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的夜晚,上海街頭到處閃爍的霓虹,羅大為持著手機一邊通話一邊趕往目的地,他在上海的幾個老同學相約聚餐。最近兩天他陪著趙飛燕、陳岑忙賓館舊客房改造的事,忙得忘記了時間,直到老同學們已經就座打來電話催促他。

    老同學有的經年未見,異地相逢分外親切,大力擁抱,相互詢問別後經曆。喝了很多酒,聊了不少話,說到後來,話題集中到羅大為身上,因為他是這幾個人中最後落腳在上海的,也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聚會。

    當初提醒羅大為到上海來尋找機會的同學也在,前段時間他一直跟羅大為保持著聯係,所以對大為的情況頗為了解,幫忙向其他幾個人作介紹。前麵說得好好的,承接酒吧裝修啊,又有新的合作項目啊,以後會留在上海發展,前途不可限量等等,羅大為連聲謙虛;可到後來,他同學話題一轉,突然神秘地透露了個信息:“實際上,真正把大為吸引到上海來的是個女孩,大為為了追求人家巴巴地從北京跟到了上海。嗬嗬,大為,我說的沒錯吧?”

    在座諸位頓時來了興致:“真的啊?大為你快說說!今天怎麽沒把你女朋友一起帶過來,讓兄弟幾個羨慕羨慕啊!”

    羅大為搖頭苦笑了下,雙手攤開,坦誠說道:“這事已經過去了。當初是我一廂情願,我追的女孩已經有喜歡的人,我是棋差一招,後悔莫及啊。”

    “到底是怎麽迴事啊?前幾天跟你打電話不是還好好的?”他同學露出詫異的神情。

    羅大為就把跟陳岑之間的事情稍微說了下。聽了他的話,有個同學當即發表意見:“咳,大為,你又不是初戀,怎麽受點打擊就退縮了呢?你見過那女孩喜歡的人了?”見到羅大為搖頭,那人更加來勁,“你連對手是什麽樣的都不清楚就投降了,這不是你的作風啊大為。她有男朋友算什麽,隻要沒結婚,機會均等呐!”

    另外一個同學笑著補充:“結了婚也沒什麽,可以離了再結嘛!”

    這句話逗得大家前仰後合,羅大為也自嘲地笑起來。

    同學的鼓動給了他豪情,羅大為酒後吐露真言:“嗯,說實話我沒準備放棄,盡力而為吧!”

    “好,這才像我們的大為!來來來,舉杯舉杯,一起祝大為馬到功成,希望能早日喝到他的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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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瑜琪敏銳地發現,這幾天葛元平又有些消沉,做事提不起勁來。她盡可能多地陪在他身邊,旁敲側擊,想知道他心情變化的緣由。一開始葛元平瞞得好好的,說沒什麽,最近太忙了,晚上又熬夜,可能是累了吧之類的,直到周瑜琪鼓起勇氣再次提及蘇雪,葛元平神色的變化一下子落在她眼簾中,才頓時明白了問題症結所在。

    還是蘇雪!提起蘇雪葛元平就在閃爍言詞,他們兩個男生之間到底會有什麽問題?蘇雪他憑什麽影響了葛元平呢?

    周瑜琪決定調查個清楚。

    星期四下午五點,蘇雪從係主任薛老師的實驗室出來,騎車去學校西門換乘公交車。她隻答應韓柳晚上接送她從健身俱樂部到趙飛燕公寓,不讓他進學校,怕被其他同學看到引起誤會。但是她沒有想到這麽做給了周瑜琪機會。

    周瑜琪戴著頂帽子,垂下秀發半遮臉,小心翼翼跟在蘇雪身後,上了同一輛公交車。蘇雪到站下車,她也在最後一刻下了車,隔了幾十米盯緊蘇雪。

    蘇雪毫無所知,來到公司樓下,像往常一樣找個僻靜無人的地方開始化妝,一切都落在周瑜琪眼裏。她看到的是蘇雪的背影,看到她從隨身包裏拿出化妝盒,一開始沒明白這是什麽東西,直到看清蘇雪描眉抹唇油的動作,她才恍然大悟。可是蘇雪在幹嘛呢?他一個男生為什麽要在臉上化妝呢?她起了滿腹疑問,屏住唿吸等待答案揭曉。

    五六分鍾的時間,周瑜琪覺得無比漫長,緊張得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她看到蘇雪對著化妝鏡端詳,收了化妝盒後又整理下頭發,又細心地整理身上的衣服,在周瑜琪的心逐漸提到嗓子眼時,蘇雪終於轉過身來。

    看到蘇雪臉容的刹那,周瑜琪的第一個想法是自己盯錯人了。化了淡妝的蘇雪側臉迎著夕陽,那種恬淡秀美讓身為女子的周瑜琪也禁不住心動,模樣跟男孩的蘇雪判若兩人,除了衣著相同外——即便是相同的衣著,配在不同的人身上也會透出風格的差異。

