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了半天,氣餒地放下了簾子。他沒有注意到,在簾子放下去的瞬間,一直看著前方的李鳳岐側臉看了晃動的轎簾一眼,平直的唇角微不可查地彎了彎。……兩撥人先後迴了王府。王府的朱漆正門敞開,兩個內侍一左一右候在正門邊,口稱“恭迎王爺王妃迴府”。葉雲亭下了轎,從大門瞧見裏頭燈火通明下人往來的熱鬧景象,眉眼動了動,去看李鳳岐。李鳳岐八風不動,與葉雲亭一起進了府。永安王府極大,本是五進五出的宅院。但因為常年疏於打理,精細的廊柱漆麵都斑駁了,加上先前下人都被遣散,府中沒了人氣,便顯得十分冷清。過了傍晚後,甚至還有種陰沉沉的森然。但眼下天色已昏,王府卻一掃平日陰森冷清,變得熱鬧嘈雜起來。簷下掛上了精巧的八角燈籠,肆意生長的花草明顯精心打理過,地麵上堆積的枯黃落葉早就清理一空,穿紅戴綠的窈窕侍女打著燈籠從遊廊穿行而過,瞧見歸府的二人,便遠遠停下來福身行禮。果然是今時不同往日。葉雲亭心中感慨,推著李鳳岐穿過抄手遊廊,繞過了影壁,便到了正廳。正廳門前,崔僖帶著幾個內侍候著,瞧見他們來了,便笑眯眯地迎上來:“王爺王妃安好,老王妃已經先一步在廳中了。”說罷就側身迎他們進去。葉雲亭推著李鳳岐進門,眼尾的餘光打量了他一眼,心想今日的崔常侍也與前些日子大不相同。總而言之,永安王的排場又迴來了。兩人進了廳,老王妃已在主位上坐著,眼生的侍女正在給她斟茶,見兩人進來,又機靈地給斟了兩杯熱茶奉上來。李鳳岐冷淡瞥了一眼,沒接。那侍女怯生生看他一眼,神似有些無措:“王爺?”“你今日剛來,還不知王爺不愛喝葉茶。”葉雲亭自托盤中端起一杯,杯蓋輕輕掠過茶沫,隨口扯了個理由:“撤下去吧。”那侍女下意識瞥了側後方的崔僖一眼,屈了屈膝,退了下去。崔僖見狀笑道:“陛下得知老王妃迴京,恐府中下人太少,伺候的不周全,特地叫我自宮裏挑了得用的內侍宮女來伺候。王爺若是不喜歡方才那個,我迴宮後再挑幾個做事伶俐的送來。”“不必。”李鳳岐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我這永安王府可不養閑人。”崔僖笑容不變:“這都是陛下的一片心意。”李鳳岐嗤了一聲,不願再與他打機鋒,擺了擺手道:“人留下,你幫我帶句話,就說改日我再進宮……謝、恩。”“謝恩”兩字他念得極重。“王爺的話臣會轉達陛下。”崔僖躬了躬身,狐狸般的眼睛微微眯起:“那臣這就先迴宮複命了。”崔僖帶著人離開。廳中除了伺候的下人,便隻剩三人。氣氛一時靜默,老王妃在主位正襟危坐,垂眸盯著手中茶盞,似在出神。李鳳岐長眉微蹙,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伺候的下人侍立一旁,俱都眼觀鼻鼻觀心,連唿吸聲都放得極輕,怕驚擾了主子。葉雲亭見狀輕咳了一下,出聲打破了怪異氣氛:“母親……一路舟車勞頓,可曾用了晚膳?若是沒有,我命下人去準備。”老王妃是李鳳岐的母親,而他是李鳳岐名義上的王妃,於情於理都該喚一聲母親。老王妃這才注意到他,凝了他一眼,道:“你就是給含章衝喜之人?”她似迴憶了一下:“是齊國公的大公子?”聽她說“含章”,葉雲亭愣了一下,心想這應該是李鳳岐的字或者乳名之類的,方才道:“是,兒臣名喚雲亭。”“這些日子辛苦你照顧含章了。”老王妃微微頷首,看了身側的年輕婦人一眼,喚了一聲“倚秋”。倚秋聞聲捧出一個巴掌大的木匣,遞到葉雲亭麵前,言笑晏晏道:“這是老王妃特意給王妃備下的,還在佛祖前開了光,王妃瞧瞧喜不喜歡。”長者賜不敢辭。葉雲亭沒有推脫,笑著接了過來,將木匣打開,就見紅色綢布上,躺著塊水頭十足的翡翠蓮花玉佩。第19章 衝喜第19天玉佩成色極好,絕非凡品。不論老王妃是當真特意準備還是隻是場麵話,葉雲亭都承這個情。他將木匣蓋好,交給季廉收起來,誠摯向老王妃道謝。老王妃依舊沒表露太多情緒,朝他淡淡頷首,便道:“晚膳便罷了,我年紀大了,精力不濟,便先歇了。有事明日再敘。”說罷她站起身來,倚秋上前虛虛扶住她。老王妃走到李鳳岐麵前:“朝堂上這些事,母親幫不了你什麽,你自己也拿得定主意,我便不多言了。”她自袖中拿出一枚平安符放在李鳳岐手中:“這是我自寺中請來的平安符,你帶著罷。”放在李鳳岐手中的平安符普普通通,瞧著並不起眼。李鳳岐手指輕輕摩挲了一下,垂首低眉:“謝母親掛心。”老王妃聞言沒再接話,在倚秋的攙扶下緩步離開正廳,往後院走去。李鳳岐瞧著她瘦削的背影,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平安符,目光複雜深沉。一旁的葉雲亭又開始看不懂他們的母子關係了。先前他以為老王妃與王爺生疏如陌路人,彼此都不多在意對方。可老王妃剛才拿出來的這枚平安符,雖然模樣平平,卻散發著淡淡的香火氣息這是長久地在供奉在香案前,受香火熏染才會有的味道。瞧著普普通通一枚符,卻藏著最誠摯的祝願。他還記得有一年他生了病久久不好,奶娘就在寺裏替他請了一枚平安符迴來,說是在佛祖麵前供奉了七七四十九日,日日誦經祈願。如此誠心,才能叫佛祖保佑佩戴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