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她用手掩住臉,因淚流太多而幹澀的眼眶,再度濕潤。

    梅鴻鈞把她的手從臉上移開,看著她。

    “你現在明白了,當幸福在身邊時,應該好好珍惜和嗬護,否則稍縱即逝,徒留遺憾和惆悵。”

    “是的,爸爸,我明白了。但,明白以後,我的痛苦就能減輕嗎?”

    “你想怎麽減輕痛苦?到加拿大去找他?”

    “可是,我不知道惟凱的地址。邵剛說,他去加拿大,就是為了徹底忘掉我……”她撲到父親的懷裏,臉上的淚奔流不息,“爸

    爸!我該怎麽辦?”

    梅鴻鈞抱攬住她,心淒淒惻惻作痛。

    孩子,你為什麽這麽像我呢?

    她在父親胸前狠狠哭了一場,哭完後還抽噎不止。

    “好了,好了,不要再哭了。”他把她的臉抬起來,“看!眼睛腫得像兩隻桃子,戴墨鏡都遮不住了。來,咱們商量正經事。”

    “什麽事?”

    “你的未來呀!沒有惟凱,還是要活下去。你有什麽打算?”

    不知怎地,聽了這句話,她頓時脆弱無助起來。

    “我不知道,我還沒想好。”

    他不容她逃避,直截了當地問:“你會和浩浩的生父破鏡重圓嗎?”

    “不會。”

    通過今天的事,她總算明白了:她和他,隻是一對自私的男女。在愛的領域裏,首先考慮的是自己,犧牲,也是要看環境和氛圍

    。當初,如果他不表現出十足地愛她,她不敢完全把自己交出去;而他,更不會放棄自己的家庭和名譽。如果不是因為孩子,他

    不會迴頭來找她。

    他們總是互相把對方刺得鮮血淋淋,一邊擁抱,一邊流血。如此循環著,他們的愛情疲憊地拖著尾巴,終於爬到了終點。他又將

    孩子作為最後的籌碼。

    就這樣簡單,他們都是普通的凡人,各人愛的,無非還是他自己。

    而林惟凱不同,他無條件地愛她,為她付出一切,甚至不求迴報。

    現在才知道,自己錯失的是一個多麽“難得”的男人。

    如果可以,她願意不計任何代價地挽迴他!

    梅鴻鈞不說不動,靜靜地看著她。

    久久的沉默之後,他問:“你

    就這樣,一個人帶著浩浩過?”

    她不是隻有浩浩,還有……她和惟凱的孩子!

    她注視著父親。閃閃發亮的眸子,沒有驚慌或者悲傷,甚至隱隱含著喜悅。

    “爸爸,我懷了惟凱的孩子。”

    他凝視著她,漸漸有些明白。

    “你想把他生下來?”

    梅若素低低歎息,把頭依偎在父親的肩上。他們父女之間一直有一種默契,不需要多餘的語言。

    她輕聲說:“請您幫助我!”

    決定

    那是一朵雪地裏的梅花,從此寂寞綻放。

    一個月後,齊眉接到梅若素的電話,約她星期天在公園見麵。

    放下電話,她發現邵剛正看著自己。

    “八成是向你打聽林惟凱的地址,你不要去。”他說。

    她搖搖頭:“你是惟凱的死黨,但,我總是她的好朋友不是?”

    他笑笑:“而且是唯一的好朋友。”

    “還算有點同情心。”她也笑了。

    他悠悠長長地歎口氣:“你覺得她可憐,我卻替惟凱不值。”

    “其實,他們兩人在感情上都很清高孤傲,屬於同一類人。我一直看好他們,實在不明白,這麽般配的一對,怎麽會分開?”

    “一切都是造化弄人。他們的愛情故事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比電視上的肥皂劇短得多,沒有可視性。隻是遭遇的人太過專情,

    才變得神秘雋永。”

    看他莫測高深的樣子,齊眉笑著問:“你什麽時候成言情小說家了?”

