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從昨天都還優哉遊哉的文字調情時代,突然一下子跳進了爬格子的學者和作家集體自殺的瘋狂視頻時代——他們上氣不接下氣啦。超男超女,擺著pose,占領眼球,成為新世紀的主人翁。

    也可以說,這是個人心不古,人人搶著話筒,個個粉墨登場的pk時代。連那麽多原來保持了“黑暗和沉默的本性”(自殺詩人海子語)的曆史人物,一個個都按捺不住,像在白黑人邁克爾·傑克遜的mtv裏那樣,紛紛移開墓石,拍棺而起,蓬頭垢麵,白骨森森,在霓虹燈下午夜的街頭作僵屍跳了——對不起,兒童不宜。

    我想說的是,元末明初的羅貫中先生不好好讀書做官(是蒙古佬不讓考?),或賣身給山大王(也就是義軍)當參謀——他自己是當不了大哥的,碼著漢人的據說是天底下最難的方塊字,用毛筆寫了本《三國演義》,八十萬字,一個一個,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手好疼啊!從此將一大批三國人物請出了死路一條的官方正史和鬼迷三道的民間野史,讓他們從此一個個活潑潑地走進千家萬戶,永遠活在了咱老百姓的心裏。

    羅貫中他老人家沒功勞也有苦勞吧?——此致那個敬禮!俗話說得好,做人要厚道。

    可實際情況是,當時都沒賺到一分錢稿費的羅貫中先生一點都不討好,反而欠了一屁股曆史舊賬。跟他叫板,找他單挑的三國人物還真不少——您知道,他們是冷兵器時代的人,都有功夫的,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直取下三路,陰著呢。

    羅貫中比竇娥還冤——周瑜抱怨說羅貫中對他在赤壁之戰中大智大勇的描寫太少了,勉強寫到的那一點兒也不倫不類。小周郎對赤壁之戰的基本觀點是:這是一場看起來很美的戰爭,因為這是由南方的小白臉戰勝北方的大胡子,由長江戰勝黃河,由江南戰勝中原,由上海戰勝北京的戰爭。

    魯肅卻說赤壁之戰是潘多拉的盒子,他不想打開它,卻又忍不住自暴跟大喬“非禮勿”的千年苦戀。

    張昭說赤壁放大火,他老張更窩火,他《論語注》的出版和暢銷比於丹早1800年。

    孫權說他不雄起,哪來的三國?劉備是他在赤壁之戰養大的崽。

    劉備很老實地承認赤壁之戰是他的千年之癢,慚愧啊慚愧。

    蔣幹也取笑說羅貫中接二連三地派他一個人到周瑜那裏去給自己人找死,是不是有點兒那個了?就像第一次說女人是花的是天才,第二次、第三次說就是……

    龐統跟蔣幹爭傻,說他才是赤壁之戰最大的傻b,我是傻b我怕誰?

    黃蓋說讓他和周瑜決裂,最好就是為了小喬。羅貫中一會兒說他是江東最堅決的主戰派,一會兒又讓他屁滾尿流地去投曹操,曹操竟如獲至寶,是不是曹操太弱智了?不能自圓其說嘛。其實,還不都是為了小喬,為了女人——生我之門死我戶,看得破時熬不過。

    大喬說她作為江東第一寡婦和比鄭和更早下西洋的富婆,為赤壁之戰捐過十艘航海的巨無霸充做戰艦,雖然沒什麽實用,卻把北方佬給嚇暈了。對此,羅貫中一點都沒寫到。

    小喬坦然說她是赤壁之戰的第一慰安婦——當然,獻藝不獻身。張昭卻揭露她穿著肚兜在周瑜的花船上給全體水軍的兵哥哥大跳“桅杆舞”,那是現代鋼管舞的前身。但羅貫中完全就是戰爭讓女人走開,太不公平,也太枯燥了吧?現代的廚房,沒味精怎麽行?

    甘寧說他最恨後世把三國讀成鬥智的書。他是長江一條龍,最愛逞強鬥狠,一身刺青,兩個鈴鐺,鈴聲一響,江湖喪膽,他是三國卡通裏最有型的,比關公還有型。

    張遼爆料說關雲長義釋曹操背後有重大緋聞,關聖不聖。

    華佗說連環計都是他的錯,曹操殺他另有隱衷。毛主席說“華佗無奈小蟲何”其實指的是赤壁之戰時華佗也對北方旱鴨子的急性血吸蟲病沒有法子。

    徐庶說他當甩手先生,做出那麽大的曆史犧牲,就是為了成就中國的智慧之神和千古名相諸葛亮。

    諸葛亮不滿易中天先生論史僅從勢力出發,根本無視他的古仁人之心。他還從文學的角度報怨說,羅貫中不會像柯南道爾從實證經驗和邏輯推理的角度寫福爾摩斯那樣,真實、可信一點地表現他的足智多謀和神機妙算,而是走了一條避實就虛的太輕巧的路子:總是從“天人感應”和“特異功能”的角度來寫他的先知先覺、唿風喚雨和裝神弄鬼。羅貫中要為諸葛亮這尊東方偶像在今天的破滅負曆史和文學的雙重責任。

    曹操大笑說什麽赤壁之戰,全是廢話,那是他自己放的火。他就是三國第一刀,挨了他一刀,包你想挨第二刀,因為他是詩人殺人,所以曹操刀下死,做鬼也風騷。

    ……

    您問我這第一手資料是從哪裏來的?

