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屋,老張就說,小楊,豆豆,你們先進去洗吧。楊傳輝有些不好意思,說,豆豆,你先洗吧,豆豆點點頭,拉開衛生間的門進去了。

    老張進屋,找了套他女兒以前的衣服出來,讓楊傳輝送給豆豆,又去找了一套他的衣服讓楊傳輝先換上,然後打開了電視。“小楊,過來看電視吧。”

    “恩。”倆人邊看電視邊等著豆豆。

    豆豆脫光了衣服,把自己浸泡在熱騰騰的大浴盆裏,一會她那被雨水澆透了的身體便有了暖意。她打開了水龍頭,那噴射出來的熱水花嘩嘩地流過她的身體,暖暖的、潤潤的,讓她感到十分的舒服。

    洗完後,她穿著老張給她找的衣服走了出來。老張對小楊說,你去衝一衝吧,迴去睡覺舒服。楊傳輝進去衝澡了。老張給豆豆倒了杯熱牛奶,說,喝點,暖暖胃。

    老張點了一支煙慢慢吸著,豆豆濕漉漉的坐在沙發上邊喝牛奶邊看電視的樣子就晃在他的眼前,他的心像被一鍋沸騰的花椒水麻酥酥的浸泡著。他從她的額頭、鼻子、耳朵、眼睛、眉毛、嘴巴、、、看到她的全身,欲望就像小螞蟻,啃噬著他的骨頭,把他的心緊縮在一起,他感覺那疼痛從他緊縮的心髒擴散到了他的手指尖上。他好想走過去把她抱在懷裏狠狠地親她,一念想起,周身滾燙。他起身向豆豆走了過去,正在這時,楊傳輝出來了。

    “怎麽洗得這麽快?”

    “衝衝就行了,張哥您還沒洗呢。這麽晚了,我們迴去了,您也早點休息吧,衣服明天給您拿下來。”

    “衣服就不用拿下來了,你們穿吧,我也用不著。”

    “恩,那我們上去了。”

    “好,再見!”

    “再見!”

    老張看著小兩口親親熱熱地迴去了,心裏說不出地滋味。痛苦向他襲來。說實在的,對於痛苦,老張並不陌生,老婆攜女兒的毅然離去,讓痛苦有了生存的土壤,問題在於,這樣的痛苦是可以向別人訴說,與別人分擔的,而想要豆豆的痛苦隻能自己獨自承受,無法向人訴說。整個晚上,他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他咀嚼著豆豆說過的每一句話,豆豆的每一個動作都是他迴味無窮的細節。

    早晨的陽光從閣樓的小窗滲進來,照在楊傳輝和黃豆豆的身上,他倆在陽光中睜開了眼睛,楊傳輝伸手摟過豆豆,哦,怎麽這麽燙,再看豆豆的臉,紅得像一塊紅布,“豆豆,你是不是病了?”

    豆豆抬了下身子,渾身發軟,頭疼欲裂。

    “恩,有點發燒,可能昨天被雨淋感冒了,不要緊,等我上班買兩片藥吃就好了。”

    “要不,今天就別去上班了,在家歇一天。”

    “沒事,一個小感冒抗一抗就過去了。”

    “我給你煮點薑水喝吧。”

    “家裏沒薑啊。”

    “我去張哥家要一塊。”

    “別去麻煩張哥了。”

    “沒事,你等著。”

    楊傳輝蹬蹬蹬跑下了樓,敲開了老張家的門。

    老張開了門,一看是楊傳輝,他愣了一下。

    “小楊,有事嗎?”

    “豆豆發燒了,我想管你要塊薑,煮點薑水給她喝。”

    “發燒了啊,那趕緊送醫院啊,喝薑水有屁用啊,我看看去。”

    不容分說,老張就跑了上來,豆豆聽到門響,忽的抬起頭,看到老張一臉的心疼和焦急,她有點驚慌,有點不好意思,她努力地朝老張笑了笑,老張過去摸了摸她的額頭,哦,燙得嚇人,他轉過身對楊傳輝說:“都燒成這樣了,還不趕緊送醫院。”

    楊傳輝有些尷尬,說心裏話,他真的去不起醫院,他手裏沒錢。老張看出來了,“是不是沒錢啊?”

    楊傳輝微微點了下頭。

    “你趕緊給豆豆把衣服穿好,我們這就送她去醫院,一切有我呢。”

    楊傳輝喊了一聲“張哥。”就哽住了,淚珠子像斷了線一樣,劈哩啪啦的掉下來,所有的壓抑和內心深處的痛苦,都隨著眼淚傾瀉下來。

    “我不去醫院,我還要上班呢。”豆豆掙紮著爬了起來,卻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豆豆住院了,急性肺炎,楊傳輝的工作得來不易,沒有時間照顧豆豆,老張把一切都攬了下來,他盡心盡力地照顧著豆豆。

    這半個月可把老張忙活壞了,他每天家裏醫院工地跑著,雖然很累,但他的心情很好,特別是給豆豆送飯喂湯,是他最快樂的時刻,這是他自老婆、女兒離開後第一次這麽開心,第一次這麽用心的去對一個人好,他真想這樣的日子永遠下去。