    “小說來自生活,生活本來就是小說。”

    “可你隻是一個旁觀者,無權去操縱別人的命運。”齊眉的神情變得嚴肅,“或許,他們之間情緣未了呢?”

    “那也是他們的事,與你何幹?”邵剛冷淡地說。

    齊眉急了:“你還是不把林惟凱的地址告訴她?”

    “我不能違背對惟凱的承諾。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齊眉跺跺腳:“哼,君子?我看你更像個拆散人家姻緣的小人。”

    他將她攬進懷裏,寬慰地說:“不要擔心。如果他們真的情緣未了,終究會在一起的。”

    星期天,齊眉苦著一張臉去見梅若素,驚奇地發現,她並沒有想象中的憔悴、憂

    傷,隻是把一頭長發削短了,氣色很好,一雙眼

    睛更顯黑亮有神。

    她沒有提到林惟凱,開門見山地說:“我是來向你告別的。”

    “你要離開?去上海,還是深圳?”齊眉很是意外。

    “我要去美國,下禮拜就走。”

    “為什麽?是不是因為林……”她猛然住嘴,不敢說下去。

    梅若素臉上的表情平靜如初。

    “我爸在美國的第四家分公司即將開張,需要人手。誰讓我是他唯一的女兒?”

    “那你什麽時候迴來?”

    梅若素不說話。

    齊眉明白了,她不會再迴來。

    “林惟凱呢?你們的事怎麽辦?真的緣盡情了,到此為止嗎?”

    她低下頭,靜了一會兒,又抬起頭望著齊眉。

    “我有了他的孩子。”

    齊眉有聽沒有懂,仍然焦燥不安地說:“我知道,浩浩嘛!但他隻有母親,沒有父親……”

    梅若素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慢慢地說:“不是浩浩,他還在我的肚子裏。”

    “啊!”齊眉失聲尖叫,趕緊捂住自己的嘴。

    “你的意思是,你懷孕了?”

    她點點頭。

    齊眉恍然大悟:“有了孩子,也許,林惟凱就不會離婚了?”

    “用孩子去換婚姻?齊眉,你看扁我了,我從來不做這種事。”

    “可是,他知道你懷孕了,能夠無動於衷嗎?”

    “嗯,大概不能吧。”她看著齊眉,“所以,你要替我保密,絕對不能告訴邵剛。”

    齊眉越聽越糊塗。

    “你向邵剛要林惟凱的地址,不就是想挽迴你們的婚姻嗎?”

    “那是在他還愛我的前提下。如果愛情已經不在了,我不要他為了孩子而勉強和我在一起。”

    “你怎麽知道他不再愛你了?”

    “我看了他留下來的日記,他對我的愛已經由甜蜜變成了痛苦。既然他不想見我,我尊重他的意見,不去打攪他的生活。”

    “你就這樣放棄了嗎?”

    “不,齊眉。”她說,“我想要贏迴他的愛,但不是依靠孩子。”

    在她薄施脂粉的臉上,齊眉看見以前從未發現的執著,是淡漠、冷清之外的另一

    種樣子。

    走出公園的大門,齊眉依依不舍地說:“你什麽時候走?我去機場送你。”

    “不用了。我受不了你的鼻涕眼淚,多謝!”

    “我保證不哭。”

    “你能保證,我可不能。齊眉,我們就在這裏道別吧。”

    “難怪邵剛說你是無情的女人,什麽都決定了,才告訴我……”

    “當然要快。再遲肚子大了,恐怕混不進美國。”她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安祥而滿足地微笑。

    “別為我擔心,到了美國,我爸爸會照顧我的。”

    梅若素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又一副篤定自信的樣子,讓齊眉不知該悲該喜。

    “齊眉,能夠遇到自己喜歡的人,並且天天和他在一起,你是幸運的。好好珍惜你身邊的愛情……”

    梅若素招手,攔了一輛紅色的出租車。

    齊眉送她上了車。出租車載著梅若素,駛離落葉紛飛的街口。

    那是一朵雪地裏的梅花,從此寂寞綻放。

    隻有記憶中林惟凱的情深義重,給她永恆的慰藉。

    沿著街道走迴家,齊眉決定不將梅若素懷孕的事告訴邵剛。

    進門的時候,邵剛正在客廳裏看電視,隨口問道:“怎麽樣?”

