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娘的病好了,也開始幫著做事,地裏麥子種上去之後基本就沒有什麽活兒了,不過也不得閑,牆上掛著一串串金燦燦的玉米棒子,要把玉米粒剝下來才行。


    每天吃過早飯,大的小的人人麵前一個竹筐或者簸箕,開始剝玉米。就連妞妞也吵著要幫忙,搬了個小凳子乖乖坐著,小手中拿著玉米還真像那麽迴事。


    “不要給妞妞拿錐子,小心刺到手。”


    柳娘在一邊看了不放心地道,錐子又尖又硬,一不小心就會紮到手。


    以前她對桂花有成見,說了不少難聽話,如今住在一起也有些日子了,這一家裏對她最和善的反倒是這個大侄女。再加上妞妞聰明懂事,很得她的喜歡。


    “我知道。”


    桂花笑著點點頭,哄著妞妞換了別的東西玩兒。之前她一直躲著這個尖酸刻薄的大娘,現在能夠和平相處,心裏著實鬆快不少。


    “大嫂,你身子剛好,歇歇再剝吧!”


    秀娘端了水遞過去,笑著道,這麽多年了,直到現在妯娌倆才能夠在一起說說笑笑——如今的柳娘,平和了不少,也大度了不少。


    “沒事兒,這才多一會兒功夫啊!”


    柳娘接過水喝了兩口,又拿起錐子利索地剝了起來。


    “蘭花也渴了吧,小丫頭,還記恨大娘呢?”


    一院子的人都有說有笑,隻有蘭花嘴巴閉的嚴實,平日裏她可是最喜歡說話的一個。深知自己以前太過分,小丫頭這樣的態度,柳娘也沒放在心上,還時不時逗弄她幾句。


    “……”


    蘭花埋著頭,隻管幹活,別說她小心眼兒,那些糟心事兒她可沒那麽容易忘記。就像小弟說的那個啥,江山易改什麽的……


    小弟倒好,每天躲在老頭兒那,以前是治病也就算了,現在也不知道忙活什麽。這都快入冬了,也不知道那幾棵瓜苗到底結了沒有。


    才不過中午,蘭花抱怨的人就迴來了,手裏還提著一個籃子,上麵用一塊布蓋得嚴嚴實實。


    “小弟,你這神神秘秘的,籃子裏是什麽?”


    蘭花丟下手裏的玉米,跑到蘇末跟前,伸手就想把布給掀開。


    “別鬧,小心碰著了。”


    蘇末立刻把那隻賊手給拍開,一臉緊張地道 。然後在大家一臉好奇的目光下,徑自進了堂屋。


    這一切,柳娘自然也看得真切,難免想要知道那籃子裏到底是什麽寶貝,可惜侄子直接把東西提走了。就算這樣,她也沒多生出什麽心思來。


    “給我看看啊,又看不壞!”


    桃花追著進了堂屋,硬是撩開布瞅了一眼,然後——


    “寒瓜啊,小弟你真行,居然真的種出來了。”


    綠色的外皮,深色的條紋,看在她眼裏格外的可愛,最重要的是,這意味著亮閃閃的銀子啊!


    桃花這一嗓子,立刻把所有人都給招來了,全都放下手中的夥計,跑進了堂屋。


    第一眼先看到蘇末一臉懊惱的神色,第二眼就是傳聞中的“寒瓜”。這些人裏,也隻有桂花真正吃過,其他人根本不曉得是個什麽味道。


    “……”


    桃花看到小弟的神色,才察覺自己闖禍了,這麽隱秘的事,給自家人知道沒什麽,可如今有外人在啊!還是有前科的,偷了瓜苗的賊!


    下意識看向那一家子,大伯臉上除了驚訝,倒也沒有什麽,大牛更不用說了,對這個完全沒有什麽概念。隻有柳娘,眼中透出羨慕的神色,不錯眼地盯著看。


    “本來想給大家個驚喜,都怪三姐——”蘇末故作生氣地道,然後麵上又流露出得意和喜悅,“商團的張管事說了,一個寒瓜給我按三兩。我種出了五個,那可就是十五兩。”


    “嗬嗬,我這個侄子果然是個本事的。”


    蘇誠笑著道,難免想到以前幹的糊塗事……


    “嘖嘖,我和爹要賣多少葦席啊——”


    大牛撓撓頭,覺得有點兒暈,實在是算不過來。


    “明天我就給張管事送去。”


    當著大家的麵,蘇末把瓜放到了櫥櫃裏,後又說道。


    “嗯,明兒我和你一起去。”


    蘇貴笑的開懷,兒子爭氣,他這個當爹的能不高興麽?


