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管家的聲音有些遲疑:可莫大虯若知道自己的父母已經無虞,萬一有個三心二意眼下太液城中的朱芷瀲還交在他手中看管,會不會出什麽岔子?


    不會。大虯的性子我很清楚,對碧海人固然是八麵玲瓏,但對自己人這忠義二字最為看重。


    二老爺為何如此相信他?


    你不知道,大虯的哥哥當初就是個忠義之士,他自小受兄長的影響,雖然腦子很活絡,兩麵三刀的念頭他是不會動的。再說這不還有銀花盯在他身邊麽麽?她連朱芷淩都能夠七年間騙得滴水不漏,難道莫大虯比朱芷淩更厲害?你親自調教出來的人,該放心才是啊。


    是,二老爺說得不錯。


    溫和又替自己斟了杯茶,問道:林管家,要不要來和我一起喝一杯這黑岩青針?


    二老爺的厚意,心領了。


    哎,也罷,我知道在你心裏,什麽茶都比不過你們琉夏相國寺的歲友三白,可那樣的茶怕是再也找不到嘍


    溫和正感歎間,院外進來一仆人道:二老爺,大巫神到了。


    兄長來了?溫和望了一眼剛泡好的茶,苦笑道:早知道就不把那壺‘惡鴉’給倒了,有時候這人算啊,還真是不如天算。


    話音未落,腳步聲已匆匆靠近。


    什麽樣的算盤還有讓你覺得算不過老天的?


    溫蘭轉眼已入了院子。


    青衣長袍,白發灰髭,雖然年近古稀,卻一身精神。


    哈哈,沒什麽。不知道兄長過來,剛泡了碧海的茶,我這就給兄長換了。


    溫蘭擺手道:不必了,以前我是隻愛喝咱伊穆蘭的茶,可我尋思著日後也得改一改。碧海的茶,蒼梧的茶,不遲早都要喝的麽?


    溫和聽出了溫蘭的言中之意,笑道:兄長真這樣想的話,我就不換了。


    溫蘭撥了個空茶盞遞了過去,說道:聽聞溫帝的殿後還有個茶園子,種了不少好茶,將來咱們兄弟倆也去那裏喝上一盞。


    好哇,兄長要是有這個雅致,做弟弟的當然要陪,就怕到時候兄長忙得團團轉,抽不出身來。


    溫蘭想了想,道:嗯,你這說得倒是不假,真要拿下了萬樺帝都,隻怕千頭萬緒一堆事兒,是沒空喝茶了,還是這幾日空閑。


    溫和替兄長倒了杯茶,又問:說起來,咱們到這寶坻城已經有些時日了,眼見北風漸寒,已是入冬,兄長卻一直按兵不動,不知是何用意啊?


    嗬嗬,你瞧出來了?


    兄長如今還有閑心來尋我喝茶,弟弟再愚鈍也該明白暫無用兵的念頭。


    你猜得不錯。


    兄長是在等什麽?


    等什麽溫蘭抬頭看了看陰沉的天空,毫無生機的一片灰白。他點頭道:我在等兩件事!


    哦?兄長急急地帶著國主和三族人馬從大都趕來,隻道是兵貴神速,怎麽到了寶坻反而要等了呢?


    帶兵出大都那是為了應付小國主,你想想,那時李厚琮和朱芷淩所謂的合兵北伐尚在途中,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何況金羽營已布陣於霖州境前,這才出師有名啊。我若不趁那時所謂的困頓局勢誘使他答應出兵,難道等著李厚琮退了兵,朱芷淩死了以後再提出兵之事嗎?


    那兄長眼下卻還在等待?


    碧海國的兵力這些年我暗中已摸了個透,除去南疆的柳明嫣,霖州所聚的五萬金羽和一萬白沙已是全部的家當,各地駐守的州縣府兵多則三千,少則一兩千,最多再算上太液城守城的陸文驃手中的八千禁軍,這些都不足以成事。朱玉澹現在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心中定然驚懼,我就是想故意給她些時日,讓她心慌意亂地將各地的將領調撥到一起,我正好一舉殲滅!要不然,這碧海國三分土七分水,他日破了太液我還得派兵走水路分去剿滅各處州縣的窮圖之寇,豈不大費周章?


    哦原來兄長是為了這個!那麽現在朱玉澹那邊有什麽動靜了麽?


    有哇!溫蘭說得興致頗高,據銀花探得的消息,朱玉澹的反應比我料想得更讓人高興!她對外詐稱已從州縣召集了四萬府兵以及四位將軍,而且還要禦駕親征!


