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道:是否出大格此刻還顧不上,照現在的情形看,我也隻能將就著先把這支隊伍收編下來,陸續開展抗日工作,至於如何把他們改造成革命軍人,隻有日後慢慢想辦法了。

    雖然我們這會兒談得挺透徹,但我還是有一件事放心不下,便問:"既然你早有打算跟我聯手,為什麽還要綁架我太太?"他那張苦瓜臉上突然浮起一絲調皮的笑意,說:"我要不是背著老娘綁了你老婆,怎能掏出你肚子裏的實話?可話又說迴來,就算是我綁了你老婆,你今天說的是不是實話,咱們還得走著瞧。"聽到他這樣講,我反而感到很安心。抗日也好,鬧革命也好,都是拿性命賭前程,如果他立刻就全心全意地信任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充滿了猜疑,我反倒應該擔心--真正過命的交情,隻能一點一滴地慢慢交。

    我昨晚酒喝多了,第二天醒來頓時感覺口中焦渴,頭疼欲裂,但剛一翻身,卻發現床邊站著個小姑娘,大眼溜睛地望著我,手裏捧著個大梨。見我醒來,她將大梨往炕沿上一放說:"奶奶讓你醒了就吃。"

    我倚在被褥垛上,啃著多汁的鴨梨,感覺到一絲難得的愜意。這時窗外傳來說話聲,細一聽才發現,原來是玉如正在給麻三姑宣講革命理想,講到了共產主義社會人人平等,世界大同,到時候老百姓的日子會怎樣怎樣……說實話,我對共產主義理想從來也沒動搖過,但是共產主義會吃什麽喝什麽,我覺得現在就猜想還有點太早。

    我舉著啃了一半的大梨走出房門,發現眼前居然是一幅奇景--連雙筷子都洗不幹淨的大小姐玉如,此時居然挽起袖子幫麻三姑拌雞食。我當即笑道:"幹娘啊,我真該把媳婦留在您這兒住上一年半載,到那時候,您肯定能把她調教成一個持家過日子的好手。"麻三姑臉上笑出了花,說:"閨女就該留在我這兒,你們在外邊忙正事,我們娘們兒操持家務,本分如此嘛。"

    這下子壞啦!我發現客氣話太多也容易壞事。麻三姑必定早便打算留下玉如在手裏,也免得我中途起了歹心害她兒子,我這一客氣,她老人家正好順坡下驢。但此刻我又不能駁了她的"好意",因為我沒有任何理由帶玉如離開,隻好搭訕道:"二哥怎麽沒見哪?"麻三姑聞聽此言忙朝我使眼色,我立刻便猜到出事了。

    果然,早飯之後麻老二才匆匆迴來,兩眼

    通紅,那樣子又是氣憤又是傷心。他把我拉到村邊的場院裏,對我講了昨夜發生的事。原來,他手下有二十幾個人不願意被共產黨收編,謀劃著今天早上帶著槍去辛店投奔劉隊長。他得到消息之後忙帶人趕過去,無奈之下,隻得"做"了兩個人,這才將他們製服,然後遣散了。他感歎道:"唉,都是跟了我七八年的老弟兄……"一張苦臉上不禁流下淚來。

    土匪窩裏反,那可是六親不認哪!我能理解他昨夜必定冒了大險,然而,他遭弟兄背叛的心情有多苦,我當時卻沒能完全理解,隻忙著借機向他宣講共產黨人的紀律和情操,卻忘記了他正掙紮在江湖道義和兄弟情分之間。等到日後經多見廣我才明白,在這個時候講革命道理,麻老二這類人非但理解不了,反而會在心裏種下疑竇。因為,他當時還沒接受過黨組織的任何教育,之所以同意被收編,既不是為了參加抗戰,也不是想要參加革命,而隻是想投靠一方勢力,是在找飯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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