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愛他,反而把他當作自己愛白淩霄的犧牲品?

    梅若素越來越發現自己是個自私、冷酷,無情無義的壞女人。看著高高隆起的腹部,她感覺自己的罪孽是那麽深重。

    她越來越害怕這孩子的出世,害怕他生下來後長了兩顆像白淩霄一樣的虎牙,那樣的話,她怎麽向林惟凱交待?她真的忍心和盤

    托出,把一切向他說明,然後狠心地向他提出離婚嗎?

    不,她已經做不到!她沒有勇氣這樣傷害他!

    醉酒

    在大學時,我曾經愛上過一個女孩。

    對林惟凱的負疚感越來越壓得梅若素喘不過氣來。

    每天當他去上班後,她就一個人躲在家裏,偷偷地流淚。而等他迴來時,她又立刻作出一副心滿意足、快樂天真的樣子,像一切

    將要作母親的小女人一樣。

    那天中午,林惟凱出門後,她又一個人趴在床上,讓泛濫成災的淚水奔湧在臉上,仿佛這樣才可以洗淨她的罪孽,她對他的負疚

    與不安才可以減輕一些。

    正當她哭得痛快、傷心時,門外忽然響起了鑰匙轉動的聲音。

    是林惟凱又迴來了!她連忙用餐巾紙揩去臉上的淚水。

    但他已走了進來,一進臥室就看見她眼睛紅紅,眼皮浮腫的樣子。雖然她極力想對他擠出一絲笑容,他還是發現她哭過了。

    他把自己迴來拿的公文包扔在一邊,大步走到她的床前,蹲下身子,仔細端祥著她的臉頰、眼睛,然後小心翼翼地問:“素素,

    你怎麽了?”

    “我……我沒有什麽。”她仰起臉,作出一副高興的樣子,“我很好哇!”

    “不,”他用手指觸摸她的眼瞼,“你哭過了,否則你的眼瞼不會濕濕的。”

    “沒有。”她仍然堅持說,“惟凱,我沒哭。剛才一粒沙子進了眼睛裏,我用手揉出的眼淚。”

    他微微眯起眼睛,深沉而憂鬱的目光從她臉上掠過。

    “素素,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你多心了,我會有什麽事瞞著你?”她仍然強裝笑顏。

    “那就好。”他從床前站起身,拿過公文包,語氣中卻有掩飾不住的失望。臨走時,他說:“今天和同事吃飯,要晚些迴來。”

    “知道了

    。”她說,“你放心,我不是三歲的小娃娃,會照顧好自己。”

    梅若素沒想到,林惟凱不但很晚迴家,而且是被同事小李扶迴來的——他喝得爛醉如泥。

    自從結婚以來,他從未如此失態過。

    “這是怎麽迴事?”她有些驚惶地問

    “林律師這段日子好像心情不太好,經常酗酒。”小李說。

    酗酒,怎麽會?在她的印象中,林惟凱一直是最理智的男人。他嚴謹、苛刻,一絲不苟。也許和律師職業有關,無論遇到什麽情

    況,他總是能十分堅定地控製和把握自己。

    送走小李後,梅若素坐到沙發邊,聞到了林惟凱身上散發出來的濃烈酒味。他躺在那兒,眉頭緊蹙,一副非常痛苦的樣子。

    “渴,渴極了。”他喃喃地說。

    她抱著他的頭,拿白開水給他喝。他的身體灼熱,四肢滾燙,像正在患一場大病。

    她像照顧一個病人那樣,艱難地扶著搖搖晃晃的他,往臥室裏走。她覺得靠在自己身上的這個爛醉的男人好重,但她還是用力支

    撐著,一直把他扶到臥室的床上。

    她讓林惟凱躺下並解開他的襯衫扣子,把他的西裝脫掉。

    他在她的擺弄下像一個孩子,一個受到傷害的脆弱而無助的孩子。他需要安慰,需要有人能幫助他。

    他忽然拉過她忙碌的小手,把它放在自己熾熱的胸膛上。

    他說:“陪陪我,我難受極了。”

    “惟凱,你到底怎麽了?”她低聲問,聲音沙啞。

    “我在大學時,曾經愛上過一個女孩。

    她像她的名字一樣,美麗而富於詩意。

    第一次看到她,我以為遇到了一個天使。

    我瘋狂地愛上了她,卻不敢向她表白,隻一味病態地迷戀著她。

    那個女孩對這些一無所知。

    一直到畢業,她都不知道……”

    林惟凱的話斷斷續續,含糊不清。她知道他醉了,他說的全都是醉話。

    “後來呢?後來怎麽樣?”她的聲音很輕,怕了驚醒他——她想知道他更多的秘密。

    “她什麽都看不到。

    她永遠不會知道,我有多愛她。

    這世上沒有人能超過我……”

    然後,他

    終於安靜下來。她聽到了他沉睡後粗重的鼻息聲。

    慢慢地,她覺得自己的手像是被他滾燙的胸膛烤焦了似的。

    有幾次,她想把自己的手抽出來,但都被他按住了。他在睡夢中依然醒著,一直死死地抓著她的手,仿佛她是他溺水時的一根救

    命稻草。

    因為他的手,她隻能離他很近。他唿吸的熱浪吹拂著清醒的她。

    於是,她坐在他床邊,他緊攥著她的手,這樣一直到天亮。

    天亮的時候,林惟凱睜開眼睛,看見了梅若素。

    她默默無語,依然坐在床邊,保持著守護他的姿勢。

    “素素。”他低喚著,猛地一下抱緊了她。她輕輕地掙紮著,他不讓。

    他把頭埋進她的頭發裏,喃喃地說:“對不起,我不該喝醉酒。”

    她想起昨天夜裏他的醉話,忍不住說:“知道嗎?你昨晚說了很多話。你從來沒對我說過這麽多話。”

    “我都說什麽了?”他問。

    “你說,你曾經愛過一個女孩。你說,一直到現在你還愛著她。能告訴我,她是誰嗎?”

