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娟如期離去,心情半是惆悵半是喜悅。臨行前,她催著杜宇搬到她的住處,她這裏是分配的宿舍,每月隻是象征性收點租金,開銷上可以省下很大一部分。杜宇自然願意迴來,她開始並不為與姐姐的即將分離感到特別難過,嘴上還開玩笑地說盼著她領迴一個洋姐夫,要麽就是故意做出很開心的樣子,說馬上就要獲得徹底的自由了,就等著送她走呢。及至真的送杜娟上了飛機,她整個心境瞬間就都換了,又涼又苦,才明白在此之前的心態類似天氣裏的十月小陽春,短暫的熱鬧,後麵緊跟著肅殺的秋氣。呆在房間裏,看看室內的家具陳設,處處都有姐姐留下的痕跡,睡在她的床上,枕巾上散發著她愛用的洗發水的淡淡香氣,細心點能找到她的頭發,長長的末梢帶卷的深棕色頭發。她的衣服大部分沒有帶走,凝默地懸垂在衣櫃中,是一襲一襲安心的等待。當思念引著妹妹試穿它們的時候,它們集體在她身上顯示出它們的忠誠,不肯合作,總是不能完全服帖合體,彼此的氣質也存在著差異。

    等到那邊一有落地的消息,她就通過電腦網絡和杜娟取得了聯係,打字聊天的過程中,滿是令彼此放心的話,又相互鼓舞著,她的玩笑話也不時冒出一兩句,卻有強撐硬頂的意思,自己看了都笑不出來,發覺這一點,已是眼淚潸然。她想幸好對方看不到,不然又要被批評。然而最終堅持不住,倒在話語中把自己當下的情狀透露過去,那邊安靜了片刻,也迴複了一句:我也和你一樣。才了然,姐姐並非一味端嚴,到底也是一副普通人的心腸。兩人就此敞開心扉,傾訴起離情別緒來,不過是幾天的時間倒覺得十分漫長。唏噓中把從前的種種也都一一提起,單挑兩人間不經意發生的小小矛盾細心互做解釋,有時竟爭著做起自我檢討來。

    接下來的日子,杜宇發現陳石更頻繁地過來找她,她不勝其擾避而不見,電話裏的邀約也都找理由推辭。不幸的是,青眉也對她表現出極大的關注和熱心,也總是不斷地打電話邀約她,說是遵從杜老師的囑托,代為關照她,親切地喊她妹妹,把杜宇弄得渾身不自在。青眉說罷又把電話遞給陳石,陳石就說,你總不給我麵子,這迴明白了,我沒別的意思吧。杜宇不耐煩地說,用不著這麽蠍蠍蜇蜇的。青眉又接過去,說想起來了,周五晚上有一個飯局你一定要露麵,事關你的演藝事業。杜宇就知道是約了那暴強老板,不由得心裏別扭,推又不是,勉強地答應下來。

    不想,那天晚上暴強並沒有露麵,下午在給青眉的電話裏說自己有要務已抵香港,一切事宜也已向秘書做了交待。於是,和他們三個人在酒桌上見麵的就是暴強的女秘書和一位三十多歲清瘦白淨的男子,杜宇第一眼覺得此人模樣長得很象撲克牌裏的方片j。女秘書和青眉有過幾麵之緣,一見麵就親熱地交流起來,到頭來,她們發現彼此都是公關高手,生出惺惺相惜之意。女秘書首先把方片j介紹給眾人,此人是暴強手下一間叫做蝶音唱片的子公司的經理,他聽了青眉對於杜宇的介紹,很禮貌地向杜宇笑了笑,先就外在形象對杜宇做了一番評價,說是無可挑剔,唯一不足是纖弱了些,杜宇就有心問道:那些舞台上的人拚了命要這樣還不能呢。方片j便說,也許因為你坐的位置正好在他倆之間吧。他是指青眉夫婦。這話倒把大家逗笑了。氣氛活躍之後,方片j把話切入了正題,聽說眼前的新秀是錄音棚裏出來的,就說底子肯定是沒有問題了,出名要趁早,不如下一步就策劃一張專輯好了。青眉聽了來了興趣,請他說說具體如何運作。他便說至少需要八到十首歌曲,組織專業的詞曲作者來寫,伴奏的製作也請最專業的樂隊,詞曲費製作宣傳費等等滿打滿算八十到一百萬也就夠了。杜宇覺得如聽天書,連吃驚都忘了,感到坐在那裏有些別扭,想著早點散席比較好。陳石卻按捺不住,說道,這不是開玩笑嗎?青眉打斷他,請方片j繼續向下說。方片j臉色似有一些泛紅,他的情緒明顯低了下來,說道,可以盡量壓縮開支,但低於五十萬就沒法做了。青眉就問東西做出來推向市場,能讓我們一炮走紅嗎?方片j說這也不能完全保證,這要看市場反映如何了,也就是聽眾喜歡與否,這也有個運氣在裏麵。青眉莞然而笑,說我們迴去商量一下。方片j開始聊起他所在公司的明星來,說某某目前正在籌備演唱會,某某某的專輯登上周銷量排行榜的冠軍。青眉悄悄問杜宇聽說過這些明星嗎?杜宇搖搖頭。

    迴去的路上,青眉就此事問杜宇的想法,杜宇笑笑說拿不出這些錢來,恐怕再打兩個折扣也還是掏不出來,大約要令眾人失望了。陳石則憤憤不平起來,他直言不諱地稱那個經理是個圈錢的騙子,說此人想錢想瘋了。惹得青眉跟他爭執起來,她說現在的行市就是這樣,想走這條路的人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你不願意花錢有的是人願意,不單花錢,願意舍身陪吃陪玩陪睡的也大有人在,你不懂就不要胡說。杜宇冷眼看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互不相讓。青眉忽然停了下來,臉由朝著丈夫改為朝向右手的車窗外。半分鍾後,她忽然提議讓杜宇的家裏人出這筆費用。杜宇仿佛再次聽到了天書,隻覺問題提得怪異,不知如何作答。陳石再次插話道,虧你想得出來,有這筆錢人家做點什麽不好,填那無底洞。杜宇說自己不如先去找份別的工作,等掙夠了錢再來。青眉“嗯”了一聲沒再言語。這個杜宇,很難成氣候,想成名成腕,卻不舍得投資,等著天上掉餡餅,哪有這樣的好事。還麵皮薄,說不得,一說就撂挑子不幹了。過了一會,她突然語氣低沉地說,這叫什麽事,我這豈不是一場白忙活?不行,這件事必須答應人家的要求。就這麽定了。

    她的話剛說完,聽到那兩個人同時向她拋出一句話:你給錢?他們異口同聲,語氣也像是商量好的,都帶點嘲諷的不恭的笑意。他們的默契很鋒利地刺痛了她,使她忽然覺得自己成了局外人。眼看著自己考慮的很成熟的想法即將泡湯,丈夫不站在她這一邊,卻和別人一個聲氣地反對她,她的確有些無法忍受,對著陳石發起火來。陳石見她真的怒了,也便不做聲了。

    杜宇就知道她實際上是因為做不成摘桃派而惱羞成怒,也不去勸她,隻在心中暗暗高興。看看離住處不算太遠,就叫陳石停車,說聲改天見,便下了車。陳石笑著說,小心走好。青眉胳膊搭在車窗上,悶悶的,臉朝前,沒看杜宇,也沒有說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燃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清醒的紅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清醒的紅酒並收藏燃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