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引璋不願找聶紹琛幫忙,實在是有次被他嚇怕了。


    其實認識他這麽久,除了孟引璋自己跟著他錦衣玉食,她家裏人還真的沒有沾過聶紹琛什麽便宜。倒也不是聶紹琛小氣,是她的家人不肯。


    剛和他談戀愛的時候,家裏人知道了,先是詫異,覺得自己的孩子普普通通,怎麽會和聶紹琛這樣的男人扯上關係。後來接受了這事實,也還是不讚成他們結婚。


    孟引璋的家人都不是見錢眼開的主,雖然聶紹琛家財萬貫,但婚前還是和所有的女婿一樣,被嶽家各種嫌棄。孟引璋的姥姥覺得這男人年紀大,又是是二婚,委屈了自己的外孫女;舅舅和舅媽覺得有錢男人靠不住,舍不得她去蹚那趟豪門的渾水,隻怕她往後要過那種鬥小三打小四,在寶馬車裏哭的生活;她的姥爺和媽媽看得通透,不在乎什麽二婚三婚,也相信聶紹琛的人品,但也曾歎著氣對孟引璋說:“小聶人是好,但咱們家裏和人家差距太大,你這孩子又敏感。咱們沒底氣,不用人家瞧不起,自己已經先低了一頭。我不怕小聶給你委屈,但我怕你受自己的委屈。”


    那時候孟引璋一心要嫁給聶紹琛,哪裏聽得進這些?直到和聶紹琛鬧得不可開交,吵著要離婚的時候想起媽媽的話,才覺得真是對,當初的結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真的就是個錯誤。


    後來家人對聶紹琛改觀,還是因為舅舅的一次意外。


    舅舅所在的公司財務漏洞特別多,一個同事因為挪用公款被舉報,扯出許多的糊塗賬來。他本人是最老實不過的,從來不敢做半點違法亂紀的事。人家也是看準了他憨厚有餘精明不足,財務那邊有人做了手腳,一些爛賬竟然賴到了他的頭上。


    舅舅被紀檢的人帶走,家裏頓時亂成一團。那時候孟引璋大四,課程早就沒有了,正好在家休息。她情急之下給聶紹琛打了電話,他聽她急成那樣,倒是輕輕地笑了,“我以為多大的事,看你都快哭了。這事交給我吧,我找找人,讓你舅舅迴家。”


    孟引璋怕他誤會舅舅,一邊說謝謝,一邊不停地解釋舅舅是被冤枉的。可聶紹琛仿佛根本不在意這個,隻安撫她說:“和我還客氣什麽?你也別多想,你舅舅是你舅舅,你是你,他是什麽樣的人我根本不介意,我知道你好就行了。”


    說不清楚為什麽,孟引璋聽了他這話,嘴上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但心裏總覺得不痛快。


    他做事向來有效率,舅舅果然很快就安然無恙地迴了家。家裏人自然都高興,孟引璋那點莫名的不快也煙消雲散,聽舅媽說著感激聶紹琛的話,她作為他的女朋友,也隱約覺得自豪。


    從小到大,寄居在姥姥家,她總是給舅舅舅媽添麻煩的那一個。現在她也能幫助他們了,雖然是靠著聶紹琛,但心裏也有種欠債多日終於還清的輕鬆感。


    聶紹琛幫了家裏這麽大忙,大家自然不好再說他什麽不是。孟引璋隻覺得高興,她和聶紹琛的事終於少了一重阻礙。


    但有次她路過姥爺的房間,聽到姥爺正和媽媽說話,隱約有聶紹琛的名字。她豎起耳朵站在門口,隻聽媽媽歎著氣說:“小璋和小聶還沒怎麽,咱們先欠了人家這麽大一個人情,這往後小璋在聶家人更沒底氣了。”


    姥爺也悶聲附和著:“可不是。人家這麽幫咱們,現在也不好再反對了。而且將來,要是小璋丫頭受了他什麽委屈,咱們想為她出口氣都理不直氣不壯。女婿成了恩人,哪裏還有臉教訓人家?”


