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從小就跟在自己屁股後麵隻肯分羹不肯吃虧的羅布兒,怎麽今日能把太陽揪到西邊托起來了呢?


    打仗,能躲則躲,十幾年的霖州擾境,羅布連一個兵都沒派出來過,還美名曰以刃族之糧草成就血鷹兩族震世之威名!


    分錢,從不落後,黑市白市兩頭賺,過寶坻城的物資無不雁過拔毛蛻一層皮,雖不至於隻進不出成了貔貅,差不多也是豬口蛇尾漏不出一個銅板來。


    蘇佑見他出列請纓,也是一副驚訝狀道:“王叔……這……這攻打西門之重任,我與大巫神本是商議讓鷹語王……”


    “不!”羅布的口氣斬釘截鐵,“國主!鷹語王的神射手固然厲害,可我刃族的金甲兵也毫不遜色!”


    溫蘭忍不住笑將起來:“族長,我知道你麾下金甲兵不少,用來防守護衛甚是得意,可現在是要攻打城門,城樓上滿是金羽營的弓箭手,你的金甲兵能做什麽?挨打嗎?”


    溫蘭的口氣越是譏諷,羅布就越是心中惱怒。


    好你個溫蘭,多少年了你都壓著我不給我發財的機會,眼前好容易有了筆橫財你還讓琿英上!上次西台山的事兒你休要以為我不知道,明麵兒上你讓琿英讓步,許我刃族礦師入山尋礦,結果半道上剛到大都你就讓溫和全都給截下來了,你這是兩麵三刀啊!


    這麽多年你在太液城裏我都當成佛似地小心供著,你卻連點兒香灰都不給我蹭,我羅布要是再上你的當,我就是個二百五!


    當下把臉一板,肅然道:“大巫神此言差矣!我刃族的勇士千千萬,怎麽會隻有挨打的份?待我說於你聽!”


    說著,掰著手指開始算起來:“我有一萬金刀輕步兵,一萬金鉤長戟兵,一萬金盾重鎧兵,這三萬兵除了手中兵器,腰間還配有小金弩和縛金索,射城兵攀城牆無往不利。除去上井闌的一千人,我還有三千金甲親衛營和一千雙盾護衛營,總共是三萬四千人!”


    明明是在議軍政,羅布說著說著就跟算高利貸似地嘴裏直往外蹦數目,把眾人聽得一愣一愣的。


    可羅布說得越認真,溫蘭就越是哭笑不得。


    你這個羅布兒,今天發的是什麽瘋?如此較勁。


    “羅布……你聽我說。”溫蘭剛打算勸解,羅布忽然很強勢地伸手止道:“大巫神,啥也別說了。攻打西門的這個差事,我羅布今天討定了!”


    說著,從旁邊侍從手裏取過一把金環雁翎刀想學祁烈的樣子也朝地上插下去,然而思忖著那刀是純金打造,遠不如巨闕劍那般剛猛,心疼怕萬一插在地上給戳折了刀尖,於是急中生智跳上身旁的一把椅子對著坐墊使勁插了下去。


    本來羅布也沒祁烈高,站在椅子上才總算差不多,眾人見他雖隻是模仿得七七八八,貴在神似,又頗有伊穆蘭的勇武之風範,倒也不吝嗇手中的掌聲,紛紛齊聲喝彩起來,連祁烈都很有些刮目相看。


    蘇佑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好,又勸道:“王叔忠勇可嘉,隻是這重任確實是議定由鷹語王來接手,王叔想要替鷹語王去,還是問一問鷹語王的意思比較好吧?”


    說著看向琿英,眼中滿是詢問的神情。


    琿英看到此處,哪裏還有不明白的,想必蘇佑是早就暗中安排好了一切,眼前的形勢自己連借口都不用找,順水推給羅布就是了。隻是不知道蘇佑用了什麽法子,竟然讓這個一毛不拔的羅布肯如此賣力……


    當下苦笑一聲:“既然金刃王心意如此決絕,我怎好不成人之美。攻打西城門之事,就讓他來吧。”


    蘇佑無可奈何地一攤手,複又對溫蘭道:“大巫神,你看這……我看鷹刃兩族皆是躍躍欲試,若不然還是按我說的,將兩族人馬合於一處,共同攻打西城門如何?”


    “不可!”溫蘭與羅布異口同聲地喝道。


    蘇佑心知肚明這兩聲不可的動機差著十萬八千裏,隻是暗自好笑。


    溫蘭沉吟了片刻,不得已道:“那便由鷹語王來守住北城門,保護國主安危吧。”


    琿英淡淡應了一句:“也好。”


    羅布見眾人終於沒了異議,七上八下的一顆心總算落定。為了顯示其攻城的心意,他又豪氣雲天地高聲道:“國主,此戰羅布必然傾盡全力,活捉了明皇給國主看看!”


