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島是個沉默的男人,就是那種很常見的隻知道埋頭幹活,家裏諸多瑣事都讓媳婦操勞的老農民。


    但饒是如此,看到飯桌上那一大盆的紅燒魚,森島還是忍不住一愣,有些驚喜道:“哪來這麽大的魚?”


    “當然是我捉迴來的了。”葉素端著一碗飯坐了下來,一點也不謙虛道:“這個家裏,除了我還有誰會尋摸吃的?”


    訓練營教的其實不止是戰鬥,小的時候他們也學文化知識,但僅僅是點到即止,讓他們不至於是文盲,通曉星際通用文字就行了。再之後的課程,主要是戰鬥,然後就是灌輸一些忠誠為主的思想,偶爾也會因為興趣或者天賦學一些特殊技藝。


    也因為此,從訓練營出來的孩子,大多都一板一眼的,一點都沒有自己的個性。


    而森蓮的兄弟姐妹可比她乖,對於訓練營裏的教練的話篤信不疑,很少出現自作主張的情況。


    森島一怔,對著幾個看著紅燒魚眼睛發亮的兒女道:“坐下吃飯吧。”


    等到森麗一說開飯,一家十人的筷子都伸向了紅燒魚。


    其中森蓮的動作最快,搶在所有人麵前夾下了一塊不小的魚肚肉。


    森麗瞪了她一眼,“每次搶吃的倒是都趕在最前麵。”


    葉素根本不心虛,“魚本來就是我抓的,我就是不拿迴來,在外麵吃光了,你也沒有話說。”


    話說她原來並不是這樣針尖對麥芒的性子,然而在這樣一個兄弟姐妹眾多的大家庭裏生活,便是再怎麽佛係的人,漸漸地也會學會爭奪這件事。


    一對父母卻有十幾個孩子,注定了父母的關注不可能分到每一個孩子身上,對孩子也不可能又很多耐性。


    森蓮一開始在這方麵吃了很多虧,因為夾菜速度慢餓肚子還是小事,有時候和兄弟姐妹之間有了矛盾,她再懂事再聽話也沒用,父母永遠隻會先看到哭得厲害,叫得最大聲的那個。因為孩子多,他們甚至都懶得聽孩子們那些雞毛蒜皮的事情,隻圖省事,不問事情原由就定下了對錯。


    ——她覺得在這裏再待幾年,自己可能要變成一個潑婦。


    吃完一頓像是打仗一樣的晚飯,森蓮丟下飯碗就迴了自己的房間。


    她跟森雪是共用一個房間的,至於最小的森艾,因為才三歲,如今是跟父母睡在一起的。


    森雪是在廚房幫森麗洗完碗才迴來的,看到森蓮像沒骨頭一樣趴在床上打瞌睡,頓時無奈道:“阿蓮,你有時也幫阿媽幹點活。你14歲了,阿葉和阿石12歲就已經下地幹活了。”


    “不要!”森蓮想也不想便拒絕道:“反正幹了也得不了好。”


    她小時候也乖巧過一段時間,幫著照顧弟弟,自己疊衣服收拾房間,然而很快,她就發現森麗根本就看不到這些。


    ——因為孩子太多了,所以森島也好森麗也好,兩人都無心關注哪個孩子更懂事乖巧,也不會因此去偏愛哪個孩子,他們的事情太多了,唯一會多關注的也不過是孩子在訓練營的表現,因為那關係到他們成年後能不能被賣出去。


    森蓮有時候覺得很好笑,森島和森蓮希望兒女都能夠賣出去,因為那樣他們能夠得到一大筆錢。


    明明是一種“賣兒求榮”的行為,然而他們卻打心眼裏認為自己是為了孩子好,是為他們的將來能夠出人頭地。


    在這個家裏,做得多了不會被人高看一眼,隻會被視作為當然。


    森蓮看了森雪一眼道,“阿姐你也是傻,你每天幫阿媽幹那麽多活,阿媽卻從來隻把好菜放到阿武和阿文麵前,有什麽好吃的也隻惦記著藏給阿武和阿文,你說你圖什麽?”


    “那是因為阿武和阿文的天賦好。”森雪道。


    “阿姐你心裏清楚的嘛。”森蓮道:“在阿爸和阿媽眼裏,隻要天賦好,就抵過了所有。你看十三哥還有阿葉阿石,幹得再多有什麽用?阿爸阿媽還是看不到他們。”


    他們兄弟姐妹的關係算不上好,但要說差也不是,隻是,多少是帶著幾分冷漠的。


    因為三觀不同,森蓮自覺跟他們處不來,也不樂意被他們洗腦,因此平時對他們是能躲多遠躲多遠。不過,她也沒得罪他們就是了。


    不說別的,隻她三天兩頭往家裏拎的魚和各種獵物,對於她在家不幹活,其他兄弟姐妹就沒有意見。


    “但是,隻有被買走,才能有出息啊。”森雪在對麵躺下,“我是沒有天賦,否則的話……最好是能被軍隊買走,那樣效忠於軍隊,等到攢夠了軍功就能夠脫離奴籍,到時候,就能真正活得像個人一樣了。”


    葉素麵色複雜,很多時候她都想罵她的兄弟姐妹,但話到嘴邊卻都說不出了。


    因為……他們其實並不是不知道成為他人的附屬品是一件可悲的事,他們甚至也想要掙脫這樣的命運。


    隻是他們選擇的道路,她並不認同而已。


    然而,於他們而言,他們眼前的道路隻有那一條啊。


    他們……根本沒有其他選擇。


    森雪卻是看向森蓮道:“阿蓮你的天賦那麽好,不要總是逃課了,難不成你還想在努爾星待上一輩子?你看看阿媽,你以後想要活成她那樣嗎?”


    “我不打算參加甄選。”森蓮懶洋洋道。


    所謂甄選,其實就是成年後站到星際老爺們的麵前讓人挑選。


    好在雖然努爾星人都盼著被人買走,但倒也沒有規定所有人都要參加甄選。


    森雪聞言都呆了,她坐起身道:“你說什麽?你怎麽能不參加甄選?”


    要知道努爾星的人成年之後都會參加甄選,哪怕是一些知道自己天賦差都不太進訓練營的人,也會在成年之後抱著僥幸心理去試試。


    “不參加。”森蓮指著自己的臉道:“不是我吹,隻這張臉,哪怕我是個花瓶,那些奴隸商人也會把我挑走。阿姐你應該猜到那樣我會落到這樣的下場吧?”


    “但是那也是機會,哪怕屈辱,忍一忍,說不準就……”


    接下來的話,在觸及森蓮眼中的冰冷之後,森雪就說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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