    媽媽又說:“這次大哥的事過去就過去了,以後咱們還是少麻煩小聶。”


    姥爺讚同地說:“嗯,能少來往就少來往,他們條件好,隻要一走動,肯定是咱們占人家便宜。別讓小聶覺得,咱們把小璋嫁給他是為了圖他什麽,也別給小璋留下話柄,將來被人家揭短處。”


    那時候孟引璋聽了,並不以為然。


    她想聶紹琛怎麽會舍得揭她的短處?他為她做事,分明是高興都來不及。怕她會放在心上,幫了舅舅之後還一直說這就是小事一樁,說這是他應該做的。


    可後來她真的被聶紹琛狠狠戳著脊梁骨揭短的時候,才知道老人家多吃了那麽多年的飯和鹽,果然是比她看得長遠通透。


    那次她和聶紹琛大吵,起因是她表妹要出國讀書。


    表妹是她小姨的女兒,比她小了三歲,從小就聰明,人又踏實肯用功,大一的時候已經高分過了雅思,和學校申請到了去加拿大當交換生的資格。


    她一家人過得都是平凡日子,覺得出國是件了不得的事。她表妹年紀又小,小姨萬分擔心,聽說聶紹琛的公司在加拿大也有海外辦事處,就托孟引璋跟他提一提,叫人在加拿大照顧一下她女兒。


    這也不是什麽大事,聶紹琛的生意做得大,在不少國家都有辦事處。以前也有人請他幫過忙,照顧自己在國外的孩子,聶紹琛從沒推辭過。孟引璋覺得這事好辦,於是滿口答應下來,口口聲聲叫小姨放心。


    那段日子聶紹琛很忙,總是早出晚歸,迴來了也不休息,天天在書房忙到半夜。她和聶紹琛的關係也因為他不要孩子的事正僵著,所以兩人很久沒好好說過話了。


    書房的門虛掩著,她向裏掃了一眼,隻看到聶紹琛側臉的剪影。他並沒有辦公,而是手肘撐在書桌上,手指揉著太陽穴,垂頭在那裏假寐。電腦沒有關,屏幕上幽藍色的光芒映著他的臉,照得他臉色格外難看,更顯得疲憊不堪。


    孟引璋心裏一軟,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站在他背後幫他捏起了肩膀。他馬上抬起頭,仿佛連說話都沒了力氣,低低地問:“不生我氣了?”


    她手上力道柔和,也小聲說:“不氣了。你不想要孩子就先不要,看你現在這樣子,估計生出孩子來質量也不好。”


    聶紹琛終於笑了一笑,握住她的手把她拽進懷裏來,仰頭望著她說:“怎麽突然這麽好?”


    她故意撇了撇嘴,“你是說我平時都不好嗎?”


    “嗯,平時是不好,兇巴巴的。”


    “誰兇了?哪次鬧別扭,發脾氣的不是你?”


    他居然委屈地說:“可是你的冷暴力更嚇人。”


    他們說著話,因為離得近,聲音越來越低,漸漸地就如同耳語。


    聶紹琛拉著她坐在自己大腿上,幾乎是自然而然就吻在了一起。許久沒有親熱過,兩人的感覺都來得特別快。孟引璋覺得身下有個滾熱粗壯的東西在頂著她,總算清醒了一點,她怪自己沒出息,每次一見到聶紹琛,就能忘了正經事,隻想著和他糾纏。


    她忍著那點悸動推開他,他不滿地問:“怎麽了?”


    她這才把表妹的事說了,看著他臉色一分分變得冷硬,抿著嘴唇不說話,她隻以為又是例行傲嬌,因為欲求不滿在生氣,於是捶了捶他肩膀,嗔怪說:“你倒是說話呀,能不能找人照顧我表妹?”


    聶紹琛盯著她看了好久,久得讓孟引璋遍體生寒。她下意識就要從他腿上站起來,不過不等她有動作,聶紹琛已經先她一步推開了她。


    她踉蹌地站起來,扶著書桌才讓自己站穩。張口想問什麽,聶紹琛又是先她一步,閑閑地開口:“我為什麽要找人照顧她?你自己也說了,那是你表妹。”


    一句話已經讓孟引璋變了臉色,擰著眉頭說:“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們、我們是夫妻,難道我求你幫這點小忙也算過分?”


    他看也不看她,隻低著頭冷笑,“夫妻?這時候你倒是想起來咱們是夫妻了。還有,誰告訴你這是小事了?事情又不是你來辦,你怎麽就知道這是小事?”


