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李鳳岐一錘定音:“太後放心,此事朕必還賀家一個公道。”賀蘭鳶這才頷首,笑了。“此事隻是我來南越的目的之一。”她的目光轉向葉雲亭,道:“當年我與先王定下終身,本是想迴京後向成宗皇帝求個恩典,允赫連煦與我做一對平民夫妻。卻不料賀家先出了事,男丁被斬,女眷懸梁。我當年本欲懸梁,卻被葉知禮暗中救下,也是在那時,我發現自己有了身孕。”說起私定終生未婚先孕,她的神態十分坦然,隻是在提起齊國公府的那一段時,刻意模糊了一些,隻說當年還不知葉知禮的真麵目,暫時在國公府藏身,生下了孩子。“後來我發現葉知禮圖謀不軌,準備暗中離開,卻無法帶走剛生下的孩子,隻能拜托葉知禮的原配王氏替我照顧。”她刻意模糊了中間那一段不堪的舊事,否則這些人必定會拿葉雲亭的身世來做文章。話說七分,故意留下三分,叫這些人自己去揣摩。但給出的信息已經十分清楚,有腦子轉得快的,看著上首的長寧王,悄悄吸了一口氣。也有一時沒想明白的,還琢磨著葉知禮的原配可是早早就沒了,隻留下了一個兒子,沒聽說她還養了別的孩子啊?悄聲問關係好的同僚,同僚皺眉看他,用氣音道:“你是不是傻?王氏隻有一個兒子,不就是長寧王?!狸貓換太子沒聽過?”於是殿內總會響起極力壓低的吸氣聲。也有人想要質疑,可扭頭看看不動聲色的大理寺卿,就覺得這事八成是真的。有同王且熟悉的官員,是知道王且一直同這個外甥不怎麽親近的。若是他早就知道這不是妹妹的親兒子,也就說得通了。一場接風洗塵的宴席,除了最尊貴的那三人,其餘人都沒怎麽吃好。消息一個比一個震撼,疑惑一個賽著一個多,卻又不敢貿然討論,憋得臉都紅了。好不容易等到宴散了,趕緊出殿去深吸一口氣。彼此相熟的官員也不需打招唿,對個眼神就約好了離宮後再過府小聚。今天宮宴上的事,哪一個傳出去都要引起震動。他們這些為人臣的,總要揣摩上意,提前做好準備。宮宴散了,接下來便是家宴。賀蘭鳶收起了過於嚴肅冷硬的表情,麵容柔和下來,溫聲對葉雲亭道:“我方才說這些,不是為了逼你做決定,隻是不想再讓你與葉知禮扯上任何關係。”關於葉雲亭的身世,她有一百個委婉的法子處理,既可以麵子上好看,也就可以照顧到葉雲亭。比如以投緣為由,認葉雲亭當幹兒子。可她與赫連煦已經忍耐了這麽多年,不願意再讓自己的兒子也如此忍耐。她要認,就要光明正大的將人認迴來。“你可願意改迴姓氏?”賀蘭鳶低聲道:“你的名字,是我親自替你取的。”當年葉知禮得知她懷孕後,以為她看在孩子的麵上,終於肯認命。所以由著她給孩子取了名。雲者,無拘無束;亭者,人所安定也。不過是盼著他日後能沒有束縛,暢快安穩地過一生。第143章 衝喜第143天 母子賀蘭鳶提出改姓一事, 也是一時衝動。說完之後便有了悔意,擔心葉雲亭為難。她憎恨葉知禮,自然也不願意自己的孩子頂著對方的姓氏。可說完後迴過神, 又意識到對於葉雲亭來說,葉知禮或許不是個好的養父,可自己也未必就是個好的母親。葉雲亭對葉知禮沒有感情, 對她這個沒有養育過他的生母,也未必就有感情。貿然提出改姓, 倒像是她迫不及待地要將人強行捆綁到自己這邊來一般。她難得露出悔色,又改口道:“我隻是隨口一提,你若是習慣了,不願改也就罷了。左右隻是個姓氏,不打緊。”倒是葉雲亭注意到她神色間的細微變化, 仔細一想便明白了她的顧慮。他與賀蘭鳶雖然是母子, 卻從未相處過, 彼此之間顧慮頗多也是正常。但他願意先邁出第一步,打破彼此間的生疏。“改姓不過是最簡單的事,我並不反對。”葉雲亭思索一番, 溫聲道:“但母親對於之後,可有打算?”更改姓氏不過是一張玉牒的事, 真正的麻煩還在後頭。今日賀蘭鳶當眾承認了他的身份, 此事傳迴南越之後, 必定會引起朝野震驚,生出波瀾來。“我自然有了打算,但最後要如何做,還得看你。”賀蘭鳶直言道:“這江山是你父親辛苦掙來的,是我殫精竭慮守住的, 我自然希望由你能繼承。但我也知道你自小長在北昭,又與陛下情誼深厚,你若不願分離,我也不會勉強你。”葉雲亭也確有此意,對他來說,南越太過陌生,自小長大的北昭才是他的故土。他的愛人,他的家都在此處。“古有武稱帝,母親可有考慮過……效仿先人?”武是女子,賀蘭鳶也是女子。她們同樣都憑著女子之身,在朝堂傾軋中獲勝,掌握了一國權柄,武可以稱帝,那賀蘭鳶為何不能稱王?聽他此言,賀蘭鳶便知道他心中已經有了決斷。她目露失望,卻還是耐心解釋道:“從前也不是無人向我進諫過,但我這些年早就看夠了爾虞我詐,不想再身陷其中。當年若不是賀家出事,我本是想求一個恩典,脫離家族,擯棄世家貴族的身份,與赫連煦做一對平民夫妻,縱情山水。”沒有家國之爭,沒有爾虞我詐,不為權勢,不為名利,隻做一對平凡普通的夫妻。可惜天不遂人願。賀家蒙冤,赫連身死,隻剩下她苦苦守著南越基業,勾心鬥角,步步為營。見葉雲亭麵露愧色,似乎對拒絕迴南越心有歉意,賀蘭鳶反而釋然地笑起來:“你不必不安,人世間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牛若不迴南越,我再從宗室中挑一個孩子便是。”她故作輕巧,對其中的艱辛絕口不提。怕葉雲亭更加為難。但葉雲亭何其聰慧?他深處北昭朝堂,對南越的局勢不說一清二楚,也知道八九。自然明白賀蘭鳶的艱辛。他抿了抿唇,最後隻能說:“母親日後若是有難處,可寫信於我。”賀蘭鳶頷首,之後便不再提國事,隻與兩人喝酒閑談,說些日常瑣事。*宮宴之後,宮中朝堂一如既往的平靜。但長寧王的離奇身世卻是飛快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