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秋一拍桌子憤然道:“說得我當時心中好不氣憤。後來他話鋒一轉,說我與那曹大人是不可多得的棟梁之才,又暗示我若肯助他成事,將來必有騰達之日。”


    “狼心狗肺的東西!聖上待他視如己出,從小到大連一點點委屈都不肯讓他受,卻被他說成是失德之主……真不知道他的良心長到哪裏去了!”李公公聽得忿恨之極,“他說的成事究竟是成什麽事?”


    “聖上東征,歸還之時必然是聖駕先行,大軍在後,這李公公你是知道的。”


    “莫非……!”


    “不錯,太子打的就是這個主意,他想趁聖上的車駕先入帝都時的空隙,在承曦門埋下伏兵,然後將趁亂……”


    李公公已是瞠目結舌。


    他無法想象那樣一個草包太子,如何忽然有了這樣的心機和膽魄。畢竟這個孩子是養尊處優慣了,就算脾氣再大,有幾分本事他還是知道的。


    “這……這讓老奴實在是不敢相信。”


    “哦?李公公是覺得太子不像這般不忠不義綱常逆亂之人麽?”


    “不不不,老奴隻是覺得他……他哪裏能有這等一手遮天的本事。”李公公本能性地覺得有些疑惑。


    葉知秋暗叫不好,草包就是草包,要讓一個聰明人裝草包那是可以的,可讓一個草包裝聰明人那可難得很,看來自己不小心把太子說得有些過頭了。


    他鎮定地嗬嗬一笑:“這就是李公公看錯人了。俗話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李公公就算是看著太子從小長大知道他有幾斤幾兩,然而最近的一段時日,李公公可未必知道太子遇到過什麽事。”


    “哦?他遇到什麽事?”


    “太子原本的心性確實是和京中的那些公子哥沒什麽區別,除了紈絝之氣就是驕嬌難馴,做不得大事。但自去了涇州新陽縣任了縣令,就大不一樣了。李公公可曾聽說接連七任的新陽縣縣令都被匪人鬧得自己辭了官,太子接任後卻是氣象全新,博得一縣百姓的稱頌?”


    “這……”李公公對新陽縣之事是知曉一些的,畢竟溫帝有時也會在茶園裏與他閑聊時提上幾句,誇讚太子是如何的能幹,隻是不知具體詳情。


    “李公公,人不被逼一逼,有時還真不知道自己有幾分本事。就像這太子,被新陽縣的匪人們給逼急了,竟然也學了幾分狠勁兒。隻是他千不該萬不該,把這股子狠勁兒用在聖上的身上。”


    “可葉大人是怎麽知道這些的呢?”


    “太子常常到曹大人的府上喝酒,最近又在禮部行走,所以有時會喚上我一同前去,曹大人家中有一公子,在涇州時與太子恰好相熟,我四人一同飲酒時,太子和曹公子會說一些新陽縣的經曆和趣聞,於是我便知道了。”


    李公公沉默了。


    葉知秋說的是實情,無論是昨日太子急召葉知秋入宮詢問,還是太子去曹府喝酒,他都知道。況且太子也並沒有想要瞞著誰,隻要他去曹府喝酒,允楊宮上下任何一個宮女太監都會知道,自然也就會傳到他的耳朵裏。隻是他從來沒有想到過曹府聚會竟會成為掩人耳目的地方,畢竟太子喜歡尋歡作樂是人人皆知的事,誰也不會在意他去喝酒這件事,更不會想到他是為了暗行謀逆之舉。


    仔細想來,太子從新陽縣迴來後還真是與之前有些不一樣,單說他與曹飛虎走得這樣近便很不尋常。須知曹飛虎本是區區一個副統領,也沒什麽家世做背景,卻升遷得這樣快,原本以為是溫帝中意,現在看來要說是太子在暗中推波助瀾培植自己的心腹也未可知啊!


    李公公本就被葉知秋挑撥得對太子懷了恨意,當下這麽一思慮,竟生出幾分疑鄰盜斧的心思,越想越覺得太子有圖謀不軌的念頭。


    “他便這樣等不及地想要登上皇位麽……”


    “李公公,他這麽做顯然是被鴿鷂的急信給逼急了。他一旦被暴露與皇家血脈沒有任何關係,有誰還會承認他這個太子?所以隻能行此險招。”


    李公公想了想,又問:“可他既然想要在承曦門埋下伏兵,為何不是直接去找統領龍鱗軍的曹大人,而是來找全然不相幹的禮部葉大人你呢?”


    葉知秋顯得有些尷尬,指了指外麵說:“李公公,我實是不想說什麽刻薄曹大人的話,畢竟論忠論勇曹大人都是無可挑剔,可論智謀與穩妥,若換成李公公是太子,放心把這樣大的事直接交給曹大人麽?”


