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爾很少被人威脅,陸一小朋友卻是踩著他的死穴長大的,父子談判,分外刺激,導致他時常懷疑,元錦詩那樣溫婉沒心機,他幼時也算乖乖仔,怎麽會生出來這麽一個小狐狸?


    張媽敲敲門,送進來一杯黑咖啡,對這幅場麵見怪不怪。


    陸爾捏了捏眉心,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桌上叩了叩,「三天,不能再多,再討價還價,立刻送你去奶奶家。」


    小朋友知足常樂,奶聲奶氣道了聲謝,踮腳摟住他脖子,印上一個口水吻,「我愛你,dady!」


    陸爾心頭微動,摟住他小小身板,「爸爸也愛你。」


    *


    小朋友天生具備和動物親近的本領,無需學習,已經足夠熟稔。


    陸一剛剛出生的時候,loki就臥在搖籃旁邊,搖著尾巴守護他喝奶粉。


    等他大一點,開始姍姍學步,loki寸步不離跟在身邊,他小身板一晃,loki立刻撲在他身下,充當狗狗墊子,以至於小朋友從爬到學會走路,沒有磕到碰到過一下。


    等他開始念書,識字,每天放學枕在loki身上讀繪本,一人一狗有特殊的溝通技巧,雖然語言不通,卻依舊心意相通。


    金毛狗狗壽命不短,卻長不過人類。


    小朋友上二年級的時候,loki在一個冬日午後去世了。


    青麓山墓園樹立起一座小小的墓碑,上麵一筆一劃鐫刻,「陸氏愛犬,loki之墓」。


    小朋友傷心的大哭,眼角紅紅,攥著陸爾的衣角問,「爸爸,loki不會離開的,隻是暫時消失一段時間,對不對??」


    他的眉眼溫潤,雖然天真稚嫩,卻已經能窺見多年之後的俊秀樣貌。


    陸爾垂眸看他,「誰告訴你的?」


    小朋友哽咽著說,「萬伯伯告訴我的。」


    萬齊林也是一片好心,小朋友對時間和死亡沒有概念,這個年紀又和他講不明白,一般都會騙小朋友「死亡意味著短暫離開」。


    陸爾沉默片刻,直截了當開口講,「他說的不對,」


    「死亡就是失去生命,沒有了心跳,loki永遠離開了我們,再也不會迴來了。」


    小朋友愣住,直接崩潰大哭起來。


    元錦詩見狀,心疼的不得了,把兒子抱到懷裏哄了很久,奈何成效甚微,這次小朋友的心碎成很多瓣,媽媽的親親抱抱也不管用。


    從青麓山墓園裏迴家,小朋友在後座嗚嗚咽咽哭了一路,勞斯萊斯開進別墅,小朋友已經哭累睡過去,陸爾傾身把他抱起,拂去他眼角的淚,走到臥室,放在床上。


    張媽為他蓋好被子,小聲道,「先生太太,我來照顧小少爺。」


    陸爾牽著元錦詩的手走出來,輕輕闔上臥室的門,元錦詩忍不住道,「他還是個孩子,你就不能委婉點嗎?」


    「委婉得了一時,委婉不了一世。」


    陸爾捏捏她的手,眉眼肅正,「年紀小,不是隨便糊弄他的藉口。這個世界很殘酷,生老病死的事情無法挽迴。你我都有這種經歷,知道遺憾的滋味不好受。他應該提前知道死亡,理解死亡,才會珍惜身邊的每一個親人朋友。而且……」


    他抱住她,「我不想讓你再生孩子了,咱們隻有這一個兒子,必須頂天立地。」


    元錦詩沒想到他想的這麽長遠,心頭暖意融融,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徐醫生曾告訴過她,當年陸氏遭受重創,陸爾年僅19,接手陸氏最艱難的那幾年,恰巧loki來到他身邊。


    他一身傲骨,絕不服輸,亦不肯將柔弱的一麵展示給家人。夜深人靜的時候,在身邊陪伴他的一直是loki。


    loki陪了他這麽多年,又見證二人的姻緣際會,是寵物,卻勝似家人。


    他雖然嘴上不說,心裏一定是傷心難過的。


    她迴抱他,輕輕說,「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四月季節,窗外薔薇盛放,春光欲燃。


    陸爾就這麽抱著她,過了很久,低頭吻住她粉嫩的唇瓣。


    年少時上國文課,讀到古人寫的《上邪》,「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當時一腔冷血理智,認真分析地殼運動,潮汐漲跌,一筆一劃,物理公式精密計算,得出準確結論——沒有東西能夠抵過「永恆」二字。


    現在迴望,怪他當時年少,漏算一顆真心。


    這世界鬥轉星移,滄桑變幻,看過陰晴圓缺,悲歡離合,方知有生之年,邂逅愛情,何其幸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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