    水不是吹的,車不是推的。

    請聽無厘吹水從實招來——不瞞您說,我白胡子的外公還在老家的古鎮子裏熬腐竹賣。他隻是個升鬥小民,沒什麽文化,但古道熱腸,是鐵杆的三國迷,自號三國“腐竹”——好像真要跟新新人類的“粉絲”叫板似的。

    他三國故事倒背如流,三國人物如數家珍,比對他那麽多寶貝兒孫還熟。他除了讀三國書,看三國戲,更愛侃三國事。隨便抓到一個人就把老掉牙了的三國那些事兒當作當天的頭條新聞,講得天花亂墜,唾沫橫飛。興之所至,忘乎所以,往往誤了小本生意,他也不以為意。

    有一天大鍋裏正在煮豆漿熬腐竹。我外公一邊胡亂放火一邊給大家講赤壁之戰的故事。突然豆漿開了,沸騰翻滾,掀掉鍋蓋,滴滴嗒嗒,流灌滿地。

    “快別講了!”大家喊,“豆漿都沸了!”“tmd!”老人家正講在興頭上,哪裏停得下來?他大聲疾唿:“曹操八十三萬大軍都被周瑜一把火燒了,從次落得半壁江山,四百年南北分裂,我一鍋豆漿算個x啊!”我外公這糗事跟三國那些事兒一起被傳為小鎮笑談。

    聽他自己說的,信不信由你(和我)——可能是有所思就有所夢吧,或者真是精誠所至,天人感應(也就是“鬼上身”了?)。一天生意清淡,我外公坐在腐竹攤前打盹,突然間三魂幽幽,七魂渺渺,夢入了三國公墓,遇見一場群英冥會——嗬,就像張藝謀的故宮大劇場似的,齊匝匝的三國人物。用廣東話說,好犀利啊!有白臉的曹操,紅臉的關公,黑臉的張飛,有帥呆了的周瑜,有搖鵝毛扇的孔明,有憨頭憨腦的魯肅,有獐頭鼠目的蔣幹,有藍眼睛的孫權,有大耳朵的劉備,有白頭發的黃蓋,還有風情萬種,性感得不像話的大喬小喬……

    他們有的哈哈大笑,有的侃侃而談,有的義正詞嚴,有的插科打諢,有的溫文爾雅,有的氣急敗壞,有的咿咿呀呀,一唱三歎……細聽之下,原來你一言我一語,大家都在爭說一個共同的主題——赤壁之戰。

    我外公驚喜之下,怕耳朵不夠用,連忙按下了手機錄音……

    突然一聲“買腐竹”,才驚醒三國夢裏人。

    我外公連夜打的到了省城,找到在報社工作的我來爆料。

    我才不信,我又不是神經病。

    他又拿出手機放錄音給我聽。

    我這下才如獲至寶,哄他老人家說要把錄音送到權威部門去鑒定。其實我才不會送呢,我送就真的神經病了。

    我一下就聽出來了:那爽朗豪放,嬉笑怒罵,最有磁性的男低音是曹操;婆婆媽媽,唐僧一樣的是劉備;口氣又短又硬的是孫權;優哉遊哉,話裏有話的是孔明;咬牙切齒的是張昭;而神采飛揚,談笑風生,嗓音又甜又亮,像香港四大天王開演唱會的就是周瑜……

    我連忙躲進密室,把這些最珍貴的錄音拷貝下來,刻成一張光盤,留作永久的保藏。

    我想,自有三國以來,陳壽寫了《三國誌》,司馬光寫了《資治通鑒》,羅貫中寫了《三國演義》,誰寫了《反三國誌》,李宗吾寫了《厚黑學》,成君憶寫了《水煮三國》,易中天觸電觸出了爆炸頭似的《品三國》,還有誰誰誰寫了什麽什麽……多如牛毛,太多了,所論三國的人和事,其實都是一家之言,一管之見,或隔靴搔癢,或掛一漏萬,或胡說八道,都難以真正服眾。就說“赤壁之戰”這一仗,千百年來就爭得你死我活,莫衷一是。

    這迴,既然三國群英都顯靈了,我隻要把他們開會的錄音一字不漏地記下來,整理成冊,那真是鐵證如山,不就可以一鳥入林,百鳥壓音了嗎?我善莫大焉——簡直比羅貫中還牛。

    可等我把整冊錄音記錄瀏覽下來,又不禁啞然失笑。三國就是三國,還沒大一統呀,還在百家爭鳴呢。對大家全都親密接觸過,實際參與了的赤壁之戰,他們也敢各持己見,各執一詞,針鋒相對,強詞奪理,誰也說服不了誰。

    沒辦法,我隻好把這本小冊子原樣送到出版社去,讓各位讀者朋友自己去辨析,同時,也順便看看我們古人的“大民主”風氣,別以為這風氣就“文革”和今天那個其實三國孫權早就統一過的夷州小島上才有。

    不過,我還留有一手。我沒像易中天先生把自己學術超男的光碟跟《品三國》的書綁在一起出賣那樣,如法處理我那盤錄音——驚天大料啊,是隨便爆的?所以,非常抱歉,各位讀者隻有看文字的眼福,卻沒有聽原聲的耳福。

    但是,親愛的讀者朋友,我的哥兒們姐兒們,如果您肯請無厘吹水洗桑拿的話,請隨時到我市郊的單身公寓來,那是棟爛尾樓,很好找,放下窗簾後,我給您獨家播放我那盤絕密錄音。

    是這樣的,為了應付我外公的爆料,我隻好送給他老人家一盒長白山的“千年老山參”——為了保證藥效,我特別交待不能跟腐竹燉在一起,因為老人家總喜歡把什麽高級好吃的東西都跟他隨手就是一大把的腐竹燉在一起——花了我全年的獎金,我有半年洗不起桑拿了。

    但必須先帶上一本我的書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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