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慶祝結婚周年吧?”她笑著推他出門,“就這樣決定了,你記得下午六點一定要到。”

    “老婆大人放心,我保證準時到。”林惟凱提著公文包興衝衝地走了。

    門剛一闔上,她的笑容就消失了,目光在瞬間轉為憂鬱。

    可憐的男人,他不知道,那是他們最後的晚餐。

    梅若素給趙阿姨放了半天假,讓她把浩浩抱迴家。屋內立刻變得安靜,她走進臥房,換上結婚時穿過的那件旗袍,再淡淡地化了

    一點妝。

    畢竟生過孩子,她的腰比一年前要粗。所幸還沒有太走樣,比起生完孩子後一個勁長膘的齊眉,她算是苗條的。

    其實,除腰變粗了以外,她比過去還瘦了一點,眼睛深陷進去,下巴也變得尖尖的。結婚一年間,林惟凱的百般嗬護,沒有使她

    發胖,反而使她消瘦了。

    大概是這“前世修來的好姻緣”,她無福消受吧。

    梅若素幽幽地歎了口氣,解開左手腕上的蝴蝶結。這一年來,她沒有一刻不戴著它,哪怕是睡覺。

    現在,終於不用再遮掩了。

    黃昏時分的夢緣咖啡廳,非常冷清。

    梅若素到達那兒時,正播放著一支憂鬱的薩克斯曲。加上零零散散的幾個客人,顯得更加冷清。

    她看了看表,才五點半。林惟凱不會這麽快到吧。要了一杯咖啡,聽著薩克斯,她不覺出了神。

    夜幕慢慢降臨。窗外,街樹在路燈下一片迷蒙。一個高大的男人推開咖啡廳的門,那張英挺俊朗的臉,立刻吸引了店中幾位服務

    小姐傾慕的目光。

    引人注目的,還有他懷裏那一大束鮮紅欲滴的玫瑰。

    他急匆匆走到梅若素麵前,氣喘籲籲地說:“對不起,我來晚了。”

    “沒想到你會去買花。”她從他手裏接過那些玫瑰。

    “今天是我們結婚一周年嘛。”

    他剛坐下,就有一位服務小姐走上來:“先生,請問您喝點什麽?”

    林惟凱點了一杯意大利濃縮,但那位小姐還不舍得走。

    “還要不要來點果汁?”

    “謝謝,不用了。”他禮貌地說。

    小姐躊躇了半晌,忍不住問:“這位先生,您是不是韓國人?”

    “當然不是

    。”

    “可是,你長得跟韓國男星張東健一模一樣。”小姐仍然不死心,“您真的不是韓國人?”

    “我想,韓國人不會說這麽標準的中國話吧。”林惟凱有點啼笑皆非。

    小姐瞪大眼睛,一臉驚歎:“你的父母好厲害,居然把你生得這麽帥!”

    “那我替我的父母謝謝你。”

    聽了這話,一直置身事外的梅若素不由看了他一眼。

    等服務小姐走後,他問她:“你是不是覺得你老公臉皮挺厚的?”

    “不。”她搖搖頭,想起一年前第一次見他的情景。

    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是在他家客廳裏,他逆光站在窗前,看不太清他的臉。以後跟他在一起,總有一種“逆光”的感覺。

    這一刻,咖啡廳裏的光線幽暗,她居然看清了他。他高大英俊,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成功男人的沉穩勁兒。這種男人是最容易讓女

    人著迷的,而他又一副渾然不覺的樣子,仿佛根本不知曉自己的魅力似的。

    這樣優秀的男人,應該找一個愛他的女人,為他打點一切,幫助他在事業上奮鬥。而她隻會成為他的負累。

    她咬咬牙,從手袋裏拿出那隻裝飾精美的首飾盒。

    真相

    沒想到,你會這樣糟蹋我。

    當梅若素將首飾盒推到他麵前時,林惟凱注意到,她左手腕上的蝴蝶結不見了,露出一段特別白皙的肌膚,還有那塊——深藍色

    的刺青。

    “這是什麽?”他隱忍地問,“你送我的禮物?”