    這樣的日子過去了半個月,豆豆病愈出院了,老張為豆豆支付了六千元的醫藥費。為此,楊傳輝和黃豆豆的心如同被壓了塊千斤重石。楊傳輝千恩萬謝地對老張說,將來一定還。

    老張看了看他,什麽也沒說。他不想說刺激他的話,讓豆豆難過。

    豆豆上班後,老板告知她,她被開除了,理由是礦工半個月。

    豆豆磨破了嘴皮子也無濟於事,老板可不管你住沒住院,請沒請假,不管什麽理由,不來上班就開除。豆豆哭著迴了家。

    現實是殘酷的,生活是無情的。豆豆感到了日子的蒼白無力,她有點虛弱的躺在小床上沉沉的歎息。楊傳輝迴來看到豆豆哭得紅腫的眼睛,立刻就明白了是怎麽迴事。他把豆豆抱在懷裏安慰她說:“丟了就丟了吧,也不是什麽好工作,憑咱們豆豆的才學,當個大賣場的售貨員也太屈才了,正好你身體還沒怎麽恢複,在家養些日子,慢慢地再應聘個合適的工作吧。”

    他雖然嘴裏這樣勸著豆豆,心裏卻是沉重的,他知道找一個工作有多難,他不敢去想將來,想想將來眼睛都要發黑,他越來越覺得將來的艱難,他的心情不覺地灰蒙起來,心頭像堵了塊破棉絮。

    就在這時,老張拎了兩尾活鯽魚和一包剁好的排骨還有還有一些青菜和一大包調料直接來到了他們的小閣樓,他對倆人說:“我這兩天想喝鯽魚湯,紅燒排骨,飯店做的不好吃,我又不會做,你們幫我做吧,做好了一起吃,我一個人怪冷清的,也不愛吃,人多了熱鬧吃起來也香。”

    豆豆心裏明淨似的,她懂老張的良苦用心,她不想哭的,卻不知道為什麽,眼睛裏麵的淚還是滑落了下來。老張看著豆豆落淚,心裏很難受,他很想走過去把她抱在懷裏,替她擦去淚水,給她疼愛,可楊傳輝就站在眼前,他什麽都做不了,他的心如同被馬蜂蟄了似的。

    “張哥,我真的不知道怎麽來報答你,一句話,隻要張哥一聲召喚,我楊傳輝赴湯蹈火絕無二話。”

    “小楊,言重了,還是趕緊做飯吧,我都餓了。”

    “張哥,你坐著,我來做,嚐嚐我的手藝哦,我很早就會做飯,我爸爸最愛吃我做的飯菜了。”豆豆邊說邊開始手腳麻利地忙活起來。

    老張坐在床上邊看著豆豆做飯邊和對楊傳輝嘮扯著:“小楊,最近在新單位做得還好嗎?”

    “還可以,就是有些用戶不好伺候。”

    “對那些刁鑽的人,你也不用太客氣。”

    “我們這些來自鄉下的大學生遭受白眼那是常事,我聽說有很多向我這樣的大學生,因為受不了這樣的煎熬,都跑迴鄉下去了。”

    “那家裏不是白供他們了嗎?”

    正在收拾魚的楊傳輝抬起頭,似乎在自言自語:“是啊,這是最讓人痛心的,我想過多少迴要迴去,可是我是迴不去了,迴去怎麽辦?欠的學費無論如何要還的,都不還,國家怎麽辦?國家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伸出了手,我不能忘恩負義,做人要厚道!還有張大哥你的六千塊錢,我說什麽都要還的,家裏還有弟弟妹妹在讀書,父母也年邁了,身體又不好,不賺錢,怎麽供弟妹?怎麽養爹娘?別指望在鄉下掙到錢,再說,我也舍不得豆豆跟著我去過鄉下的苦日子,那樣的日子她沒法過。”

    “做人要厚道!”聽到這句話,老張的心被猛地震了一下,他睜大眼睛,看著楊傳輝,用那種很敬畏的目光一直盯著他,耳朵裏重重響得全是這句話。他心裏在翻江倒海。

    “農村的父母都想自己孩子有出息,而想有出息隻有考大學一條出路,可是讀大學卻是很昂貴的,所以家裏隻要有一個考上大學的,全家都要遭殃,跟著砸鍋賣鐵的供著。最可氣的是傾家蕩產地供著,畢了業卻連個像樣的工作都找不著。”

    “小楊,我越來越理解你了。”

    “這不,豆豆住院耽誤了些日子,我都去給她請假了,今天上班還是被開除了。”

    “這幫王八犢子,豆豆,你也別上火,在家多養兩天,這些天我也找找朋友,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工作介紹給你。”

    “謝謝張哥,您多費心了。”

    “謝什麽謝啊,唉,我說豆豆,飯做好了沒,想餓死我啊。”

    “馬上就好了,張哥,幸虧你買的調料多,不然丟了我廚藝啊。”

    “我就猜你家沒什麽調料,幹脆給你買全了。”

    “張哥,你真細心。”

    豆豆說完用她那潭水一樣幽深的眼睛溫柔地看了老張一眼,老張的眼睛立刻熱了起來,好像眼睛裏麵的水,燒開了一樣,一股又酸又麻的感覺,像波浪一樣在他的身體裏蕩漾開來。

    而楊傳輝的心卻仿佛被什麽東西揪扯了一下,他看著老張,笑容像一條閃著光的河水,流淌著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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