    “迴來的時候,順便割幾斤肉,再買些木耳幹筍,我給大家做好吃的。”


    秀娘聞言交代道,幾個孩子都是長身體的時候,特別是大牛,平日裏幹的都是力氣活兒,也該好好補補……


    “嗯,那也不算什麽。”


    蘇末點頭應承下來,兜裏有錢,這說話底氣自然足,雖然這銀子還沒到手。


    下午,蘇貴跟著進了竹林,把剩下的四個寒瓜也給抱迴了家,那小心的架勢,跟抱著炸藥包似的,把蘇末樂得不行。


    當晚,大家忙活了一天,都早早睡了。睡到半夜,蘇誠給折騰醒了,實在是媳婦動靜太大,來來迴迴翻烙餅似的,他能睡踏實才怪。


    “這都忙一天了,你不睡覺做什麽呢?”


    黑暗中,看不清楚媳婦的臉,蘇誠迷迷糊糊地道。


    “沒什麽……當家的,你說這十五兩銀子咱得掙多久啊!”


    柳娘低低的聲音在夜裏格外的清晰,就連其中那一絲心動,也無法錯過。她躺在床上怎麽都睡不著,閉眼就是中午看到的寒瓜,然後變成了長著翅膀的銀元寶。那翅膀忽閃的她眼睛疼,心卻癢癢的。


    “……”


    蘇誠沒有吭聲,就連唿吸聲也放緩了不少,讓人以為他就此睡著了。


    “當家的,我說這話你聽到沒有?”


    柳娘得不得迴應有些急了,用手推推他後背,小聲地道。


    “那你想怎麽辦?”


    蘇誠的聲音變得低沉,一雙眼睛裏,有著平時所沒有的光亮。


    “我就是說說……睡覺……”


    不知怎麽,柳娘就是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了幾分危險,忽然就有些心慌。


    “大娘,昨晚沒睡好麽?”


    一大早起來,桂花就看到一個“遊魂”飄了過來,雖然有點兒誇張,但麵前的人確實沒什麽精神,眼眶下有著明顯的青黑。


    “嗯……”


    柳娘有些不自在地道,好在自己那點兒小心思沒有人知道。


    “你爹他們走了?”


    她四下裏看看,沒有發現二弟的身影。


    “是啊,天剛亮就走了,趙大叔趕著走,晚了就搭不上了。”


    桂花不在意地道,估摸著現在已經走了一小半路了。


    “哦。”


    似是後悔,又似送了一口氣,柳娘強打著精神洗了把臉,才覺得意識清醒了些。


    “唉喲!”


    半晌剝玉米的時候,柳娘拿著錐子仍有些心不在焉,一不小心就紮到了手。


    鮮紅的血大滴大滴流下來,看的人有些心驚,秀娘急忙進屋拿了布條給她榜上——“大嫂,你先進屋歇著吧!”


    看她從早上就不太舒服,臉色也有些難看……


    “你瞧我這笨手笨腳的——”


    手傷了,也沒法兒繼續幹活,柳娘索性站了起來,迴西屋一個人呆著。心裏有些亂,她得好好梳理梳理。


    蘇誠看了自家媳婦一眼,拿著錐子在玉米棒子上鑿出兩條道,自顧剝了起來。


    “大哥,你們是不是吵架了?”秀娘看這架勢,心裏也有了點兒苗頭,怪不得大嫂一直魂不守舍的,“她病才好,有什麽事,大哥你多讓著點兒不就行了?”


    “我曉得。”


    蘇誠也不好說什麽,自家媳婦那點兒心思,別個不知道,他還能不清楚?


    “……”


    秀娘見狀,也不好再說什麽,畢竟是人家兩口子的家務事。


    “我去看看。”


    娘手剛受了傷,一個人在屋裏,到底讓人不放心。


    大牛放下手裏的木柴,朝西屋去了。馬上要過冬了,柴火是少不了的,當然要備的足足的。


    “娘,你沒事兒吧?”


    看到傷口不再流血,大牛這才放下心來。


    “這些日子,你瘦了不少……”


    柳娘摸摸兒子臉頰,有些心疼地道,這些日子兒子賣力幹活,她都看在眼裏。她不由的想,要是有了銀子,哪裏還用受這種罪?


    “嘿嘿,我這是結實了。”


    大牛不以為意,以前在家裏是過的舒服些,可卻不如在二叔家裏這段時間來的開心。以前娘和嬸子一吵架自己就頭疼,現在好了——有什麽比一家人和和睦睦過日子強?


    再說了,每天賣力幹活兒,他反倒比以前吃的多,也睡的踏實。


    “咱們現在連自己的家都沒了,還要寄人籬下,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兒啊!”


    這些話,在她心裏藏很久了,今天不由自主的,全都說了出來。


    原來娘是因為這個不開心,大牛連忙保證——“我和爹都會努力賺錢,一定讓娘重新過上好日子。”


    “……”就憑你爹編葦席?辛辛苦苦也才掙幾百文,要攢十幾兩,得等到猴年馬月。


    這話,柳娘自然不能跟兒子說,怕傷了他的自尊心。


    “娘你好好休息,我去劈柴!”


    惦記著院裏還有一堆柴沒劈,大牛也顧不得再和他娘嘮下去。


    柳娘揮揮手,讓他出去了。又想著自家男人從昨晚就有些奇怪,自己傷了手他也沒說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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