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大壯沒好氣地說:出去出去,別耽誤我這兒工作。

    陳石說,我找我表妹有事。她不就在裏麵嘛。

    曹大壯說:怎麽又改表妹了,你不是她叔叔嗎?你還論得清輩嗎?

    論得清論不清礙著你肝兒疼。陳石終於光火了。我出錢讓你們做事你們就給我做事,甭跟我呲歪,你沒那資格,你們老板都沒那資格。

    曹大壯笑了笑沒再說話。

    陳石繼續通過曹大壯的麥克風向錄音棚裏喊話。杜宇不耐煩了,從錄音室裏走了出來。陳石馬上笑著迎上去。

    杜宇說不想看見他,讓他走吧。

    陳石忘我地表白起來,說青眉都被追得亂跑,自己不是也沒顧上嘛。他當時實在是分身乏術,缺少三頭六臂,誰也救不過來。

    杜宇說你少扯沒用的,實在是不想看到他這副嘴臉,絕決地讓他永遠消失。

    陳石忽然兩手杵在過道的牆上,將杜宇包圍其中,痛楚地說,自己賠了,賠了錢又賠了人。杜宇覺得活脫脫一個無賴將自己圈住了,就用力推他攔著的手臂。紋風不動。急了,嚷嚷起來。陳石的表情痛楚中滲出得意。

    忽然陳石被搡到了一邊,一堆嘲罵撲麵而來。“見不得這樣的,不像個爺們。他媽的衝小姑娘耍蠻,什麽東西。”看著曹大壯堵在了自己前麵,杜宇垂下了頭。著了一下子,陳石一個趔趄險些退到大門外麵。他沒有反撲,也不便再向後退縮,就站在原地,說讓你們老板出來,非讓他炒了你,非讓你卷鋪蓋卷滾迴老家,你個外地佬兒。曹大壯笑嗬嗬地成心仿著他的腔調說:還真對不住您,他呀,出去了,一時半會沒法子聽您吆喝了。陳石於是開始了無休止的成套的罵罵咧咧,把自小學來的胡同兒根兒尿泥一般的低級話鏗鏘有力而又飛快流利地噴射出來。

    曹大壯笑眯眯地聽著,等他把自己的老爺爺老奶奶都問候了個遍,忽然一個大跨步衝上去,臉上依然笑著。陳石更其敏捷地向後彈開,嘴裏依然罵著。曹大壯再衝一步,陳石向後跑起來。曹大壯笑嗬嗬地說,叔叔讓你先跑五十米。可能沒人告訴你,叔叔拿過我們市裏的短跑冠軍。

    果然,陳石兩條螳螂腿緊椡慢椡將要跑到六七十米外自己的車門前的時候,曹大壯風馳電掣地趕上去,大手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另一個大巴掌掄上了他的臉。接著腳底下沒輕沒重地踢起來。陳石蜷在地上護住頭,滿腦子想著強龍遭遇了地頭蛇,虎落平陽被犬欺。要是擱過去,身體少壯,弟兄哥們在一起,絕非現在這結果,非打癟他。正瞎琢磨,後脖梗子挨了一腳,他哎喲一聲叫起來。

    覺得差不多了,曹大壯歇了腳,陳石以為他還要繼續,噌地從地上竄起來,繞到車的另一麵,哆裏哆嗦地車鑰匙插不進鎖孔,看看鎖立即又抬頭看看邪笑的敵人,幾乎要急哭了。曹大壯根本沒有乘勝追擊的意思,雙臂交在胸前笑容滿麵地觀賞著他的緊張。他一貓身鑽進“避難所”,“砰”地關上門,“刷”地全部反鎖上,坐在裏麵,手忙腳亂發動了車子,車子向後一竄一竄地好像打了幾個嗝,才全速向後倒去,透過車窗,看到他嘴裏不停地動彈,時不時騰出一隻手指著窗外,指指戳戳,仿佛在罵。

    沒理會,曹大壯甩著膀子慢悠悠向迴走,走了幾步停下來,轉身迴到方才毆鬥的現場,掃了一眼地麵,蹲下身撿起一樣東西,重新甩著膀子慢悠悠向迴走,走過灰磚墁過的地麵,穿過一溜自行車,經過門前的兩棵禿樹,穿過走廊,晃到了自己的工作間。坐在椅子上,右腳抬起來搭在左腿上,脫下皮鞋,自言自語:這鞋有問題,鞋沒飛,鞋墊飛出去了。

    整理好,看看靠牆立著的杜宇,他說,這是我跟他的事。見她苦著臉不說話,又說,嚇著你了,小老鄉。我打小是有點痞氣。嘿嘿。

    那姑娘差不多要憋哭了。曹大壯這才慌了手腳,站起身,想靠近卻挪不動步,想抬手做個什麽安慰的動作,結果不倫不類相當難看地滯留在半途,想再說什麽,覺得舌頭發硬,目光盯在了她耳朵旁邊的牆上。

    知道杜宇其實是因為他打架會不會掉飯碗或者遭報複而擔心後,他馬上由石像變成了活人,大大咧咧地笑著一屁股坐迴椅子,兩臂搭在扶手上,二郎腿翹好,接著開始從身上找起香煙來。好幾個地方等著他去呢,他說,飯碗他可不愁。報複呀,來吧,正好自已還沒有潑灑痛快,真有種兒敢來報複,算他不是鼠輩。這種沒血性的所謂大城市高素質的人士,他見得多了。不單是他,這整個城市都他媽缺乏雄性激素,遲早要離開這鳥地方,免得呆久了把人汙染得變了質。

    見那姑娘撲哧笑了,他又有些不自在,說是不是自己說話沒遮攔太糙了。杜宇說家那邊的人可不都這樣脾氣稟性,有啥說啥,火爆熱烈。他才又放鬆下來。說,走,大丫頭,大哥筋骨還有些沒舒展開,跑兩步去大門外頭的酒館裏咱倆喝幾杯。杜宇擲地有聲地迴答: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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