    李公公一想,也是……


    “那麽這麽說來,曹大人他現在還……”


    “他還不知情,一切都是太子讓我來向他傳達口信。”葉知秋點了點頭。


    “葉大人,你方才說的這些我都已經明白了,葉大人肯如實相告,想必也不會願意做那假太子的鷹爪,那麽接下去葉大人打算如何?”


    “我打算將計就計。”


    “哦?”


    “既然太子想要謀逆,那便是要有確鑿的證據才能向聖上告,我想讓太子誤以為我和曹大人願意助他在承曦門外伏擊聖上,然後當場倒戈在聖上麵前將他拿下,再將手頭的這些證據一一呈上。這樣一來,太子必無出頭之日!”


    李公公細細想了想,皺眉道:“可是聖上的心思,葉大人怕是不全知曉。老奴跟了三十年,聖上的性子還是清楚一些的。你們即便鐵證如山,也許聖上對這個假太子也會心軟下不得手,到那時隻怕你葉大人會被反咬一口。”


    “這樣的可能也不是沒有,但謀逆就是謀逆,太子就算因聖上一念之仁而逃了性命,也不可能再和聖上恢複到以前那般親密的關係了。一個失了寵的太子,又有什麽可忌憚的?”


    “可他名義上畢竟是聖上唯一的皇子,就算失了寵,聖上也沒有別的皇子可以選擇。”


    “李公公,這你就錯了。以前聖上確實別無選擇,然而現在有了……”葉知秋微笑地看著他。


    李公公忽然醒悟過來,太子妃!


    名義上太子妃腹中的孩兒是聖上的皇孫,繼承皇位順理成章,私下說太子妃是璟太後嫡親的孫女,她的孩子自然也有我陰牟國的血脈!


    如此一來,親疏立分。


    沒了假太子,聖上一樣可以高枕無憂啊!


    葉知秋見李公公有了幾分喜色,故意當頭一盆涼水潑下:“李公公知道的秘密,假太子也知道,李公公能想到的這些,假太子也能想到。那麽李公公想一想,太子現在最害怕的應該是誰?”


    “……太子妃?”


    “不錯。所以李公公方才要我保護太子妃,其實是歪打正著了。隻要太子妃誕下皇兒,在聖上眼裏假太子就會變得可有可無,那麽就難保假太子不會提前下毒手。”


    “可那腹中的也是他自己的孩子啊!”


    “妃子嘛,他可以想納幾個就納幾個,日後生下來的也個個都是他的孩子,他權衡利弊之下,難道不會取舍麽?”葉知秋嘿嘿一笑,笑得毒意橫生。


    李公公不禁打了個寒顫。


    他不敢相信李重延會這般歹毒,但隻要想到太子妃眼下還全然不知情地躺在那個假太子的身邊,就覺得陣陣的恐懼襲上心頭。


    “李公公,你方才問我有什麽打算,我已經據實以告,且毫無隱瞞。倘若沒有什麽不妥,我就去喚曹大人進來,有些事但憑我一人的說辭不足為信,還望李公公將來龍去脈向他說個明白才好。畢竟他現在有些……有些分不清是敵是友。”


    “這個好說!隻要曹大人如葉大人說的那樣是忠義之人,老奴一定會讓他清楚這些事的黑白是非。”


    “還有一件事,需要李公公肯幫忙,隻是這個忙怕是李公公的代價有些大。”


    “葉大人盡管開口。”


    “眼下我表麵上依然是假太子的心腹,尤其是今日之事若我辦不妥當……當難再取得假太子的信任。”


    李公公明白過來了,慘笑一聲道:“無妨無妨,老奴原就不在乎這條性命,倘若能助葉大人幾分力,老奴死得其所。”


    葉知秋動容,起身拜道:“李公公的忠心青天可鑒,聖上一定會明白的!李公公雖然大義凜然不懼世人毀譽,但我於心何忍?不如李公公先將今日委屈伏罪之緣由寫成密信交於我,日後我麵聖時自會呈上,當還李公公的清白!”


    李公公歎道:“葉大人真是善解人意。也好,老奴便作書一封留於聖上。說起來,老奴一生侍奉聖上,臨終不能作別也是憾事,有此書信,心安了……”


    “好,那請公公在此留筆,我去喚曹大人過來一同在屋外等候,等李公公寫完再進來。”葉知秋說完,略行一禮,自出了門去。


    葉知秋到了中庭,老曹正惴惴不安地站在那裏,見他出來忙上前問道:“葉大人,裏麵情形如何了?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不是要咱們現在就把李公公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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