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兩個月前,看到柏墜被混在一堆即將要推進銷毀站的廢品裏,她嚇了一跳,在那之前,她一直以為柏墜是人類,因為對方的行為舉止沒有一點能和機器人搭的上邊。 柏墜在六個月前出現在門口她生活裏,兩人少說也當了三個月的鄰居,柏墜待她也不錯,她爸在外欠了一堆債,拍拍屁股走人了,剩下她一個還未滿十七歲的女生獨自住在出租屋裏,為了躲追債人,她都搬地下室了,但還是時不時的被追債的糾纏。 也就是柏墜來了之後,還替她解決了不少問題,柏墜那段時間在樓上租房,住的就是白淺瀅之前住的地方--因為柏墜沒有身份證明之類的東西,差不多住了三個月,某天突然有人拿著柏墜的照片來找人,看起來來者不善。 白淺瀅迴想起她找柏墜要身份證對方拿不出來的模樣,頓時就在腦海裏腦補了他得罪了人被仇家追殺的故事,她當即想去給柏墜通風報信,到家後看到人不在,她既鬆了一口氣又繃緊了神經。 他的“仇家”來了又走了,白淺瀅在出租房等啊等,等了三天沒等迴來人,遲鈍的她才反應過來,啊對方已經走了,但是卻連一個照顧都沒和她打。 白淺瀅雖難過也能理解,可惜這個月房租都交了,結果才住了幾天,她怎麽也沒想到,再次見到柏墜,是在機器人迴收站。 白淺瀅在外是跑外賣的,辛苦是辛苦,賺得多,她用的身份證也是偽造的,她已經輟學了,就因為那倒黴愛賭的爸,她媽早在她五歲時就跑路了。 她時常也會想,她媽跑路怎麽也不帶上她呢。 ……不過她說把柏墜帶迴來不容易是真的,她跑外賣時就那麽的看到了迴收站的柏墜正被人抬著往外拖,那些人一邊拖還一邊惋惜。 --哎,這多好的機器人啊,怎麽就丟了,外表修修補補還能用吧,我看他裏麵零件雖然雜了點,但是也沒壞。 --別人有錢啊,壞了就換新的,況且就他這種階段的機器人,誰還有那個心力送去維修,倒不如買一台快了。 --說的也是,我看著這機器人的零件還能用,不如等下咱倆拆一下看看,把能用的拿去賣了。 --你自己弄吧,那點錢我就不賺了,麻煩。 --……算了,我也不缺,萬一被人發現舉報還容易丟工作。 --2237號……嘶,不對啊,樣子怎麽對不上? 第三道聲音插進來他們的談話中,是明亮高昂的女聲。 --你好!請問是你們點的酸辣粉和雞蛋麵嗎? 白淺瀅聽了他們的對話,心髒也跟著一起一伏,趁著他們拿著外賣去吃的時候,白淺瀅站在旁邊確認了那就是柏墜,之後就是她半夜潛進裏麵把柏墜偷迴來了,整個過程她都不想迴想了,那是一段糟糕的迴憶。 至於為什麽要把柏墜拖迴來,那隻能說她有一顆真善美的心吧。 白淺瀅走到柏墜身旁,繞著他轉了一圈,嘴中念念有詞:“太逼真了,真是太逼真了,你真的是機器人啊?” 她這麽問並不是心裏真的疑惑,而是不敢相信,她親眼見到過柏墜皮膚下的機械,但摸到他和人類一樣的體溫時,還是有些不敢置信。 “嘖嘖,你真是最不像機器人的機器人了。”她問,“我救了你你會聽我的嗎?” 柏墜眨眨眼,湛藍的眸中折射出水色的光彩,他語氣平穩道:“不會。” “看吧,哪有你這樣的機器人。”白淺瀅怒摔瓜子殼,“難道是因為還沒經過格式化程序的問題?” “謝謝你救了我。”柏墜從上至下摸了摸身上的衣服,片刻後麵色從容的放下手,“雖然我現在拿不出報酬,但以後我會報答你的。” 白淺瀅沒說話,地下室一下隻剩下她嗑瓜子的聲音,沉默了許久,她問:“你要走?” 嗓音不複剛才那般歡脫,隱含著不舍。 她身邊沒有親人,也就柏墜留下的那三個月讓她嚐到了被人保護的滋味,她本身不笨,從柏墜說話的語氣神態就能判斷出柏墜剛才的話是為辭別做鋪墊。 柏墜能體會到七情六欲,但永遠是理智占了上風。 “我是一個大麻煩,跟我牽扯上,你本來就慌亂的生活會變得更亂。” “沒關係啊。”白淺瀅不在乎的說,又喃喃的加了一句,“反正你現在也沒地方去了。” 