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他冷森森地說道:“你方才所講的故事,尚有下文。嘿嘿,你可知曉?”

    “不知。願聞其詳。”

    “帝殺鯀於羽山,鯀於腹中生禹。是為大禹。河伯冰夷治河無方,授圖於禹。大禹之治水,因勢利導之,疏於溝渠,遂平九州之河患,綏靖中原。我以真氣化作溝渠,你如山洪般的劍氣自行流入這萬道溝渠中,當然便再無奔騰馳騁之威。”

    “……我隻想問,你這股強似先前的真氣是如何而來?”李雨凡冷冷道。

    “自然是修行佛法而來。”

    李雨凡冷哼一聲,“我瞧並不似正統之佛門真氣,倒像是旁門左道之邪氣!”

    緣塵幹笑道:“修行之道,人各有不同,這樣並不奇怪。”

    “那就動手吧。孰勝孰敗,今日需有定論!”

    緣塵突然狂笑不已,道:“勝敗已有定論!”

    從他狂笑時,李雨凡便略微察覺有些不對勁,然而為時已晚。

    另一個緣塵,已不知從何時起悄然立於他身後,一掌硬生生地擊中他後背,穿胸而出!

    對麵的緣塵,竟然是幻象之體!而背後這個,才是真正的緣塵。

    他利用於李雨凡說話時,對方分神之際,使出幻化之術,從背後驟施殺手。本來以李雨凡之修為,對於此等法術,稍加留意便可識破,但對方佛門弟子的身份已於潛意識裏先入為主,萬萬沒有想到眼前這個佛門弟子竟會使出正派各門所不齒的邪術。

    變故陡然發生,觀戰眾人無不驚駭到無以複加的地步。

    李雨凡遭此致命一擊,雖然修為高深,卻仍是血肉之軀,頓時昏厥過去,直直落入湖中。

    緣塵力挫若水劍主此等強敵,意甚自得,仰天狂笑不已,笑聲淒厲,再加上他的陰毒手段,著實讓胖大海等人毛骨悚然,頭皮發麻。

    就在李雨凡即將跌入湖麵的瞬間,一道如疾光電影般的身影掠過湖麵,將昏迷的李雨凡輕輕拋向北岸,眾水脈弟子連忙接住。

    眾人定睛一看,赫然便是無衝門掌教太虛真人。

    愛徒遭奸人重創,生死不明,無衝門受此奇恥大辱,太虛真人如此定力,眼中也隱隱有怒氣。

    他冷哼一聲,以指為劍,竟似怒不可遏,催動了全身真氣。無衝門掌教之全力一擊,普天之下又有幾人能抵擋?

    緣塵麵對這當世絕頂高手的雷霆一擊,便連半點招架之力也沒有,轉瞬間便口吐鮮血,直跌落在二三十丈之外,不省人事。

    太虛真人一出手,便在眨眼間將方才乖張跋扈,不可一世的緣塵擊敗,眾人眼見此景,頓覺他恍若天神下凡,心折不已。

    胖大海卻暗叫一聲:“不好!”

    白髯道人卻興奮不已,“甚好!如此甚好!”

    庚娘奇道:“嚷什麽呢。一個說好,一個說不好。什麽意思?”

    白髯道人捋著胡須笑道:“小娘子怎不想想,太虛真人都已出場,普天之下還有誰配與他論道比拚?”

    “無常大師?”

    “正是!哈哈,今日眼福不淺!真是交了狗屎運啦!好啊!”

    胖大海叱道:“好個屁!就要出大事了!”

    庚娘柳眉微蹙,她與丈夫朝夕相處十數年來,還從未見他發過脾氣。

    “不行,我得下去阻止!”胖大海渾若無人地喊道。正欲縱身從岩石上躍下,卻被庚娘纖手拉住。

    “你做什麽啊?”

    “我……”

    卻聽到白髯道人拍手笑道:“好啊好啊!無常大師果然忍不住了!”

    胖大海心中一凜,抬頭望去,果然瞧見那湖麵上一南一北對峙的兩個人,正是兩大門派的領袖——無常大師與太虛真人。

    佛法與道法孰強孰弱,無衝門與法輪寺誰為人界執牛耳者,便將在這一場巔峰之戰中決定。

    此時此刻,當年兩派創派祖師所立的白馬之盟,早已被怒火中燒的兩派拋到了腦後。

    而西麵遠方,似有妖氣彌漫而來,卻終無一人察覺。

    李雨凡受緣塵致命一擊後,服下了無衝門鎮門神藥—七返玄霜丹後,性命並無大礙,隻是仍昏厥不醒。

    無衝門眾人擔心他此時身體虛弱,承受不住太虛真人與無常大師這兩大絕頂高手激戰時所波及四周的強大真氣,便由李若拙與雪娥兩人將他送往附近的朱仙鎮客棧中療養。

    此時眼見師父臥於床上,雖未蘇醒,但唿吸勻淨,料想以師父之精湛修為,再加上七返玄霜的神效,當無大礙。兩人立於榻前,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兩人卻各有心事,再也不複往常的言笑無忌,隻是默默地站著。

    雪娥終於忍不住,“昨晚的事,你都看見了?”

