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當做靶子,讓那人的注意力轉到顧鬆義身上,讓他以為林延還沒有發覺他要做的事,總能拖一些時間。 淩晨五點,乘客陸續轉醒,火車到了站,顧鬆義從夢中悠悠轉醒,他睜開眼,看到了對麵一張熟悉的臉,他瞳孔緊縮。 “桐薄?” 柏墜的雙眸仿佛浸了融不了的雪花,見他醒了,語氣帶著懶散的調子:“醒了?” 這是桐薄,又不是他熟悉的桐薄。 他身上帶著讓人無法靠近的距離感,說話時漫不經心,如同雪山上的高嶺之花,讓顧鬆義心生膽怯,想靠近卻又不敢靠近。 “你怎麽在這?”顧鬆義坐直了身子,轉頭四處張望,確定了他還在車上,這也不是夢。 “我?”柏墜像是撕下來綿羊皮的惡狼,清冷的臉龐,嘴角掛著一絲玩味的笑意,“我當然是來找你的。” 顧鬆義聽到這句話一點高興的情緒都沒有,他隻覺得渾身發冷,柏墜低沉的聲音在他耳朵裏打了個轉,冰涼又陰冷。 他現在已經清醒了,很清楚的感知到,桐薄不對勁,他偏頭,林延還坐在他旁邊,看著窗外的有些光亮的景色,不發一語。 他忍不住拉了一下林延的袖子,問:“他--是桐薄?” 林延瞥了他一眼,想事情的途中被打斷,這不是什麽良好的體驗,他道:“不然呢?” 顧鬆義被他輕飄飄的語氣弄得心煩意亂,見他也沒有為他解釋的意思,他抬頭看柏墜,柏墜已經沒在看他了,他覺著一覺睡醒,似乎有什麽不一樣了。 說不出什麽感覺,他頭頂仿佛籠罩著一股無形的壓力,壓得他透不過氣,林延說帶著他來找給他紋身的人,他原先是不信的,也不知怎麽的,鬼迷心竅就上了這車。 他煩躁的揉了兩把頭發,安靜的氛圍令他感到不適,他問:“還有多久才到。” 話音剛落,火車慢慢進站,廣播裏開始報站名:“前方即將到達終點站,請帶好各位旅客,請收拾好行李物品依次下車,歡迎您乘坐本次列車,祝您旅途愉快……” 林延和柏墜對視一眼:“走嗎?” 柏墜看了眼收拾東西的乘客和站在他身後的少女,說:“再等會。” 林延點頭,也不急於這一時。 被排除在外的顧鬆義一陣不適,臉色很臭,隻不過這會沒人在意他心情如何。 這一節車廂的人都下了車,柏墜才開始動身,柏墜、林延和顧鬆義依次下了車,柏墜轉頭,對上少女猶疑的雙眼,他點了點頭。 少女從踏出一隻腳,卻怎麽也邁不出來,她臉色慘白,“我、我出不去。” 果然還是這樣,她雙眸暗淡無光,失落的耷拉著肩膀,柏墜用特殊手段幫她掩藏了氣息,這火車也沒什麽特殊的地方,按理說,她不該下不來才對。 他心中百轉千迴,眯了眯眼,他轉頭對林延說:“你先帶著顧鬆義出去吧,站口等我。” 林延看了他兩秒,才點頭道:“好。” 顧鬆義見他們自顧自的安排了他,有些不滿:“你們到底在搞什麽?” 他心裏似有一鍋滾燙的水,在往上冒著蒸汽,熏的人悶悶的,一直以來偽裝的麵孔都要忍不住給扒下來。 林延:“先出去,出去我再和你說。” 顧鬆義張了張嘴,咬住了舌尖,還是和他出去了,桐薄對他的態度,太奇怪了,滿身的刺,不該是這樣的。 殊不知,柏墜是知道了快要找到背後的人了,也懶得和他虛與委蛇了。 他們身影走遠了,柏墜轉過頭,走到少女身旁,他道:“我等下會念咒,趁著這個時間,你必須趕緊走出去,雖然有些艱難,但一定要堅持,明白嗎?” 少女堅定的點了點頭。 柏墜張嘴,擯棄一切雜念,低聲念清心咒,少女奮力往外麵走,但總有一個無形的屏障攔住了她,她謹記柏墜和她說的話,必須要出去。 雖然失敗了幾次,不過每次都會有進步,這就像是在鼓舞著她,她心裏開始相信她能夠出去,清涼的風吹過,吹動了地上白色的紙團,紙團滾了幾圈,又在一個地方定住。 