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諾是一直靠在尹蘅懷裏晃悠到濱州的,距離舜天已經不遠了,但車馬勞頓,與其一路人仰馬翻的趕迴去,還不如休整好了再一鼓作氣。


    尹蘅為了能讓李諾躺舒服點,自己坐的筆直,讓她全身放鬆的靠在他身上,一邊用修長的手指輕輕撩著李諾的頭髮。


    李諾則故意抓了尹蘅的手來看,一邊看一邊說:「夫君的手指上若是沒有這些繭子,在我家鄉就能做手模了。」


    尹蘅微眯著眼抬手故意輕輕拍了李諾的額頭一下,雖然他不知道手模是什麽意思,但他知道這話一定是諾兒在誇他呢,所以心裏其實美得很。


    李諾故意嘟著嘴,心想我誇你,你居然還欺負我,還沒發作,尹蘅卻頗為正經的說:「汴元信之前派人來對我說,要用幾座城換你。」


    李諾撇撇嘴,故意犯了個白眼說:「笑話,我就值那麽點?」


    尹蘅幽幽又問:「若是半壁江山的財富呢?你去麽?」


    李諾想到之前張叔形容皇甫家財力的時候了。她當時答應的一點兒不含糊,尹蘅也真是個別扭的人啊,認真起來連自己的醋都吃,她笑眯眯的望著尹蘅說:「想不到你居然這麽小心眼。」


    尹蘅一臉別扭,閉上眼假裝生氣,李諾坐起來半跪在尹蘅麵前,輕輕將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裏,趴在尹蘅腿上仰頭望著他很認真的問:「夫君,那換我來問,如果以後有人給你半壁江山來換我,你給麽?」


    尹蘅緩緩睜開眼,愛憐的看著李諾,笑容淺淺的,像那開在池中隱秘的蓮花,帶著蠱惑眾生的美好:「就是給我全天下,我也不換。」


    李諾伸出手指對尹蘅勾了勾說:「說定了,你不許反悔。」


    尹蘅笑著將李諾拉進懷裏,將她緊緊的抱著,很鄭重的再次應了一聲:「嗯,絕不反悔。」


    濱州驛館還是很舒適的,晚間休息也十分安靜,但李諾卻還是被吵醒了,是爾苗,她大驚失色的來尋尹蘅,告知他張叔受了重傷,要尹蘅務必過去看看。


    尹蘅穿了衣服要走,被李諾拉住,說什麽也要跟著他一起去,他無奈之下便多給她加了一件大氅,將她包嚴實了才去了張叔所在的房間。


    雖然已經不是孕期了,李諾還是被巨大的血腥味刺激的想吐,張叔躺在床上,驛館請來的郎中正在為他止血。


    他左邊的手臂在手肘處被人齊齊切去了。


    尹蘅下意識的迴頭將李諾抱在懷裏,想捂住她的眼睛,李諾拍了拍他以示安慰,小聲說:「夫君,你忘記了,我不怕的。」


    尹蘅這才嘆了口氣,迴頭看向張叔,他臉色發白,右手顫顫巍巍的從懷裏拿出一團東西,遞給了尹蘅。


    是一封血書,上麵好像都是人名字,歪歪扭扭的寫在絲帕上。


    張叔深深吸了口氣,像是凝聚了渾身的力量才能開口道:「這是枉良托我交給少主的,枯骨教已經被清洗了,所有和主上以及少主有關的人都遭到了牽連,沒來得及逃出去的或者被尋找到的,都被殘忍的殺害了……」


    尹蘅望著那張絲帕,所有的名字都那樣的熟悉。都是和他感情很好的人。


    「什麽人幹的。」


    「鶴流……」


    尹蘅聞聲凝眉:「他不是已經被主上廢了麽?」


    「枉良臨死前告訴我,鶴流現在人不人鬼不鬼,武功邪性,而且已經接替了主上的位置,將曾經的元老殺光了……據說他放出話來,若是能有人殺了少主你,就升為枯骨教的新一任少主……」