    李若拙笑道:“什麽事?師姐你說什麽呢?”

    “昨晚我叫你委為我去捉螢火蟲兒,其實隻是……”

    “師姐自然是在與我開玩笑,這季節哪來的什麽螢火蟲啊。師姐你還當我是小孩子啊,我當然知道你是在與我說笑鬧著玩呢。”

    李若拙也不知自己怎會一口氣說出這麽多話來。

    “師弟,你不要再欺騙自己了……”

    “……”

    “你對我好,我心裏一直明白。可我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聖潔、那麽完美,人總是會有欲望,會有本能的一麵,並不是你所想的那麽高尚。世界上的人本就是如此,你這麽一味地逃避,總有一天還是要被迫麵對的。你也該長大了,十三……”

    “你住口!”

    李若拙突然竭斯底裏地大喝一聲,揮手將木桌一拍成兩半。

    不知為何,他隻覺今日自己體內暴戾之氣大增,無論如何也控製不住。仿佛以往的自己一直處於沉睡中,直到現今,有種神秘的力量悄悄地將他喚醒。

    他突然感到這股神秘的力量正在召喚自己於是不由自主地破門而出,留下雪娥呆呆地佇立在那裏。

    青石板路上,李若拙瘋狂地奔跑著,竟不知疲倦,卻隱隱有一種重返故鄉的迫切與愉悅之情。

    那股來自故鄉的力量,牽引著他,朝西而去。

    他此時全身竟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於是縱情長嘯一聲,痛快淋漓。

    一條黑影驀地出現在他麵前。

    “我終於找到你了。”

    正是狂僧緣塵。

    李若拙一愣,頓住身形,皺眉道:“你幹什麽?你不是受傷了嗎?”

    緣塵道:“今日乃咱們妖氣大盛之日,這點傷自不在話下。”

    “你在說什麽?讓開!”

    “是了,看來你體內的妖氣已經感到大軍的召喚,在蠢蠢欲動了!”

    “你究竟是誰?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緣塵皺眉,“看來你還未完全蘇醒……。怎麽會這樣……”

    李若拙大怒,執子劍出鞘,擊向緣塵。

    執子劍自當初於水脈後山中成劍以來,還未嚐一戰,誰知今日初試鋒芒,竟威力巨大。

    就連先前力挫無衝門眾高手的緣塵,一時間竟也被壓製得叫苦不迭,難以脫身。

    李若拙不知道,自己不覺間,已進入了人劍合一的禦劍至高境界,早已遠超無衝門同輩弟子。

    隻因他於執子劍之間有如知己,不分你我。執子劍的劍靈中,早已融入了他的思想與靈魂。心之所想,劍立有感知。而同樣,劍之所想,心亦有所感。古西戎國由餘曾說,“一國之治,猶一身之治”。此時的李若拙亦可謂是:一劍之禦,猶一身之禦。

    緣塵受太虛真人全力一擊後,重傷尚未複原,怎經得住如此強大的劍氣?不由地冷汗涔涔而下。

    兩人正酣鬥間,突然狂風大起,烏雲密布,霎時間白晝變為了黑夜。鵝湖方向,遙遙可以望見漫天的劍氣與佛光纏鬥在一起,成為黑暗中惟一可以看見的東西。

    兩人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緣塵冷笑著說,“哈哈!看來太虛老兒與那無常老禿驢動上真格了!真是天助我妖界也!”

    李若拙驚道:“你……”

    “正是我故意於南北論道中滋擾生事,挑撥離間兩派,令其兩敗俱傷,才能使咱們妖界大軍能順利攻下鎮妖台,東入人界,一統天下!哈哈!你我俱是妖界複興之功臣!”

    “你說咱們?我跟你有何幹連?”

    緣塵死死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不知你體內的記憶為何至今仍未完全蘇醒。但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你就是妖後之子——妖界二少主。而我便是你哥哥,妖界大少主!”

    “十六年前,母後一統長期處於混亂割據的妖界各部,為各部尊為妖界之主。母後誕下你我二人後,便由妖界長老設計將你我分別送入兩大門派中。一旦時機成熟,妖界大軍東出昆侖,你我便從中策應,以助妖界大軍順利攻破鎮妖台,一統人界。”

    “而今日,正是咱們妖界百萬大軍東出昆侖之時!嘿嘿,可歎這自詡為人界砥柱的無衝門與法輪寺,此刻卻在這裏自相殘殺,毫不知情。愚蠢啊!哈哈哈!”

    李若拙陡聞如此不可思議之事,不由地愣在原地,口中兀自支支吾吾,“你……你胡說……我怎會……。怎會是……不可能的……”

    緣塵看準此時他心神恍惚之際,忽然施展禁錮之術,令李若拙動彈不得,順手將他夾在脅間,禦風西去。

    “鎮妖台那老頭甚是棘手,咱們得去助母後一臂之力。這裏就留給那兩大門派窩裏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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