    “你打開來就知道。”

    林惟凱打開首飾盒,在玫瑰紅的綢緞間,鑲嵌著一枚晶瑩奪目的淡紫色鑽戒——他送給她的婚戒。

    “素素,你是什麽意思?”他竭力裝作平靜,但額上跳動的青筋泄露了他的秘密。

    “我把它還給你,因為我不配擁有它。”

    “給你的東西,我是不會收迴的。”他凝視著她的眼睛,低沉地說。

    她突然淒涼地笑了,說:“惟凱,你還是收迴去吧。戴在我手上,隻會玷汙它。”

    他無法再平靜了,一把抓過她的左手,指著那塊深藍色的刺青,問:“是因為他嗎?你一直沒有忘記他?”

    原來他都知道!她一驚,掙脫他的掌握,說:“你說的他是誰?”

    “白淩霄,你連做夢都叫他的名字,我怎麽會不知道他是誰?”

    她沉浸在震驚的餘波中,喃喃道:“不可能的,你不可能知道。”

    他看著她,眼神銳利。

    “你有什麽事要告訴我嗎?”

    她一下子心虛起來。

    “沒有。”

    “真的沒有?”他皺起了眉頭。

    梅若素忽然有一種豁出去的心態,事情都到了這份上,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她把心一橫,看著他,一字一字清晰地說:“是關於浩浩。他不是你的兒子。”

    她防備著林惟凱的崩潰,或者歇斯底裏的發泄。沒有,什麽都沒有!他隻是瞪著她看,像看一個陌生人。

    他一定是氣懵了!她痛苦而負疚地想,盯著杯子裏的咖啡,低低地說:“在我跟你結婚以前,我就懷了浩浩,他是我和白淩霄的

    孩子。惟凱,我實在對不住你,我想要結束我們的婚姻。”

    林惟凱看著她,抿緊嘴唇,眼神鋒利冰冷,額上的青筋跳動著。

    周圍的空氣似乎都被凍結了。

    過了許久,她才聽到他的聲音,極喑啞:

    “梅若素,沒想到你會這樣糟蹋我!”

    他霍然起身,一腳踢開椅子,頭也不迴地走出咖啡廳。

    梅若素坐在那兒,足足愣了有半分鍾之久,緩緩抬起頭,看到桌上那枚戒指——他忘了把它帶走。

    她拾起戒指,放進首飾盒裏,走到總台結帳。服務小姐眼中的羨慕已經變成了同情。

    拉開咖啡廳的門,一腳踏進夏夜躁熱的空氣中,有點眩暈。

    “小姐,等一等。”

    她迴頭,那位服務小姐追上來,將他們都遺忘的那束玫瑰交給她。

    “謝謝。”她低聲說。

    迴去的路上,她緊握著那束玫瑰。等到家時,打開房門,迎接她的隻有一室冷清。

    林惟凱沒有迴家。

    梅若素將玫瑰插進花瓶裏,感覺手指火辣辣的疼——玫瑰的刺深深紮進了她的肉裏。

    她還是不喜歡玫瑰,這愛情的象征物,不但有嬌豔的花,更有傷人的刺。

    她後悔剛才沒把它扔了。

    當晚,林惟凱徹夜不歸。

    這是結婚以來,他

    第一次夜不歸宿。

    梅若素打他的手機,關機。在燈下,她給林惟凱寫了一封信。

    第二天一早,趙阿姨抱著浩浩迴來了。

    梅若素結算了半年的工錢,把她給辭退了。

    然後,梅若素平靜地收拾自己和孩子的東西,帶著浩浩離開。

    她在桌上留下了戒指和那封信。

    信很短,隻有一句話:“惟凱:我們離婚吧!我們的婚姻根本是個錯誤,我還你自由,讓你去尋找真正屬於你的愛情,你的幸福

    !”

