鬧騰!”


    倆個叔叔趕緊一左一右,伸手就去架薑聚財。


    薑聚財往地上一坐,開始大喊大叫,死活不肯上船。


    黃寒瑞看到這種情形,趕緊警告:“小心點,別掉進水裏了!”


    “都別拉了!”莊嚴高喊一聲,將眾人鎮住,他看了看所有人,說:“我和我戰友上屋頂,三位爺爺先上船,我們和另外兩位叔在這裏等著,你們送完人,迴來再捎上我們!”


    “可是……”薑文英想起莊嚴和王大通在水裏泡了兩個小時,剛剛才脫險,因為自己的爺爺,居然……


    “不用可是了。”莊嚴走到船邊,爬上屋頂,王大通隨後也上了去。


    倆人幫著薑文英兩個叔叔將三個老人送上船,然後又合力將那頭兩百多斤的大肥豬推進衝鋒舟裏。


    “好了,我們在這裏等著。”


    衝鋒舟開始慢慢調頭。


    薑文英站在船邊,看著渾身濕透,手上到處傷痕的兩個兵,忽然用手捂住了嘴。


    她怕自己忍不住當場就哭出聲來。


    二爺爺薑聚財撫摸著自己的那頭大肥豬,抬起頭笑眯眯朝著莊嚴和王大通揮手。


    “謝謝你們啊!謝謝!”


    莊嚴和王大通又對視一眼,隻能苦笑。


    王大通說:“你說……全世界的搶險部隊,我們算不是第一支連家畜也要救的?”


    莊嚴忍不住笑了,說:“我也不知道。”


    這一次再度將船位讓給別人,莊嚴和王大通並沒有像之前那次遇到兇險。


    洪水經過一夜的肆虐,已經漸漸安靜下來。


    下了一夜的雨,也停了下來。


    晨光照亮了整個牌洲,目力所及之處一片澤國。


    農田沒了……


    房屋沒了……


    莊稼沒有了……


    水麵上漂著家畜的屍體……


    其中,也有人的……


    自1954年至今,這是簰洲灣近幾十年曆史上最高的一次水位。


    牌洲彎一彎,武漢水降下三尺三。


    這是這是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已經開始流傳在當地的一句民諺。


    據說牌洲決口的當夜,漢口水位急速下降,負責監控的防汛人員大驚失色,因為是漢口決堤了。


    1996年,這裏就曾經有過一次嚴重的汛情,當時牌洲的老百姓都組織轉移了,可是那年並沒有決堤。


    也許是兩年前的那次轉移後卻安然無恙導致了98年的麻痹大意,才導致了這次損失慘重。


    坐在屋頂上,莊嚴看著四周茫茫一片汪洋似的洪區,他心中感慨萬千。


    半年多前,自己是絕對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今天自己會坐在這裏,更不會想到自己會以一個軍人的身份出現在這裏救人。


    雖然昨天夜裏,他和王大通被洪水卷走之後曾有那麽一刻以為自己要死了。


    在那麽一瞬間,莊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死神就在自己身邊遊曳,隨時可能伸出那把鐮刀將自己勾走。


    那一刻,他曾經有過一絲恐懼。


    沒錯。


    當兵的也會怕死。


    可這不丟人!


    因為人不是貓,沒有九條命,誰都隻有一個腦袋一條命。


    可是,現在他卻一點都沒感到恐懼,反倒是有些焦急。


    他想衝鋒舟快點兒迴來,自己可以和黃寒瑞他們再一次出發,早點去救人。


    救人,這是他從前想都沒想過的事情。


    不過,這也是他現在覺得最有意義的事情。


    還有什麽比救人更有意義?


    高中的時候,莊嚴的政治課老師曾經在課堂上和學生們討論過,怎樣的人生才有意義。


    那次,他提問了莊嚴。


    當年的莊嚴不算是個好學生,他甚至故意和老師作對,說是賺錢最有意義,做生意做老板最有意義。


    其實那麽說,隻是莊嚴故意而為之。


    在課堂上的時候,被提問的莊嚴其實心裏一點答案都沒有,隨口胡謅了一下應付過去而已。


    他覺得現在自己終於有了答案。


    “大通,我會永遠記住這天的……”他自言自語。


    王大通問:“你說什麽?”


    莊嚴說:“我今天才知道,人生裏做什麽才是最有意義的了。”


    王大通皺了皺眉頭,問:“什麽最有意義?”


    莊嚴說:“敢為別人拚一次命,能救別人,這就是最有意義的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特種歲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嚴七官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嚴七官並收藏特種歲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