    「主……曾經的主上呢?」


    「屬下不知,屬下未能接近枯骨教,救不了枉良,逃跑的時候還被人用暗器切去了左手……」


    張叔說著一陣劇烈的咳嗽,不光是手臂,看樣子還受了內傷,一口黑血吐了出來,弄得郎中都有些手足無措。


    「你好好養傷吧。」


    尹蘅說罷帶著李諾出了房間,站在院中,沉默的靜靜立著,雖然將李諾抱的很緊,卻一言不發。


    李諾微咬著嘴唇,貼在尹蘅胸口,猶豫了許久,終開了口:「夫君,對不起……」


    尹蘅身子微微一震,低頭看了李諾一眼,下頜輕輕碰在她頭頂的位置,溫柔的說:「諾兒何錯之有?」


    李諾聲音更小了:「我不該不問你的意見,殺了你的主上的……」


    尹蘅默了。


    李諾心裏難受,抬頭看著他說:「她對你有救命之恩,不管她是好是壞,對你來說就是恩人,我卻……而且現在看起來我還引起了混亂,讓你身後多了更多藏匿著的敵人。」


    尹蘅溫和的笑了笑,安慰李諾說:「除了主上,別人想傷我,也沒那麽容易。」


    「尹蘅,事實上,你那個主上想代替我。」李諾說到這裏聲音突然就哽咽了,她有些怕的將尹蘅緊緊抱住,迴憶到之前看到小襄模仿她的場景就覺得更怕的小聲說:「我一直都想給你說,可我又組織不好語言,我當時就感覺到了。一旦我生了孩子,小襄就要對我動手,所以我才……」


    尹蘅很少見到李諾有怕成這個樣子的時候,順著她的後背輕聲安慰著她說:「諾兒,不說了,都過去了,以後我再也不會讓你受傷害了。」


    「你的主上,是喜歡你吧……」李諾說的很酸,她之前就有這個念頭了,隻是怕尹蘅不高興。一直沒開口。


    尹蘅微一搖頭道:「主上喜歡的是從來都得不到的東西。她之所以會救我,是因為我當時求死心切,她便偏不讓我死。後來我活過來了,渾渾噩噩虛度光陰,她就要我學殺人。再後來我有了你,她便將你推下了船……」


    「原來有人在後麵拽了我一下,真的是她!」李諾擰著眉頭,一想到這個就窩火,現在突然又覺得殺了小襄沒啥愧疚了。


    正當防衛而已,雖然防的有點過。


    「她做這一切不過是因為覺得無法真正掌控我的心罷了。這和喜歡還是不喜歡沒有什麽關係。」


    尹蘅說道這裏微微嘆了口氣,其實他沒說真話,他知道主上對他的感覺,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可他還是不想告訴李諾真話,不想她因為這個吃醋,更不想她因為這個胡思亂想,畢竟在他救了李諾之前,是一直都在主上身邊的。


    女人的聯想能力是很可怕的,尤其是剛生完孩子還在哺乳期的女人,他既然要好好嗬護她,那連著她的心,也會一併嗬護了。


    李諾望著清冷的月光,攥在尹蘅的懷裏享受著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溫暖說:「那個鶴流,是不是特別聽她的話。」


    尹蘅點點頭。


    李諾又是一聲長嘆:「難怪小襄那麽煩他,果然是得到的就不珍惜了,說起來她這也是作死的最高境界了,人哪兒有一直一帆風順的時候呢?就不怕哪天栽在誰的手裏麽?我不知道她到底死了沒有,萬一她沒死,又落在了鶴流的手裏。那豈不是……」


    會很慘。


    事實上,確實慘。


    枯骨教總壇,曾經燈火通明的大廳如今就燃著幾隻忽明忽暗的蠟燭,鋪著虎皮的主座已經被換掉了,如今那裏放著一隻黑漆漆的座椅,一看就知道是給殘疾人使用的。


    座椅上坐著一人,全身都裹在黑色的鬥篷裏,隻有一隻腳能微微晃動,任是他怎樣用力,雙手和另一隻腳都是沒知覺的,雖然膀子能動,膝蓋能彎曲,可廢了就是廢了,筋斷了就再也連不起來。