    孟引璋被他堵得訕訕的,很想有骨氣地告訴他,這事不用他幫了。但是她知道小姨的性子,心眼比針尖還小,要是表妹出國沒人照顧,她不定要多少天吃不下睡不著。而且她小姨也從來不愛麻煩人,來和她張這個口,想來也是實在擔心女兒,才不得不來求她的。


    她不忍心讓小姨失望,也不好意思出爾反爾,更不願家裏人覺得聶紹琛外待她,怕他們又對聶紹琛不滿。她厚著臉皮說對他:“我看你以前也叫人幫忙照顧過你朋友的孩子啊,不、不就是一個電話的事麽?能有多難。”


    她站在他身邊,他低頭坐在那裏,這樣的位置,孟引璋看不到他的眼睛,隻能看到他緊繃的下顎,和諷然勾起的唇角。她直覺他又要說出什麽傷人的話,果然,他一抬頭就是滿眼的鄙夷,盯著他的目光讓她自己都嫌棄起自己來。


    他叫著她的全民,一字一頓地說:“孟引璋,在你心裏什麽才算我的大事?是不是非要我傾家蕩產你才滿意?”


    孟引璋整個人都僵住了,他這樣的口氣,哪裏是對著妻子,分明是對著敵人。


    她不可思議地問:“你胡說八道什麽?誰要你傾家蕩產了?我求你幫忙你可以不幫,但你憑什麽說這樣的風涼話!”她終於還是一咬牙,決然說,“我表妹的事不麻煩你了,我以後再也不敢麻煩你了。你忙你的工作,我不打擾了。”


    孟引璋轉身就要走,聶紹琛在她背後嗤笑了一聲,“嗬,你明知道我最後總會幫你,還跟我玩什麽以退為進?跟我耍心眼,你還太嫩了點兒。”


    “聶紹琛!別把我想的和你一樣不堪,我不是你們這些生意人,沒那麽多亂七八糟的心思!”


    她迴頭,一雙大眼睛裏滿是火氣,仿佛燃著兩簇火苗,點燃了自己的怒氣,也點燃了聶紹琛的。


    聶紹琛暴跳如雷大吼大叫的時候,孟引璋並不害怕,可她怕他的冷言冷語唇槍舌劍。她盯著他那兩片薄唇,剛剛還和她纏綿親吻,現在卻一張一合,字字吐出來都是刀子,狠狠地戳她的心。


    他不緊不慢四平八穩地說:“知道你瞧不起我,我心思下流齷齪不堪,你多高尚,犧牲自己來為家人謀福利,不惜跟著我這樣的男人。”


    “什麽犧牲?你什麽意思?你覺得我、我為了我的家人,我利用你?”


    聶紹琛聳聳肩膀,不置可否。


    短暫的沉默裏,孟引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別被他激得沒了理智。


    她知道他在氣頭上,她極力給他的反常找理由,她想他一定是工作不順利,最近太累了,人累的時候火氣都大。他不過是遷怒她,她離他最近,他才會遷怒她,她不該和他一般見識。


    她再次轉身想走,他卻還不放過她,一句話又把她釘在了原地,“怎麽不說話了?想走?這是知道我肯定會幫你親愛的表妹,所以打算過河拆橋了?”


    孟引璋哆嗦著站在那裏,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人實在太狠,留下來陪著他,就是為了家人犧牲,就是利用他;可她要走了,那就是過河拆橋,就是沒良心。他生生逼得她進退維穀,隻能站在原地任他殺伐。


    最後的那一刀終於捅過來,他站起來,慢慢走到她身後,在她耳邊吹著氣說:“怎麽不走了?也對,你現在可還不能走,橋都沒過完就拆,你不是傻了麽?”


    孟引璋憋了半天也隻說出一句:“我表妹的事真的不勞煩你了,沒人照顧,她也不至於死在加拿大。實在不行就不出國,不當那個交換生也沒什麽大不了!”


    結果換來的仍舊是他的嗤笑,那笑容在她看來格外惡毒,他慢慢地說:“你親愛的妹妹不出國的確是死不了,這麽說起來,讓你哥哥坐幾年監獄,應該也沒什麽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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