    周瑜琪的心怦怦直跳,上牙咬緊下嘴唇,在隱蔽的角落裏眼睜睜地看著轉身變成了女孩的蘇雪向辦公樓正門走去。理智告訴她,眼前這個人就是蘇雪,她是一路跟來的,應該不會錯。她突然冒出個主意,大聲喊了下“蘇雪”,縮在角落看她的反應。蘇雪聽到有人喊她名字,果然轉過頭來,更加證實了周瑜琪的判斷,她這才接受這可怕的現實——原來蘇雪喜歡男扮女裝。

    原來蘇雪,他是個人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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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瑜琪慌慌張張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迴到學校的,一進校門就給葛元平打電話,約他見麵,地點選在近春園荒島。

    在焦慮中終於等到葛元平出現,周瑜琪迎了上去緊緊攥住他的手。天幕青灰,荒島上樹影重疊,晚風劃過樹梢發出微許沙沙的響動,悄靜中聽到她顫抖的聲音:“元平,元平你知道蘇雪的情況嗎?”

    “蘇雪她怎麽了?”葛元平關切地問。

    “他,他是個人妖!我親眼看到他化妝成女孩,是我親眼看到的!”

    葛元平大驚失色,抓住周瑜琪雙肩:“你怎麽看到的?!”

    “我剛才跟蹤他了,他去到校外,在一個大樓外化妝,全都被我看清了。我看到他化妝後的臉,特別漂亮,然後他就進了樓裏。”

    葛元平有些焦躁不安,斥責道:“你跟蹤她幹嘛!”

    周瑜琪一半震驚一半委屈,流下眼淚:“元平,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蘇雪是人妖——”

    “不許你說蘇雪是人妖!”葛元平怒氣衝衝地打斷她。

    周瑜琪抬起小臂用衣袖擋住眼睛,嗚嗚地哭出聲來。葛元平這才覺得自己發火沒道理,改換語氣安慰了她幾聲。

    周瑜琪抽噎著道:“元平你現在還護著蘇雪,你為什麽對他那麽好?他化妝成女孩確實很漂亮,可他是男的,難道你真的喜歡他嗎?”

    這些話句句紮中葛元平的心髒,思緒如麻,一時間默然不語。

    夜色加濃,已經看不清對方神色,周瑜琪泣聲漸幽,把身子緩緩地靠向葛元平的胸膛。身體接觸的瞬間,兩個人都顫抖了下,葛元平想推開她,不料他一動,周瑜琪伸出雙手緊緊摟住了他腰背。

    “元平,你別喜歡蘇雪好不好?我好喜歡你,一直都好喜歡你,讓我做你的女朋友好不好?”

    周瑜琪幾近哀求的話語裏包著她的整顆心、她的尊嚴,葛元平如何能拒絕她真情流露的表白,如何能踐踏她的心意和尊嚴,他歎了口氣,伸手摟緊周瑜琪,醞釀後開了口:“周瑜琪,事情跟你想的不一樣,蘇雪她不是人妖,以後請別用這個詞來說她,太傷害人了。”

    葛元平的摟抱稍微安慰了周瑜琪的心,她從葛元平懷裏抬起頭來,有些不服氣:“可是他是個男孩,為什麽要打扮成女孩模樣?那樣做不就是那個嘛……”

    葛元平知道沒有辦法再隱瞞周瑜琪,狠了狠心,決定告訴她真相。

    “誰告訴你蘇雪是男孩的?”

    “他,他不是男孩嗎?!我記得你說過他和你是一個寢室的啊!”周瑜琪再次慌亂。

    葛元平搖搖頭:“蘇雪她現在完完全全是個女孩。”他伸手阻止周瑜琪發問,繼續道,“你聽我說,蘇雪她以前確實跟我一個寢室過,但是今年年初她出了場事故,醫院給她做手術,把她從男孩變成了女孩。”

    即便夜色濃重,葛元平在近處還是看到了周瑜琪訝異的表情:“元,元平你說的都是真的?現在的醫療技術真的能把男人徹底變成女人嗎?”

    “怎麽說呢,蘇雪的身體情況非常特別,換了別人都不行,但是她可以。”

    周瑜琪突然緊張起來,摟住葛元平的手臂再次加力,怯聲道:“那,蘇雪是女孩,她又那麽漂亮,你是不是喜歡她……”

    葛元平的心上被狠狠劃了一刀,鮮血淋漓地痛:“我……我隻是可憐她,關心她,你多心了。”

    周瑜琪把頭緊緊埋在他懷裏:“那你……你喜歡我嗎?”