    “沒有什麽。”

    她走過去坐在他旁邊,閉上眼睛,說:“吻我一下。”

    “你受什麽刺激了?”邵剛笑道,“變得這麽茶煲。”

    齊眉飛快地逃到房間裏去,眼淚忽然失控,止不住地落下來。

    她不知道,這眼淚到底是為誰而流。

    一年後,齊眉收到梅若素從美國發來的電子郵件。

    她在e-mail中說,洛杉磯一條繁華中心街的末端,新開張了一家別具風格的咖啡廳。

    小小的一間,裏麵透著簡約浪漫的情調。

    年輕的女老板開這間不起眼的咖啡廳,隻為陌生國度裏迷茫困惑的人們歇歇腳、靜靜心。

    鋼琴的樂曲和咖啡的濃香中飄動著一首委婉動人的歌:

    “不一定最愛的人,就能相伴一生;不一定失去的人,就能不想不問……

    [上部完]

    紅酥手續集

    作者:心雯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曾經錯失了一個情深義重的男人。五年來,她一直生活在深深的悔恨裏。如果可以,她願意不計代價地挽迴他,和他牽手

    一生。

    蒼天開眼,她終於又見到他了。然而,他卻冷酷地告訴她,愛情已成往事。

    難道錯過了,就永遠無法迴頭?……

    第一章有故事的女人

    洛杉磯的冬天沒有梅花。

    冬日的下午,陽光很好。

    方宏恩坐在“牽手”咖啡廳裏,被明媚的陽光曬得有些迷迷糊糊。

    當初是聽同事說公司附近有一家咖啡廳,極品藍山很地道,而且比別處便宜三成。他便於某個星期天的下午踏進了“牽手”

    。

    來了之後,發現這裏的藍山確實不錯,但環境太逼仄了。他有點奇怪,怎麽會有人在寸土寸金的中心街,開這樣一家小得可

    憐的咖啡廳?

    當聽說老板是從中國大陸來的,他就更加好奇了。

    在洛杉磯,中國人一般開中餐館,誰會傻到去和老美搶生意?

    突然間,他看見一個亞裔女子獨自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一派的優雅與漫不經心。

    “howbeautiful!”方宏恩不禁在心中低唿。

    其實,說美麗還不足以形容她帶給他的震撼。她皮膚白皙,五官精致而完美,黑亮的長發鬆鬆地係成長辮,柔順地貼在胸前

    。一襲純白的皮衣,身上沒有任何首飾,唯一是手腕上有一條鏈子,舉手的時候鏈子會隨著她的手腕滑動。

    她麵前放的是會喝咖啡的人才懂得品味的“意大利濃縮”。

    下午的咖啡廳,剩下的都是情侶和閨中密友。像他這樣單獨來喝咖啡的不多,獨身女子就更少見了。

    方宏恩的視線不時停留在那個亞裔女子身上。

    她一個下午都很安靜,沒有看雜誌,也沒有接過任何電話,甚至連笑一下也沒有。

    她一直看著窗外,目光很迷茫,思緒飄在沒有人可以打擾的地方。

    他在心裏斷定:這是一個有故事的女人——有故事的女人,看上去總是那麽不一樣。

    以後,每個星期天的下午,方宏恩都能在“牽手”遇見她,每次都坐在固定的位置上。

    但,今天她沒有來。

    他

    坐了一個下午,感覺百無聊賴。

    方宏恩打了個手勢,侍者過來結帳。他付完錢後,忍不住問:“坐在靠窗那個位置的小姐怎麽沒來?”