    就這樣,他們進入了分居狀態。

    分居

    也許離了婚,反而是一種解脫。

    離開林惟凱,梅若素開始了全新的生活。

    她在一家房地產公司當售樓小姐,白天上班,晚上迴自己的出租屋。浩浩則交給隔壁王大媽帶,一個月三百元,她還負擔得起。

    知道她和林惟凱分居的消息,李倩如來出租屋看她,責備女兒任性,說:“當初是你堅持要嫁給惟凱的,現在又是你提出離婚。

    我早就說過,婚姻不是兒戲,你怎麽能如此恣意妄為?”

    梅若素冷淡地問:“是不是惟凱跟你說了什麽?”

    “沒有,他什麽也沒說。所以我才會來問你。”

    “那他什麽態度,同意離婚嗎?”

    “他同不同意離婚,你還不知道?”

    “他根本沒有答複我。”她垂下了眼簾。

    準確地說,是他根本沒有找過她。

    自分居以來,她從未見過他,也沒接到過他的電話。他就這樣從她的生活中消失了。

    有時候,她迴想起他們這一年的婚姻生活,就像是做了一場夢似的不真實。

    “是不是因為那個男人?”李倩如看著女兒失神的樣子,很突兀地問。

    她揚起睫毛,看著母親,沒肯定也沒有否定。

    李倩如歎了口氣,心情沉重地說:“我早就猜到,你太像你父親了。”

    母親的話使梅若素全身都武裝起來。她再也忍不住,脫口而出:“像父親有什麽不好?做錯事的人是你!背叛愛情的也是你!”

    李倩如的臉在一瞬間變為灰白。

    看到母親的臉色,梅若素禁不住懊惱。自從懂事,這些話就被她深深埋在心底,原

    是打定主意一輩子不說,然而,卻在最不適宜

    的時候,她全說了。

    李倩如麵如死灰,顫抖著嘴唇,說:“在你心裏,我一直是個罪人,恐怕到我死的那一天,你也不會原諒我。”

    一切都被搞砸了。她說:“媽,我不是那個意思……”

    李倩如沒聽她說完,就從沙發上站起來。

    “你是什麽意思,我很清楚。但感情的事,不像你想象的那麽簡單。我和你父親之間的恩怨,不是你能了解的。”

    望著母親離去的背影,梅若素升起一股報複的欲望,在她身後冷冷地說:“知道嗎?你對父親的不忠誠,打碎了我對婚姻最初的

    幻想。就是到現在,我還會做噩夢!”

    李倩如果然站住了,迴過頭來。梅若素定定地坐著,幾近冷酷地望著她。母親那張化著濃妝的臉不再美麗,不再高貴,憔悴中顯

    出幾分老態——她被自己打敗了。

    母女倆僵硬地、緊張地對峙了好一陣,李倩如才重新開口,聲音既不激動也不傷痛,隻有深深的疲累和無可奈何。

    “若素,你這樣的脾氣,總有一天要後悔的。”

    李倩如剛走,梅若素就後悔了。

    她不知道自己剛才做了什麽,為什麽要對母親做這樣惡意的發泄?

    母親即便曾經對不起父親,對她這個女兒可是仁至義盡的。

    父親走了,惟凱不理她。她身邊,隻剩下母親一個親人了。

    她緊抱著自己的雙臂,環顧空蕩蕩的室內,感到透骨的寒冷和寂寞。

    王大媽適時來敲她的房門。

    “你迴來了?浩浩鬧著找媽媽呢。”

    梅若素抱過兒子,謝了王大媽之後,把房門關上。

    浩浩快八個月了,非常貪玩好動。她把他放在床上,到廚房去熱牛奶。

    牛奶尚未熱好,就聽房間裏“砰”的一聲響,接著傳來浩浩淒厲的哭聲。

    她慌忙跑迴房間,看到浩浩俯身摔在地上。她上前抱起兒子,他的額頭上已腫起了一個大包,正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

    梅若素一陣心酸,摟緊了他。一個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人,怎麽能帶好孩子呢?但他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也是她在這世上最

    親的人。

    她拭幹淨兒子臉上的淚水,拿溫

    熱的牛奶給他喝。

    浩浩一邊喝奶,一邊牙牙學語:“爸……爸……”

    她瞪著兒子:“浩浩,你剛才說什麽?”