    溫和一呆,不禁驚訝道:她竟然要禦駕親征?這個女人倒是很幾分膽色。


    溫蘭嗤了一聲,道:什麽膽色,不過是女人一時昏了頭,她還說李厚琮將親自領兵與她在霖州對抗我伊穆蘭大軍,多半是為了維穩人心的說辭。一個深宮怨婦,上了戰場又能有幾分能耐?何況她就算召集了四將軍,她也算不到我還在她身邊埋伏了一個將軍。她若是敢把自己送到霖州來,到時候選個好時機告訴鐵花一聲,豈不正好拿下!


    兄長就這麽肯定李厚琮不會出兵?他們畢竟是多年的盟國,李厚琮也該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


    他自然知道,隻不過他真是襲了慕雲氏貪得無厭的秉性,他是想趁虛而入和我們一樣搶占碧海!不過他這個算盤是要打空了,莫說朱玉澹經過朱芷淩一事定會對李厚琮嚴加提防,就算他有機會過了瀚江,葉知秋在萬樺帝都正好得了機會可以鳩占鵲巢,到那時他就是甕中之鱉,哈哈哈哈。


    溫和陪著溫蘭笑了一陣,又顯出幾分困惑:兄長,隻是這天是越來越冷了,咱們伊穆蘭人在冬天用兵,確實是不利呀。


    這個你別擔心,蒼梧和碧海都料定我伊穆蘭人不敢冬天出兵,我就偏要在這個時候出其不意。早些時候我就已經讓羅布兒暗中囤積兵士用的防寒衣物油脂火具和糧草,一應俱全。如今咱們是在霖州界打仗,隻是冷了點但沒有沙暴雪災,不會被縛手縛腳。而且,我就是要等天再冷一些的時候再出兵,越冷越好,到那時候哈哈哈哈。


    對兄長的笑聲,溫和很了解。


    這是兄長胸有成竹已勝券在握時才會有的笑聲。


    天越冷越好?


    這這是為何?溫和不解,不過他也沒問。兄長既是不說,想必還沒有到公開的時候。


    既然在兄長的心裏已經塵埃落定,那我就坐等著看兄長大顯神通了,嗬嗬。


    溫和,你可別這麽說,咱們早有分工,陣前的事兒我來,帳後的事兒你看著。所以有些事兒我也一直憋著沒問,可最近有人告訴我,小國主和祁烈出去騎馬的日子越來越多了是麽?


    溫和斜了哥哥一眼,笑道:誰告訴兄長的?羅布兒?


    你隻說是不是吧。


    羅布兒還是那小心眼兒,見祁烈和國主走得近了,便耐不住了?是,最近國主是和祁烈常常出去騎馬,今天也去了。


    溫蘭皺眉道:祁烈會不會跟他說什麽?


    應該不會,祁烈不通南語,國主的伊穆蘭語也實在蹩腳溫和說著,遞了幾張紙過去,喏,你看看,這是他最近新學的。


    溫蘭翻看了一陣,狐疑道:這果真是他最近學的?


    嗯,我安插在他身邊的貼身侍女送過來的,應該不會有假。


    倘若真是如此,倒沒什麽可擔心的。可我覺得這小子被慕雲佑教得頗有些計謀,最近這近兩年的日子裏又得了不少曆練,越發不好把控了。


    兄長既然會想到這孩子今日不容易把控,如何當年還要送到慕雲氏的門下?這一點弟弟我一直都很不解。難道兄長真的寄希望於國主用慕雲氏的謀略去攻打碧海蒼梧嗎?


    溫蘭飲了一口黑岩青針,開口道:溫和啊你知不知道在撫星台瀛澤殿的簷下,有一排很長很長的銅盤,叫承露盤。


    哦我去過太液城幾次,倒真沒有注意過還有這樣的銅盤。


    那銅盤沒別的什麽用處,隻是朝起露凝時,大殿頂上的露珠會順著屋簷匯聚成水流下來,倘若就這麽流到地上,殿前就會到處都是濕噠噠的一片,地滑很不好走。然而有了這承露盤,就把露水截了流全接走了。其實你說被承露盤接走的露水想要做什麽用,還真沒有,但它截住了,就是最大的用處。


    溫和忽然恍然大悟,問道:兄長的意思是國主便是那承露盤,慕雲氏的謀略就是那露水?


    對。所以我根本就不在乎國主會不會用慕雲氏的謀略去對付碧海蒼梧,我隻要保證國主能將慕雲氏的兵法截到自己的手中,而不會流傳到其他什麽人的手裏就夠了。


    可是,兄長難道沒有擔心過國主萬一念及舊情反過來對付我伊穆蘭呢?


    我自然會擔心別人會有這樣的心思,可唯獨蘇佑我不擔心。因為他是伊穆蘭的國主,這天底下誰都可能叛國,隻有國主不可能。何況慕雲佑不是把他教得又迂又硬麽,憑他的性子,就算不助陣於我,也不能刃指我伊穆蘭,若真是如此,他便失了大義的名分,他也不會允許自己做出背祖叛宗的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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