    蘇佑笑道:“王叔親自上陣,自然是無往不利,然而我也要叮囑王叔一句,西城門各處險要甚多,每攻下一處,最好派重兵把守,莫要再反被奪了去。”


    “那是自然!”羅布心想:你不說我也會這麽做,明皇能值幾個錢,她愛跑哪兒就跑哪兒去,我隻守著城西的金庫,誰也休想讓我挪開半步!


    蘇佑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對溫蘭道:“那麽剩餘的百部眾兩萬餘人,就請大巫神統領,見到哪裏軍勢薄弱,就增援過去,以作犄角。”說著,朝羅布那邊看了一眼。


    溫蘭見蘇佑示意,自然明白其意思。蘇佑這是擔心羅布攻不下西城門,要自己率兵暗中助他。


    也是,別說蘇佑擔心,自己也不覺得羅布那個隻會撥算盤的老財主能打得下西城門,不過有了百部眾的增援應是無虞。


    當下躬身一禮應道:“國主放心,老臣定然見機行事,不教各處有失。”


    蘇佑笑意更濃,指著軍防布陣圖道:“兩城門的攻城事宜就這麽定了,你們再過來看此圖,圖中還有些緊要的地方我要詳細說給你們聽,這些地方有河道、有死巷、有暗槽、有深坑,如若不小心,就會中了圈套,枉丟了性命。”


    眾人一聽此事要緊,更是豎起耳朵不敢漏聽,不一會兒便將那張圖卷圍得水泄不通。


    隻有溫和依然坐在外圍,手中的茶盞中茶水已盡,隻剩下十數片如同麥芒般細長的茶葉貼在壁上。


    他望著殘茶獨自出神。


    若用五個字來形容羅布的為人,那便是“無利不起早。”


    可利在何處呢?


    ******


    是夜,各營按蘇佑的命令紛紛大開宴席,意在大戰前夕讓兵士們酒足飯飽,鼓舞士氣。


    所有人都把酒吃肉,開懷暢飲。


    平時摳門得一毛不拔的金刃王羅布,破天荒地包攬了所有宴席的花費。俗話說吃人嘴軟,這使得所有人都暫時忘卻了他的吝嗇,再加上白日裏自動請纓時的堅定與勇氣,使得羅布成了全場最矚目的人物。


    因為從沒有人還見過羅布有出手大方、為人豪邁這一麵。就連溫蘭都暗自反省是不是自己對羅布的成見太根深蒂固了。


    溫和依然坐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一言不發,在這樣的一個百壺千杯的夜晚,他卻托著一個茶盞滴酒未沾。


    他冷眼地看著所有人,想要從中找尋出什麽不尋常的蛛絲馬跡。


    這場攻城戰,讓他有一種有史以來從未有過的不安,盡管他說不出到底哪裏不對勁。


    過了一會兒,一個灰色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後。


    “二老爺,我迴來了。”


    “老林啊……情形怎麽樣?”


    林通勝搖搖頭道:“我最多隻潛到了北城門的城樓之上,再不能往城西去探。”


    “怎麽?碧海的防備如此森嚴麽?”


    “恰恰相反,我看到往城東城南方向去的路上都有不少兵營,唯獨往城西去的方向一個守兵都沒有。”


    “什麽?怎麽會這樣?”溫和大為意外,“那麽你沒有往西邊再仔細查探麽?”


    “憑我的直覺,那條路上雖然看不到駐營的兵士,但分明能感到殺氣肅然。我若繼續探查,萬一驚動了守軍,脫身不是難事,隻怕會打草驚蛇。”


    溫和點頭道:“你做得不錯,絕不可驚動了城內,要知道一旦被碧海人發現我們暗中潛入,勢必會更加防備,對我攻城戰事不利,此事被我兄長知道了,一定很不高興。”


    林通勝低聲道:“但無論如何,看來二老爺先前擔心得不錯,這霖州城西一定有古怪,還須得提醒大巫神和金刃王多加小心才是。”


    溫和“嗯”了一聲,開始思索該怎麽開這個口才好。


    既要讓兄長提防,又不能讓他知曉自己暗中探查霖州城的事。


    他想了想,對林通勝耳語了幾句,林通勝自消失在夜色中。大約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又折返迴來,交給了溫和一包東西。


    “老林啊……攻城之時,我希望你能保護好我兄長,絕不能讓他有什麽差池。”


    林通勝點點頭,身形一轉,便消失不見了。


    溫和向遠處望去,羅布依然興高采烈地與各族的族長杯觥交錯,溫蘭則與蘇佑坐在高處,饒有興致地看著幾個赤膊的勇士摔跤助興。


    他思忖著與羅布更好說話些,不如先找羅布告誡一番,於是尋了個空酒杯走過去。


    不料尚未靠近,羅布倒似先瞧見了他一般,離了座位去到別處桌席前喝酒談笑去了。


    他這是故意在避我麽?


    溫和不覺納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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