    鶴流。


    他麵前跪著一個人,說話聲音不敢太大,可又怕他聽不清楚也不敢太小,膽戰心驚的說:「迴稟主上,鬼老醫不在六孔山,屬下將六孔山翻了個遍,也沒找到他人。怕是出去遊歷了。」


    鶴流緩緩抬起了頭,臉上那道明顯的疤痕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更加陰森恐怖,他微微眯了雙眼,嘴角浮上一抹詭異的笑容,讓人看起來就覺得特別絕望:「什麽時候找到,什麽時候再迴來,否則,你的下場就和她一樣。」


    鶴流的聲音穿透大廳,冷的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那下屬不敢抬頭,趕忙退了出去。


    主上所說的那個人,他是絕對不敢看的,之前有人抬過頭,就被主上剜了雙眼,坐在主座上的那個人,早就已經瘋了。


    重新靜下來的時候,鶴流這才坐直了身子,兜帽滑了下去,他的頭髮有一半已經白了,和黑色的那些夾雜在一起,看起來更像灰。


    在他座位右手邊的位置,之前是他作為主上下屬時站過的地方,如今那裏被挖了一個大坑,裏麵灌滿了腥臭的墨綠色濃水。


    水裏泡著一個女人,隻露出個頭,臉色蒼白,一麵臉從眉毛到嘴角位置被用鐵鉤或者什麽的利器颳了很深的一道疤痕,和鶴流的一模一樣,區別在於鶴流的眼睛還能視物,她那隻眼睛已經廢了。


    鶴流用單腳撐著自己站起來。雖然輕功已經不能很好的運用了,落地會摔倒,但至少他還能動。


    鶴流落在了水坑邊上,倒在地上,一麵看著坑中間的女子一麵獰笑著說:「你想死麽?我不會讓你死那麽痛快的,你的身體可以死,五髒六腑可以爛,但是你的頭要活著,我要讓你看著,你最討厭最不想重視的鶴流。是怎樣將枯骨教一步步毀掉的。」


    女子眉頭微動了一下,鶴流哈哈一陣大笑,高吼了一聲,之前背過他的那個男人從外麵進來了。


    鶴流恨的咬牙切齒,卻又淚流滿麵滿是悲哀的說:「將她給我撈出來,除了左腳,砍去剩下的手和腳,砍斷,不要砍掉,讓她也知道知道,我如今是什麽樣的感覺。」


    「是,主上。」那人點點頭,先過來扶鶴流,他站起來之後就又重新被背迴了座椅上。


    鶴流滿臉病態又變態的表情又說:「派人去尋崔月娥,讓她盡快殺了尹蘅,要折磨他,先折磨死他身邊的人,尤其是那個李諾!讓他嚐盡世間所有的痛苦,再將他一點點的弄死,就像……她這樣!」


    鶴流說著就像是真的見到了尹蘅很悲慘的樣子一樣。低啞的哈哈笑起來,也不知為何,他這一笑,大廳內的燭火都熄滅了。


    背過他的人,重新燃了幾隻燭火,輕聲說:「已經吩咐她了,如今她和薛龐延已經將尹蘅召迴梁國了,接下來要逼尹蘅造反,這樣的罪名夠滅他九族了。」


    鶴流哈哈大笑兩聲,語調很難聽的說:「他哪兒還有什麽九族?他的九族在十幾年前就已經被滅過一迴了。告訴崔月娥,十幾年前她就沒將事情辦好,如今再辦不好,梁國的太後就該換人了!」


    「屬下遵命。」


    那人說罷便將泡在水中的女人撈了出來,她身上沒衣服,掛滿了很恐怖的蠍蟲,散著惡臭的氣味,讓人無法直視,手腳被砍斷的時候她還是凝了眉,卻依舊沒有睜開眼睛。


    其實她和死人已經沒區別了。就是還有知覺而已。


    張叔和爾苗被留在濱州休養,畢竟他的身體現在不適合移動,尹蘅帶著李諾先一步迴了舜天,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尚未進城就湧出來一批批的百姓,圍在道路兩側,不停的向尹蘅的馬車拋灑著糧食穀物。


