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麻三姑為我接風,堂屋裏的八仙桌上擺下肉山酒海。麻老二和各處的頭目陪著我,麻三姑帶著玉如和孩子們在東屋,聽聲音裏邊親熱成一團。酒至半酣,我去給麻三姑敬酒,命玉如行大禮正式認親,頭目們也都扒著門簾看熱鬧。麻三姑從腕上褪下一隻赤金鐲子給玉如戴上,然後對我講了一番道理,讓我耳目一新。

    她說:"既然你瞧得起我老婆子,認下這門親戚,我也就有啥說啥了,你這傻哥哥沒有心路,眼皮子淺,但孩子你是"會黨",幹的都是打江山坐龍庭的大事,我求你帶上你這不成器的哥哥和他的這幫傻兄弟,打下江山來你們就是開國元勳,萬一沒打下江山,招了安也有官做,你哥哥能有你這樣的兄弟照應著,我老婆子日後也就能閉眼了……"

    聽完麻三姑的這番話,我再說什麽也無法匹配這股豪情和慈母之心,同時也明白了她認玉如為幹女兒的用意,便當即拉著玉如一起跪倒在地,再行大禮。

    酒足飯飽之後,眾人都散了,我和麻老二站在當院說話。我問:"咱們今後可是要打日本鬼子,你手下的弟兄能一條心跟著你嗎?"麻老二苦笑了一聲說:"一行有一行的規矩,這次畢竟是改換門庭,不願意幹的我也不能勉強,隻要把家夥交上來就可以迴家了。"我問他:"還能剩下多少人?"他說:"手下多數人都散在各村,有當上門女婿的,有娶寡婦的,也有當長工頭的,這樣我們就能多幾家"窩主",少一些嚼穀,如今大致算算,留下一百來人沒問題。"

    話說到此處,有些事就不能不談了,於是我直截了當地問:"你想過沒有,到底為什麽要參加抗日隊伍?"麻老二沉吟了半晌方道:"我娘說,連唱西河大鼓的都說了,外來的蠻子長不了,小日本也一樣,跟著他們隻有死路一條;我自己哪,就算還想當國軍,這會兒也找不見他們不是?"

    我知道這個理由很有說服力,但並不是他全部的心裏話,於是我問:"除此之外還有什麽原因?"麻老二又沉吟了老半天,突然怒衝衝地道:"我娘看你是個人物,但我不這麽看,"光棍眼賽夾剪",沒見著真章,我不能信你;可話又說迴來,我也有難處,我現在是要錢沒錢,要槍沒槍,出去打點食吧,小日本和漢奸

    隊還三天兩頭來掃蕩我,傷了我不少人;至於自家弟兄嘛,當初有酒有錢,再拿義氣拘著,大家還不怎麽著,可如今就不好說了,誰能保證有人不起歹心,綁了我們娘倆兒去送給小日本……"他沒再往下說,但我聽明白了,我相信他這會兒說的都是實話,同時,他的話裏也包含著對我提出的條件,於是我當即允諾:"槍支彈藥的事包在我身上。"

    說這話時我心裏清楚得很,既然把事情應承下來,我就必須得給他們辦成,否則,不單我本人會在青滄兩縣留下壞名聲,怕是將來也會帶累著黨組織遭人疑忌--這就是諾言,大丈夫頂天立地,一口唾沫就得砸一個坑,沒有退路的。

    另外還有一件要緊的事,既然麻老二同意收編,我就必須得給他們立規矩,於是我嚴肅地說:"參加抗日隊伍可不是"拉杆子",你剛才也說過,一行有一行的規矩,我們的規矩是,叛變革命,帶槍逃跑可不行,那是死罪。"他聽了我這話反倒顯出幾分歡喜模樣,說哪支隊伍都是這規矩,你放心,我手下的弟兄絕不會出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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