少女拚盡全力的一步,帶著她走出了火車,她又驚又喜,站在站台高跳。 “出來了,我出來了!我出來了!!” 柏墜喃喃自語:“果然……” 這輕輕的一聲,很快被風吹散,除了他誰也沒有聽見。 少女不記得家在哪,隻記得她叫媛媛,十七歲,坐火車迴家,死在了路上,頭顱被壓碎了半邊,要去的地方是終點站,其他的都不記得了。 柏墜和林延商量好了,兩人主要找幕後人,少女迴家的事暫時先順帶,柏墜出了站台,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口的兩人,不知道林延用了什麽辦法安撫,顧鬆義臉色還是很難看,但卻沒有再多說什麽。 一出車站,外麵是一條馬路,路上水泥地坑坑窪窪,環境不是很好,兩邊種植的樹倒是多。 這會兒六點還不到,天剛蒙蒙亮,樹葉上沾著些許露水,空氣中飄散著白霧,媛媛出了火車,心情很亢奮,左看看右看看,在三人中間蹦來蹦去。 坐這趟火車迴家的人大多數都有人來接,少部分認得路,出來就往一個方向走,他們三人站在路旁,反倒顯得突兀了。 柏墜開口:“我們現在往哪走?” 林延拿出手機,說:“東麵。” 這趟來的倉促,他也沒時間安排人來接,他打開手機,這裏信號很差,地圖轉了半天轉不出來。 媛媛突然出聲:“這裏我好像來過,再往那邊走一段路,就有一個村子。” 柏墜和林延同時把目光轉向她。 顧鬆義看不到媛媛,見兩人默契的看向一個方向,好似那裏真有點什麽,他不禁有些發毛,攏了攏身上的衣服,他看著柏墜的背影,腦中靈光一閃。 他想起來了。 唯一沒有意識有可能被下手的,隻有他喝醉的那天,也隻有桐薄有可能會看到他身後的符文。 他怎麽忘了,桐薄是死過的人了。 他腳下踉蹌了兩步。 “怎麽了?”柏墜微微側頭。 顧鬆義聲音抑製不住的有些發顫:“沒、沒事,天太冷了。” 柏墜又把頭轉了過去。 一陣冷風吹過來,顧鬆義腦子都被吹清醒了。 難怪,難怪他自從醫院迴來之後,變化那麽大。當局者迷,他在其中時,沒想太多,這下想起來,細思極恐。 他忍不住看著柏墜的背影。 他……還是人嗎? 又或者--顧鬆義看向林延,他們倆把他騙到這裏來,是想做什麽?第78章 改寫命格14 幾人沒有方向,便先跟著媛媛走,他們走了一公裏多遠,看到了一個村子,村口有一塊半人高的石碑,石碑旁長著雜草,上麵刻著荷花村的字樣。 柏墜抬頭看著荷花村上方盤旋著的黑氣,皺了皺眉,村子彌漫著不詳的氣息,他們逐步走進去,家家戶戶關著門,靜悄悄的,唯有越來越虛弱的豬叫聲。 “我們來這種地方搞什麽?”顧鬆義停住腳步,不滿的說,“我不管你們要做什麽,我現在就要走!” 他一秒也不想在這裏多待了,他和林延不熟,對眼下的桐薄也及其陌生,不安填滿了他的心髒,冰涼的指尖還未迴溫。 柏墜轉頭咧嘴一笑:“行啊,你走,路上碰到意外別怪我們沒攔你。” 他身後灰色的天空仿佛成了一塊背景布,村莊的紅磚牆、坑坑窪窪的地麵都成了畫布中的景色,青年清秀的臉沒有分毫血色,泛著粉色的薄唇往兩邊扯開,嘴中說著涼薄的話語,猶如沒心的神,溫柔又冷漠。 顧鬆義一時竟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清透又明亮,好似一眼就能看透他心底汙穢不堪的角落,讓他無從遁形。 他的確想轉身就走,但他不是個隻憑著衝動行事的孩童的,他經曆過的事,沒辦法讓他把鬼怪當做虛幻的東西,荒郊野外,他單獨行走,危機四伏,而且倘若迴到車站,不知道迴途的車什麽時候才開,他將一個人等候許久。 