    這是梁國一種祝福的方式,代表著內心感恩。


    可能是外麵的聲音太嘈雜,小魚澤哭的很厲害,李諾和尹蘅輪著都哄不好。李諾心裏有些焦躁,一邊耐心的繼續哄著魚澤一邊對尹蘅說:「夫君,你這功高震主的罪名是逃不掉了。」


    尹蘅麵無表情,點了點頭。


    他現在什麽罪名也不怕,隻怕有人會傷害李諾,但不管怎麽說,十萬禁軍的調令還在他手中,禁軍中大部分也都是相當忠誠於他的部下,薛龐延若是不傻,就不會輕舉妄動。


    他若是沒想錯,薛龐延應該會使出各種花招讓他謀反。


    就算禁軍對他再服從,也絕對不會謀反的,那些將士們還是相當忠於國家的,不可能跟著他反,也不會因為謀反將自己家人的身家性命搭進去。


    隻能見招拆招了。


    「這些百姓一定是受了什麽人的煽動才來的。」李諾掀開簾子看了一眼,很肯定的對尹蘅說,尹蘅也隨著望了一眼道:「何以見得?」


    李諾說:「完全不誠心嘛,演技太差,眼神遊離,明顯在完成任務。比群眾演員還不如。」


    尹蘅本來心情挺沉重的,被李諾這樣一調節,突然就覺得也無所謂了,每天能這樣和夫人逗逗樂也挺好。


    迴到久違的將軍府,三進三出的小院兒還如曾經一樣,沒什麽人打掃清理,落了一層灰,但他們帶了使喚婆子來,倒是整理的快。


    魚澤從進了將軍府就不哭了,可能也是因為安靜下來的緣故。吃飽了就又睡著了。


    未能在嘉城看到杏花林,在自家院子裏倒是看到了杏花片片的美景,之前被李諾砍了的那半樹也抽了新的枝條,雖然還不成規模,卻也沒有以前看著那樣別扭了。


    「紅杏啊,就是擋不住要出牆的勢頭。」李諾嘖嘖兩聲,站在院子裏雙手叉腰的看著那棵樹,尹蘅剛好從自己以前的房間出來,手裏抱著一大堆衣服。


    「你這是要做什麽?」李諾不明白的看著他,尹蘅將衣服抱進她的房間之後又出來,麵無表情其實卻萌的沒邊的說:「當然是和娘子同住。」


    現在想起來,他以前還真是虧,有這麽個如花美眷的小娘子在家裏,他居然都沒想著給撲了,繞了這麽大一圈才讓她有了崽子,雖然確實浪費了幾年的時間,好在沒將她弄丟了,這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李諾撇撇嘴,腹誹的吐槽了幾句,但也就由著尹蘅去搬了。反正將軍府窮,他倆加起來也沒幾件衣服,衣櫃還是放的下的。


    隻不過這床就顯得小了點,尹蘅倒是積極,雖然一迴來就被皇帝召進宮去了,但他迴來的路上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了個打家具的木匠,要他做一張更寬敞的床。


    尹蘅這次入宮,李諾是非常忐忑的,生怕有什麽不好的消息傳來,免死的金牌她都備好了。若是真的有事,她無論如何也要將尹蘅救出來。誰想剛過了晌午,尹蘅就迴來了,還帶著她最喜歡的蒸魚。


    看到好吃的,李諾眼睛唰的就亮了,她都多久沒有好好的吃條魚了,都快忘記怎麽挑魚刺兒了。


    尹蘅將食盒打開,把熱騰騰的魚擺在李諾麵前,聞到香味兒,小魚澤也不淡定了。尹蘅便抱著她哄,讓李諾安心的吃魚。


    「今日,皇帝沒找你什麽麻煩麽?」李諾吃的甚香,吧嗒著嘴又塞了一筷子魚肉進嘴裏,尹蘅淺笑著搖搖頭,低頭逗著懷裏的小魚澤笑說:「沒有,一切照常,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這是憋大招呢?」李諾又問。


    尹蘅微一停頓,應了一聲:「嗯,相信這幾日就會有動靜了。」


    那母子倆。絕對不會這樣消停,之所以這般平靜,八成是為了不讓他起了疑,不知道後麵想做什麽。


    果不其然,黃昏時分宮裏就有人傳出了話,說太後病了,病的好像還特別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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