    “哦,你是說女老板?她今天有事,不會來了。”侍者微笑著說。

    “女老板?”方宏恩很是意外,“她就是那位中國老板?”

    “是啊。”侍者轉身要走。

    方宏恩又一次叫住他:“能告訴我,她叫什麽名字嗎?”

    “老板的英文名字叫茱利葉。中文名字嘛,我就不太清楚了,大家都叫她mei。”

    mei——是梅,還是玫?

    應該是玫瑰的玫吧?她看上去那麽優雅、純潔、高貴,就像一朵白玫瑰。

    隔天下午,再看到那朵白玫瑰的時候,他鼓起勇氣,走到她的桌子旁邊。

    “我可以坐在這兒嗎?”他用英文說。

    她抬頭看他。

    “當然可以。”

    他坐下後,要了一杯和她一樣的意大利濃縮。

    “很少有女人喜歡這種口味。”他試著和她搭訕。

    “男人喜歡的好像也不多。你以前每次都點藍山。”

    方宏恩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她居然注意到他平常喝的咖啡。

    “有什麽奇怪?你是這兒的常客,而我是這兒的老板。”她露出淡淡的笑意。

    他又是一愣。她的笑容好美,微微翹起的嘴角使她顯得有些孩子氣。也是第一次,他知道什麽叫做“怦然心動”。

    “有什麽問題嗎?”她問。

    “你的笑容很溫暖,足以使冰塊融化。”這話雖然有點肉麻,卻是實情。

    “溫暖?”她失笑,還是頭一次聽到這樣的形容詞。

    她隻記得有人說她冷得像冰,一塊拒絕融化的冰……她下意識地搖搖頭,告訴自己不可以再想下去了。

    “是的。平常你比較像寒星,一顆掛在天際的寒星。”

    “看來我真不是一個好老板,給客人這麽差的印象。”她無奈地歎口氣。

    方宏恩滿臉歉意:“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

    “沒關係,別緊張。”她隨意啜了口咖啡。

    人們總是被她的冷漠外表唬住。其實,她的脾氣挺好,或者說,她在意的事並不多,總是一派淡然——大悲大喜的心

    情已經

    離她很遠了。

    然後,兩人愉快地聊起了天。

    方宏恩很健談,見人熟。他自我介紹也是中國大陸人,來洛杉磯已經十年了,去年才加入美國國籍,在一家汽車公司作業務

    經理。他從最初的跑客戶做起,終於拚到經理這個職位。看得出來,他對自己的現狀相當滿意。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杯中的咖啡早就涼了,她催促他:“時間不早了,你該走了。”

    方宏恩看了下手表,晚上八點多,但他仍有不舍之意。“十二點才打烊吧?”

    “您要待著我也不介意,失陪了。”她說著,起身往咖啡廳的裏間走去。

    他清楚地感覺到,白玫瑰又恢複了一貫的冷淡和矜持。她,怎麽可以變得這麽快?

    “等一下。”他急急叫住即將消失的她,“我叫方宏恩,宏偉的宏,恩德的恩,你

    呢?”

    她停下腳步,抬頭望著窗外,用中文迴答:“梅若素,梅花的梅。”

    可惜,洛杉磯的冬天沒有梅花。

    她隨即望向方宏恩:“安之若素的若素。”

    原來,她不是白玫瑰,而是一朵素白清馨的梅花。

    第二章愛情顧問

    咖啡裏隻有自己的往事,已經成為習慣。

    自從那次交談後,方宏恩總忘不掉梅若素。

    在洛杉磯,要遇上一個中國人不容易,何況是這般年輕美貌的女子。

    每迴到“牽手”,他都找機會與她搭訕。她總是維持著淡淡的情緒,不拒絕,但是疏遠,使他有深深的挫敗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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