她嗑完了瓜子,拍了拍手,像是想起了什麽重要的事,蹦到柏墜麵前:“對啊,你也不能走。” “為什麽?”柏墜順著她的話問。 “等著啊。”白淺瀅低頭從口袋裏掏出了她的雜牌智能手機,連上網的頁麵有點卡,她刷了幾下。 和柏墜相處時,她還是不自覺的把他當成了一個真人來對待。 好半響,她終於刷出了她想要的東西,她把手機遞到柏墜眼皮子底下:“你自己看。” 網頁上加粗的一篇新聞標題--尋找機器人,懸賞金二十萬。 這個價格在現世中不少了。 新聞的通篇在說這機器人走失了,懸賞金發布者是於某,於某以自己角度闡述,機器人是他的第一台機器人,意義非凡,近日走失,他希望盡快找到他,下麵附贈一張照片。 機器人的麵容和人類無異,湛藍的眸中如同有一片汪洋大海,深邃又美麗,挺拔的鼻梁,色彩偏淡的薄唇,臉龐輪廓線條鋒利,正是柏墜。 內容發布於兩個月前。 “你要一出去,我保準明天就會有人找上門信不信。”白淺瀅笑的一臉得意,“我這裏才是最安全的。” 柏墜頷首:“我信你說的,不過你怎麽不把我交出去,現在懸賞金都提高到一百五十萬了吧,你把我交出去,就能還了你爸的債了。” “你把我當什麽人了。”白淺瀅怒奪手機。 她又不傻,要真像懸賞貼子裏說的,對機器人情深義重,那柏墜也不可能以那種姿態出現在迴收站了,多半不是什麽好主人,白淺瀅沒想的太深,她撿迴來之後隻是覺得不能交出去,就先放家裏的地下室堆著了。 柏墜抬眸,果斷認錯:“抱歉。” “不過……”白淺瀅摸著下巴,“你說的對啊,有道理,把你交出去,我就不用過這東躲西藏的生活了,還能有個幾十萬傍身,我才十七歲,還能去讀書--” 她說的煞有其事,如果她沒有最後瞥一眼柏墜的話,柏墜就信了。 “算了。”白淺瀅做出牙疼的模樣,“我救了你,還望著你以後給我賺錢呢,還是說你其實是想迴去的?” 柏墜沒答。 白淺瀅越過他走到一旁的櫃子旁,扒拉了兩下,櫃子順著她的力道倒了下來,狹隘的地下室又多出了一張床,不同於柏墜醒來時的那張床,這張床上是撲了被子的。 她拍了兩下,眯著眼抿著笑:“好了,就這麽說定了,你就住這吧。” 柏墜:“……”這說定了,隻怕是她一個人說定了吧。 看著柏墜複雜的神色,白淺瀅睜著大眼睛道:“放心,我不貪圖你的身體,而且我也隻是偶爾下來避難,平時我都是住樓上的,那不是……” 她摸了摸鼻子,接著道:“那不是今晚怕那些人再找過來嘛。”第139章 虛幻與現實3 深夜,白淺瀅睡了,綿長的唿吸聲此起彼伏,柏墜拿著紙巾沾了點水,擦了擦桌角,擦掉上麵厚重的灰塵,清潔出一片幹淨的地方,靠在了那處。 他手中拿著白淺瀅的手機,藍光屏的光折射在他的臉龐,頁麵上的小菊花轉了半天,終於轉出了畫麵。 他利用這部手機稍許了解了一下外界的情況,三個月的時間,社會新聞、經濟發展……這些變化並不大,他輸入於殤的名字,網頁立馬跳出了他的個人簡介。 於殤,男,二十七歲,盛天機器人研究會所博士……略過不重要的信息,柏墜翻看他最近的動態,他帶領的團隊曆年來都會參與大大小小的賽事,雖然成績中規中矩,但到底是在這個行業有點名氣的。 奇怪的是他這三個月都沒有新聞報道,就仿佛這個人突然消失了一樣。 於殤有名氣,又不是太有名氣,在圈子裏是可有可無的存在,關注機器人創造的群眾對他的名字也應該略有耳聞,每年的賽事中都能得到獎項,卻又不是拔尖。 他突然沒了東動靜,網上有一兩道傳聞,不過也隻是汪洋大海中的一滴水,滴下去時稍起波瀾,過了那段時間也就自然而然的被遺忘了。 機器人行業發展迅速,每年都有大量的人才湧入,於殤算不上什麽重要人物,或許他的才氣在二十歲那年就消失了,當時他也算是轟動行業的一把好手,甚至有人預言他會是第二個宮恆。 宮恆便是機器人行業突破的一個轉折口,倘若沒有他,現在的機器人是否能發展到現如今的狀態還不好說,他是名副其實的天才,以前是,現在仍舊是,對別人而言,他隻是一個存在於傳說中的人,見過他的人少之又少,網上倒是流傳著他年輕時參賽的視頻。 