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楚平帶迴來一丫頭,客棧夥計也不過問,隻裝作瞧不見。


    撂下話來,楚平沒多久便後悔不已,幾次想送到府衙,可一瞧見這丫頭稚嫩的麵容,自己那點小心思就被澆滅了。


    北荒不太平,楚平在家裏見過不少像丫頭這樣的孤女,要是落到了心術不正的人手裏,走運的還能進個大戶混個丫鬟差事,不走運的怕是紅粉佳人命比紙薄,在那霓虹樓宇走一遭,活著就是萬幸。


    “走一步看一步吧,實在不行就替你尋個好人家。”


    小丫頭睡的很死,估摸著被灌了不少迷藥,得虧是落到了人販子手裏,少受了不少折磨,畢竟完好無損的才值個好價錢。


    將這小丫頭放穩在床中,又拾掇拾掇屋內雜物,楚平也算是有了片刻喘息,拿出了家裏配好的藥酒膏藥,小心翼翼的敷了起來。


    習武練技入修行一道,重在一身筋骨肌肉,輔以吐納功夫引氣修身,而這“氣”便是天地萬物之靈氣,靈孕山川大地以養德,氣感萬物以從仁,引氣修身並非誰人都可,除去必要的吐納引氣的法子,天資、福地、靈寶都缺一不可。


    凡人打磨肉身,一輩子都在凡軀凡體徘徊,凡軀鍛體之境,終究算不得修行。


    唯有引氣養身,五髒孕靈,才稱的上武道伊始。譬如說楚平,年不過十六,這凡軀鍛體一路已然有所成,尋常的練家子功夫手三五人拿他不下。


    但若是引了氣,邁入神海養氣一境,那可真就天翻地覆,百人敵都不為過,有道是神海蘊氣起驚濤,養靈定神縱九霄,楚家幾代人的期望,神海境翻手可期。


    “或許,有朝一日我也能修成那神海境,光耀門楣。”扯了扯頭頂逍遙巾,楚平的眼裏冒著小金星兒,腦袋裏裝滿了神功大成的幻想,想到精彩刺激處不是幾聲傻笑,想來已然又犯了傻症。


    窗外,清風暗潛疾入夜,細雨潤物靜無聲,一場秋雨悄然而至,有雲遮天掩月,蒙了天地的明目,藏了萬物的鋒銳,似是有清澈寧靜之感。


    即使如此,還是有人戾氣深厚,再大的秋雨也衝刷不掉。


    “地方沒錯吧。”


    “肯定沒錯,小的盯了好幾個時辰都沒他出來。”


    “下去吧。”


    ......


    “大人饒命!啊——”


    “弄丟了我的東西,是會死人的。”


    也不知某處隱秘之地,有幾道人影佇立,血腥味兒混著泥土濕氣撲鼻,晚間逃過一劫的精明漢子倚著碎石,獻血裹著碎肉流了一地,手腳抽搐不止,已然活不成了。


    當中一人綾羅綢緞,錦帽貂裘,夜色深潛看不清麵容,隻觀做派便知是權貴相,在寧城怕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但此時氛圍凝固,寒氣慣體,其渾身氣勢直叫人膽寒驚懼,周遭下人們仿佛頭都埋進了地底,恨不得隔絕唿吸,生怕被那辦事不力的倒黴蛋給連累。


    不過是初秋,此地方圓百米卻是徹骨的寒,待到那權貴人物獨自邁步離去,下人們這才小心翼翼的拎走一具凍僵的屍體,一地的血水竟也沒人去管,全憑老天處置。


    這老天也是給足了麵兒,細雨紛飛漸轉為大雨滂沱,洗淨寧城的每存土地,又有寒意自北方而至,席卷於天際,吹響了入冬的號角。


    寧城這樣的地方,死上幾個人都是小事。於是,昨夜進衛戍司吃牢飯的幾個人販子,一大早被獄卒發現全都吊死在了牢中,麵容可怖,眼珠瞪大有無邊恐懼,讓人不願直視。


    咱們的楚平仍舊做著他那功名漸成,榮歸故裏的美夢,絲毫不曾察覺這一場秋雨的落下,也不曾知曉幾條性命的流逝,唯有側著燈火的暖意,去約那周公的女兒,再訴一訴心底的氣血方剛。