    “爸爸。”浩浩呢喃著,用手去抓她的頭發。

    這一次,她聽清楚了,兒子說的是“爸爸”兩個字。

    夜深了,梅若素躺在床上,卻怎麽都睡不著。

    當兒子口齒不清地發出“爸爸”兩個音節時,她整個人都驚呆了。

    她想起自己的童年,因為失去父親,總是缺少安全感。而現在,兒子也沒有爸爸了。白淩霄不知道世界上有他,而林惟凱……還

    會承認自己是他爸爸嗎?

    原以為離開林惟凱,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她沒料到,自己竟然會想他。

    電話鈴每次響起,她都以為是林惟凱,雖然每次都隻有失望。

    和林惟凱分居已經一個月了,也不知他過得怎樣。在這樣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忍不住想給他打電話。

    屋裏的電燈開關壞了,燈光忽明忽暗。她對自己說,如果這燈不再亮起來,她就給他打電話。結果她等了幾分鍾,燈又亮起來了

    。

    梅若素實在太寂寞,想找個人說說話,便把電話打到了齊眉家裏。

    接電話的正好是齊眉本人。

    “你們夫妻倆到底怎麽了嘛?”齊眉在電話裏問,“好好的,為什麽要分居?”

    “你都知道了,是誰告訴你的?”

    “還能是誰?邵剛唄。”

    “他找過邵剛了?邵剛怎麽說?他現在好不好?”

    “老婆帶著孩子跑了,他能好嗎?”齊眉在電話裏歎氣,“若素,我真搞不懂你在幹什麽。林惟凱這麽好的老公,你不知道珍惜

    ,等他哪天真的跟你一刀兩斷,你哭都來不及。”

    “齊眉,很多事情你不了解。好了,就這樣,別告訴他我給你打過電話。”

    “喂,若素,你別急著掛電話,你聽我說。喂……”

    對方還是把電話掛了,齊眉隻能對著話筒發呆。

    邵剛洗完澡從浴室出來,用毛巾擦著頭發上的水,漫不經心地問:“這麽晚,誰來的電話?”

    “梅若素。”齊眉把話筒放迴原處。

    “她跟你說什麽了?”

    “話還沒說上兩

    句,就把電話掛了。”齊眉皺著眉頭,“邵剛,她和林惟凱到底是怎麽迴事?”

    “人家夫妻間的事,我哪裏知道?”邵剛把毛巾扔了,往床上一躺。

    “林惟凱最近不是天天晚上跟你在一起?”

    “他光是一個人喝悶酒,什麽都不肯說。”

    “好象挺嚴重的。”齊眉推了推閉眼假寐的邵剛,“哎,你說他們會不會離婚?”

    “惟凱不說,我也看得出來他非常痛苦。也許離了婚,對他反而是一種解脫。”

    邵剛說完,把床頭燈關了,屋內一片漆黑。

    相聚

    留下她一個人,在漆黑寒冷的孤單裏。

    從售樓部出來,已是華燈初上、車水馬龍的時刻。梅若素站在人行道上,一輛又一輛出租車從身邊唿嘯而過。遲疑半晌,她還是

    伸手攔下一輛。

    她不能不趕著迴去,家中有嗷嗷待哺的幼子。一個人的日子可以渾渾噩噩,但她現在是母親,隻得逼著自己變得忙碌。

    車門“哢”的一聲關上,她付了錢,走進寂寂的樓道。聲控燈一盞盞亮了,又一盞盞自動熄滅。等上了六樓,她抬頭,猛地看到

    家門口站著一個男人,高大寬厚的背影,雙手插在褲袋裏。

    林惟凱!

    她被定在原地,不敢動彈,甚至不敢唿吸——怕這隻是一場夢。

    聽到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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