很可惜,於殤起點太高,以至於後來迷失在眾人花言巧語的捧場中,待他迴過神來,卻已經無法再專心於機器人身上了。 他想的皆是怎麽才能再造出一個奪人眼球的機器人,而不是怎麽才能創造一個好的機器人,他的身上充滿了名利心,曾嶄露頭角轟動一時的熱血年輕人,早已變了模樣,最後連沉寂得都不甘心。 柏墜是他的第一個作品,也是他最為成功的作品。 在他利用柏墜得獎之後,收到了多家公司的邀約,這幾年也跳過槽,現如今就在盛天公司。 刷完資訊,柏墜試著和零聯係,但沒有迴應,這結果他有所預料,倒也沒多著急。 他在睡著時才能進入虛擬世界,而零是他體內的零件,也是操控虛擬世界的那一部分,那在現實中,倆機器人多半是無法聯係上的。 眼下比較重要的,是切斷001和他的關聯,001就像是他的輔助係統,也是於殤用來監控他的存在。 想到這,柏墜眸色一冷,他不想再做於殤的傀儡了。 要斷離於殤的掌控,就得和001斷了,兩機器人關聯的地方,是他最重要的大腦。 柏墜一切設置都是按照人類的規格來的,要想做到完完全全的切斷,他得給自己大腦來場維修,但這事他沒法自己實現,他渾身上下,唯獨大腦在進行維修需要進入沉睡狀態。 手機屏幕忽明忽暗,柏墜抬起頭,他看了眼床上安睡的白淺瀅,抿了抿嘴角,把手機放在了桌上。 “抱歉。”他輕聲道歉,留下一聲歎息。 他不能在這長久的待下去,否則很容易被001定位,人多反而容易掩飾,雖然網上散布了懸賞令,但要想掩蓋身份,也不是難事。 黎明的太陽升起,暖暖的晨風吹過街道,前一天才下過一場大雨,今天就放晴了,地麵已經半幹了,若不是那水泥地的坑中還有水窪,都讓人不禁懷疑昨天那場大雨的真實性。 一覺睡醒的白淺瀅在床上打了個滾,不冷不熱的溫度令人心情愉悅,倏地,她記憶迴籠,蹭的從床上坐起,背脊挺的筆直。 她打開床頭的燈,狹小的地下室一覽無餘,因此她一下就發現了柏墜不在。 她的手機被放在桌上,下麵還壓著一張紙,白淺瀅踩著拖鞋下床,走到桌邊拿起那張紙,細細看了一遍。 是柏墜留給她的信: 走了,多謝收留,歸期不定,勿念。 白淺瀅翻來覆去看了兩遍,確定了他又不告而別……哦這次是告訴她了,就留了這兩行字,她氣的踹了一腳桌子,大腳趾踹到了桌腿,白淺瀅的臉一下漲紅,兩眼淚花,抱著腳單腿蹦了起來。 “嗷嗷嗷--” 折騰了十多分鍾,白淺瀅坐在木凳子上,把腿擱桌上,背靠著凳子,手中拿著信紙。 她琢磨著,歸期不定,這是還會迴來的意思……吧? 她就睡了一覺,這人又給跑了,可把她氣的不輕,這年頭,機器人都這麽有想法了? 被她念叨的柏墜坐在公園裏打了個噴嚏。 清晨的公園是大媽大爺的聖地,柏墜拉上衛衣的帽子,遮住了小半張臉,他雙手揣在兜裏,撐著下巴想對策。 得上哪找可靠的人? 兩個大媽牽著機器狗路過他麵前,柏墜垂下了頭。 其實像他這樣逼真如人類的機器人不多,他的皮膚都和真人沒什麽差距,摸起來也不會露餡,一般的機器人一眼看上去就能讓人知道他是機器人。 他們形態各異,無一例外的就是創造者們沒有給他們披上人類的外皮,畢竟這類材質不便宜,弄個機器人在家也不是為了好看。 當初柏墜剛被創造出來時,就像現在一樣,坐在各處街角,觀察人類的一舉一動,學習他們的喜怒哀樂,那會他看什麽都新鮮,一天下來都不覺得無聊。 將近七年時間,仔細算起來,他還不滿七歲,但實際上他的設定是二十五歲,一直定格在這個年紀,他的外貌不會老,除非他的機械零件出了問題,否則他能一直一直的生存下去,這就是他和真正人類的區別。 柏墜白天四處遊蕩,夜裏進酒吧等魚龍混雜的地,目前來看是安全的,001沒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