在這期間,有無數的可能性會發生。 他像一隻被掐了聲的黃鸝鳥,那張能在情人耳邊說出動聽情話的嘴,在這一刻沒了聲音。 林延開口接話:“顧少,雖然我和你關係一般,不過我給你一個忠告,你現在離開我們可不是什麽明智的選擇。” 顧鬆義咬了咬兩頰內的嫩肉,林延這句話也算是給他一個階梯,免得他被柏墜提在上麵下不來台,顧鬆義閉著嘴,沒再多說。 六點半了,天色陰沉,和他們下車時沒什麽兩樣,他們順著豬叫聲,沿途走了過去。 柏墜在一間土房轉角處,看到了一片烏泱泱的人,那些人圍繞著一處為中心,空氣中飄散著血腥味,他背靠著牆隱藏住身形,聽著亂糟糟的聲音。 難怪一路走來都沒見到村民,他們都聚集了在了這處,才清晨六點鍾,像是在舉行一個盛大的儀式。 顧鬆義看到這場景,隻覺得毛骨悚然,那一塊地站著一個村的人,但一個村也沒多少人,大多都是些老人,少數兩個年輕的站在最裏麵,一隻豬被綁在架子上,兩個男人抬著,血液似噴泉一樣四處飛濺。 豬已經沒了反抗,它下麵放著一個紅色的大桶,此刻裏麵裝了半桶的血,顧鬆義扶著牆,拳頭抵在嘴邊,血腥的場麵讓他胃裏翻騰倒海。 風中夾雜著血的味道,林延道:“他們後麵好像是祠堂。” 後麵的紅瓦房屋半敞開著門,隱約能看到裏麵擺放著的牌位,因為有人擋著,他們的所在的位置無法看到更多。 柏墜看了眼,門隻開了一條縫隙,擋著他視線的人挪動了一下,他看清了那一條縫隙中的場景。 祠堂內光線很暗,地上似有紅色的血跡,縫隙太小,沒法讓他看到更多,他看了兩眼,若有所思的收迴了視線。 豬血流了大半桶,又一個中年男人上前,把桶提出來,走到一個穿著灰色長衫的人麵前,恭敬的把桶放在他腳邊,說:“大師,這是今天的份。” 男人聲音洪亮,好似是擔心灰色長衫的男人聽不清一樣。 柏墜他們的方向看不到灰色長衫的男人,隻聽見有人叫了一聲大師,柏墜和林延對視一眼,看來他們這是誤打誤撞找到人了。 林延唿吸明顯粗重了一分,他手卷縮著,知曉現在不是衝動的時機,他按耐下想要一探究竟的心,繼續觀察情況。 又一道聲音響起:“知道了,豬提下去,肉就大家分了吧。” 這聲音低沉沙啞,喉嚨裏仿佛含了一口痰,讓人聽著不怎麽痛快,但喧鬧的環境瞬間就靜了下來,看得出來,眾人都很尊敬他。 得到大師的指令,兩個男人駕著豬從人群裏出來,人們讓開了一條道,就在這時,灰色長衫男人的臉,暴露在柏墜他們的視線當中。 他鼻梁上架著一副標誌性的圓形眼鏡,黑黢黢的,看不見他的眼睛,手中拿著一串佛珠,一隻手背在身後,倒真有點大師的氣質。 顧鬆義在見到他臉的那一刻,驚得眼睛都瞪圓了,他手止不住的顫抖,吃驚的看看林延,又看向柏墜。 隻是這兩人都沒看他。 所以,林延說帶他來找給他紋符文的人是真的,桐薄也是來找那人的,他是不是都知道了……顧鬆義腦子裏亂成一鍋粥。 灰色長衫沒注意到他們,他讓人把豬血提進了祠堂,繪聲繪色的說:“這都是進貢給老祖宗的,隻要大家誠心,我定能借助老祖宗的能力,來解救大家……” 柏墜忽然發現腳下有一塊土地顏色較深,他低下身用手撚了撚,放在鼻尖一聞,味道有些奇怪,泥土味混雜著一股臭臭的味道,有些熏人。 灰色長衫冠冕堂皇的一番話,把下麵的群眾說的深信不疑,沒過多久,人就散了,怕別人發現他們,柏墜三人一鬼先行離開了這處。 他們走小路進了山,顧鬆義魂不守舍的跟在他們身後,他摸了下空蕩蕩的頸間,那種接近死亡的恐懼又湧上了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