    夜色深垂,明月黯星辰,寧城的歸於平靜,唯有雨聲高低交錯,不眠演奏。


    次日,飽眠整晚的楚平起了身,屋外的寒意遮不住,撕咬著渾身感官,“啊欠——”,打開窗戶,入眼皆是霧氣深埋,分辨不出遠近高低。


    “好——天氣!”故意拖長尾音,楚平表達了自己的煩惱。


    “咕——咕——!”肚子的叫聲連綿,有楚平的,也有床上傳來的。楚平扭頭望向床頭,也有漆黑明眸對望過來,一時間四目相對,場麵一度陷入僵境。


    “我餓了——咕——!”小丫頭終究擋不住肚子的抗議,不得已低下頭,細聲開了口,臉上寫滿了羞澀。


    “哈哈哈哈!走,我帶你吃好吃的!”楚平灑脫笑道,這丫頭真是頗有靈性,醒來以後竟也不找自己哭鬧,開口便是討食,想必也是懂分寸明事理的聰慧姑娘。


    這處客棧飾物簡約平常,但後廚的手藝卻是沒的說,待幾碟炒菜燉湯依次端上,兩人早已望眼欲穿,未見多少矜持,小丫頭也顧不得什麽姿態禮儀,直接上了手。


    一番風卷殘雲之後,兩人舒服的半躺半倚著,眼中透著滿足幸福的光芒。


    “嘿,小丫頭,你叫什麽呀?”楚平百無聊賴,有些打趣的問道。


    小丫頭眯著小眼兒,露出兩顆狡黠的虎牙,時不時還打個飽嗝兒,看起來那叫一個愜意,可聽見楚平的問話聲兒後,眉頭一鎖,臉上恬靜享受色全然不見,嘴角嚅囁,眼底似有晶瑩淚珠滴落。


    “哎——你怎麽就哭起來了。”這下倒是楚平冒失惹了禍,手忙腳亂不知所措,越是安慰小丫頭反而哭的越兇,恰如一席梨花帶雨落,少年公子手無措。


    幸好客棧老板娘眼尖,趕忙過來抱著小丫頭,幾句耳畔低語安慰,一個溫暖胸膛依靠,安撫住了小丫頭的情緒後,便抱好入了內堂,臨走還不忘剮了楚平一眼,弄得楚平尷尬非常,無奈隻能悶頭掃蕩著桌上的殘羹剩飯。


    既然有人替自己照料小丫頭,楚平也不願白白浪費這珍貴閑暇,尋了個僻靜之所做起了功課來,幾式拳法演練下來,楚平頓感乏味,卻是提不起絲毫興趣。


    “北荒學院,真希望能早些進的去。”楚平拿出那塊木牌,微微摩搓著,忍不住喃喃道。


    隻一刹那,這烏木青釉令牌光芒大盛,“北荒”兩字無風自動,浮至頭頂三尺定住,有一道豪邁粗獷聲音落下,“各位年輕俊傑,我是北荒學院的副院長,我在此向各位發出誠摯的邀請......茲定於明日正午,開院招生!”


    “不愧是北荒學院!”楚平被這神乎其神的手段嚇了一跳,心底對北荒學院更是好奇不止,恨不得立馬插上一對翅膀飛將過去,好好研究一番這神奇術法。


    北荒學院露的這一手,給那些如楚平一樣慕名而來的寒門子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不經意間種下一顆種子,深埋在每個人的心中。


    唯有出身平平才會選擇走開院招生這條路,權門富家的子弟後生早早就有門路,楚平所麵臨的考核,針對的也是像楚平這樣的尋常出身。


    此番變化之後,那烏木青釉令牌的幾樣妙用楚平也從那院長口中知曉,一是能查探自己的積分排名,二是能接受院方發布的各種考核任務信息,三是能收到學院某些導師前輩的信息,若是通過考核便會被提前挑走收為徒,楚平眯起了眼睛,盯著令牌出了聲,這種奇異寶物任誰見了都有貪念,更別說楚平這樣的出身。


    幾番深思熟慮,楚平終究還是忍住了那種攜寶潛逃的衝動,收拾一番便去尋小丫頭,自己若是要去參加北荒學院的考核,恐怕再快也要三五天的光景,小丫頭總不能幾天不吃不喝一人待著,怎麽著也要交待一下。


    卻說小丫頭和老板娘兩人在內堂聊的正是興起,有幾道人影悄悄翻入客棧中,開始搜尋起來,細看裝扮體型,與那夥死去的人販有著驚人的相似。


    客棧不大,半杯茶的時間便搜了個遍,小丫頭的蹤跡也被幾人鎖定,隻瞧見百色粉末灑落,隨風彌漫堂內,一長一少的兩人迎風而倒,一張無形羅網罩下,須臾間就多了兩大口麻布口袋。


    “走!”見目標到手,順勢還綁了個豐腴婀娜的老板娘,領頭那人心情大好,下意識的開口說道。


    若是這人不開口還罷了,這一個“走”字被門外挪揄不定的的楚平聽得清清楚楚,登時背脊發涼,一腳踢開房門,身形飛撲堂內。


    有了之前的教訓,堂內這幾人明顯身手不凡,楚平這冒失的飛撲不但沒有起到效果,反而露了好處破綻,幾人身形起伏錯落,拳腳暗器全都招唿上來,打的楚平叫苦不迭。


    最讓楚平頭皮發麻的,那領頭的首領雙手環繞胸前,烏黑麵巾遮掩麵容,但卻遮不住那一雙冷酷陰冷的眼眸,眼神中透出的譏諷被楚平看的真切,心底愈發的緊張和不安。


    細雨悄然滑落,楚平心底清楚很,今天若是過不了這一關,自己怕是兇多吉少了,而眼前的幾人下手又是狠毒異常,自己的背後手臂都見了紅,形勢險峻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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