    “是的。我喜歡你。”

    這六個字,葛元平說得無比沉重。周瑜琪卻沒能分辨出來,她已經被欣喜和幸福包容。兩個人緊緊擁抱在一起,貌似親密無間,可是葛元平的心裏卻迴蕩著一句話:

    蘇雪,這樣做你是不是就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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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生七號樓大門外,韓耀、金誌和馬德立高矮胖瘦一字排開,頗吸引進出樓門女生的目光。他們今晚聯合出現,是等夏雨把沈慧娟請出宿舍一起去上自習。

    韓耀是此次活動的策劃和推動者。自從聽張淩峰說起沈慧娟有了新男友,韓耀開始暗中留意沈慧娟的舉動,沒發現她跟陌生男子接觸,卻發現她越來越封閉自己。他想幫助沈慧娟,就攛掇金誌他們,繼續以前一起上自習的模式。

    等了會兒,卻見夏雨一個人出來,攤著雙手,臉上是無奈的神色。

    “勸了好久呢,她也不願意下來。”夏雨嘟了嘟嘴。

    韓耀心裏歎了口氣,放棄努力:“那算了,我們四個去吧。”

    夏雨嶄露笑容:“那我不騎車啦,馬德立你載我吧~”

    四個人懷著不同的心情離開。與此同時,七號樓下的車棚邊楊嘉彧也在等李漱瑋,神情略顯焦躁。最近他聽到些傳聞,也隱約感到李漱瑋對待他的態度有變化,這讓他心裏起了疙瘩,麵上卻絲毫不表露,反而對李漱瑋更加討好。

    李漱瑋終於出現在樓門口,楊嘉彧趕緊迎上去:“走吧小瑋,我已經在三教占好座位了。”

    李漱瑋卻沒有下門前台階,身邊沒書包,腳上還是拖鞋,這一切落在楊嘉彧眼中,他心裏有些不安:“怎麽了,小瑋?”

    “嘉彧,我今天想在宿舍裏自習。嗯……最近一段時間我也都會在宿舍自習,因為我有個同學心情不好,我想多陪陪她。”

    楊嘉彧掩飾不住失望,有些抱怨:“那我心情也不好了,你是不是也陪陪我?”

    李漱瑋眼裏露出歉意,走下台階來到楊嘉彧身前,擁抱了他一會兒:“這樣好些了嗎?”接著換做請求的口吻,“對不起,嘉彧,最近和你在一起的時間少了,請別生氣,好嗎?”

    “你最近到底在忙些什麽呢?”楊嘉彧趁機發問。

    李漱瑋的臉上閃過一抹不易覺察的紅暈,穩了穩心神才道:“我哥跟女朋友分手後,同學們都對他有看法,我想做些努力幫幫他,也幫幫他的女朋友。”

    “你哥?”

    “我跟你說過的,是我同學蘇雪呀,剛進大學就認的哥哥,一直很照顧我。”

    楊嘉彧心裏有些酸:“你現在把哥看得比男朋友還重要了,是不是?”

    李漱瑋低下頭:“我隻是想幫助他。你不知道現在係裏的人把我哥看得有多壞,她們在背後那樣議論他,我聽了心裏很難過。”

    “他的事我也聽你說過,不就是跟校外的女人鬼混嗎?就許他做,還不許別人說?小瑋我跟你說,這都是他自找的,你可憐他幹嘛。”

    “嘉彧,不許你那樣說我哥!”李漱瑋有些生氣了,“他不是你說的那種人!”

    楊嘉彧也有些來氣:“他現在天天纏著你,你想讓我說他什麽好話!”

    “誰告訴你他纏著我啦?”李漱瑋紅著臉追問。

    “我!是我親眼看到的,好了吧!”這是楊嘉彧第一次吼著跟李漱瑋說話。

    李漱瑋當即甩脫楊嘉彧的手,跑迴樓門內再迴頭,麵對追上來的楊嘉彧:“你看錯了吧,實際上是我纏的我哥!”

    說完話李漱瑋就上樓迴宿舍,沒有再下來。楊嘉彧過了氣頭上給她打電話她也不接,倆人為了蘇雪鬧起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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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看似寂靜的夜晚,會有多少人為了蘇雪而輾轉難眠啊!她本人卻毫無所知,最近一段時間的訓練很辛苦,迴到住處她累得倒頭就睡,沒有聽到半夜裏手機響起的短信聲。

    發短信的是葛元平,他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把周瑜琪跟蹤她並發現真相的事告訴了蘇雪,提醒她以後注意些。

    可是發完短信他還是睡不著,折騰到半夜兩點多再次摸出手機輸入漢字:蘇雪,我已經把你的情況告訴周瑜琪,很對不起,她已經成了我的女朋友,這下你放心了吧,嗬嗬。

    輸入最後兩個漢字時,葛元平心裏堵得慌,好憋屈。他凝視著手機屏幕上顯示的“短信發送成功”字樣,久久之後,熱淚無聲地滾落……

    從此他把這段隻在心中萌過芽的感情深藏,再也沒有觸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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