    他一愣,緊緊地盯住她。

    “你不知道她是誰?”

    “我當然不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

    林惟凱沒有接腔。他下了床,看到她那像小山包一樣隆起的肚子,心裏一陣歉疚,把她從坐著的椅子上扶起來。

    梅若素在站起來的那個瞬間,突然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怎麽了?”他問。

    “孩子,我的孩子……”

    下身一片潮濕,羊水破了。他——她與白淩霄的孩子就要出來了!

    陣痛襲擊了她所有的意識。朦朧中,看到他蒼白著臉,急忙撥打電話。

    救護車來了,大夫來了,李倩如也來了。

    一片嘈雜聲。他抱起她,寬大溫厚的手掌貼在她的背上,那麽大,像是把她整個都捧在手心裏。

    她一直都那麽冷,一直都想要溫暖。而等她找到時,一切都太遲了。

    顫抖著睫毛,她用力對他笑笑,說:“惟凱,你的手好大,好溫暖。隻可惜,它不該屬於我。”

    林惟凱臉上的肌肉都僵硬了。他剛想說什麽,她已經被推進了產房。

    出世

    孩子已經生下來了,為什麽還要繼續這場婚姻?

    由於羊水先破,梅若素一到醫院,就迅速被送進了產房。

    守在產房外的李倩如焦慮不安地問:“惟凱,離預產期不是還差兩個月嗎?怎麽就要生了?”

    “早產嘛,有什麽大驚小怪的。”林澍培安慰妻子說,“孫子迫不及待要出來見你了。”

    “怎麽是孫子?應該是外孫。”李倩如糾正道。

    “這倒是個問題。孩子出世後,到底是叫我爺爺呢,還是叫外公?”

    “孩子姓林,當然是叫你爺爺。”

    自始至終,林惟凱一言不發,兩隻眼睛緊盯著產房緊閉的門。

    該死!如果他昨天晚上不喝醉酒,如果若素沒有照顧他一夜,也許她就不會早產了。

    但是,真的是早產嗎?……不,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老天,隻要她平安無事,他什麽都不計較,都不追究了!

    看他一臉擔憂的神情,李倩如突然想到了什麽,對老伴說:“醫院現在不是有陪產嗎?讓惟凱進產房吧,也許他就不會這麽緊張

    了。”

    林惟凱找來婦產科主任,向她提出陪產的請求。

    主任笑著說:“丈夫陪產可以緩解情緒,對產婦生產很有幫助,我們醫院也是提倡的。不過,要先征求一下產婦的意見。”

    主任進了產房,很快又出來了。

    她對林惟凱抱歉地說:“對不起,您妻子不同意您陪產。”

    “她是不好意思呢。若素這孩子從小就臉皮薄。”李倩如陪著笑臉。

    林惟凱仍然沒說話,放在膝蓋上的手慢慢握成了拳。

    梅若素經過幾個小時的掙紮,終於把孩子生下來了。

    護士微笑著說:“恭喜你,生了個男孩。”

    果真是個男孩,一個像白淩霄那樣斯文俊秀的男孩。恐怕將來還會長出兩顆小虎牙。

    她來不及看他一眼,就被推出了產房。

    林惟凱迎上來,依舊蒼白的臉上,帶著欣慰而疼惜的神情,使她不忍直視。她疲倦地閉上眼睛,很快就陷入了昏睡當中。

    梅若素醒來時,已經是晚上了。

    林惟凱一直守在床頭,看見她醒了,關切地問:“餓了吧,要不要吃點東西?”

    “我不想吃。”她慢慢地說,很快調開頭

    去——她覺得自己無法麵對他。

    “這怎麽行?從早晨到現在,你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

    “惟凱,我很累,沒有胃口。”

    聽她這樣說,他“嗯”了一聲,這一聲裏包含了失望、擔憂及無奈等各種複雜的心情。他幫她掖了掖被子,小聲地說:“素素,

    我不打擾你了,你睡吧。”

    她重新閉上眼睛,卻根本睡不著。她能夠感覺他灼熱的唿吸吹在臉上,他的目光也一定沒有離開她的臉。

    林惟凱對她這麽好,可他愛她嗎?

    以前,梅若素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為她不曾在意過。現在迴想起來,和她在一起,他從來不說愛她,結婚的理由是——“這是我

    的第一次,你要對我負責。”

    她明白了,他不愛她,他愛的是大學裏那個美麗而富於詩意的女孩,就像她不愛他一樣。他們的婚姻根本是個錯誤。

    孩子已經生下來了,為什麽還要繼續這場婚姻呢?

    第二天,林惟凱特意請了假,陪在她身邊。

    護士抱了孩子來讓梅若素喂奶,當著他的麵,她感到羞澀和窘迫,不肯解開衣服。他不得不把臉轉開去。

    喂完奶後,她端詳著孩子,發現他除了眼睛、皮膚像自己以外,其他的眉毛、鼻子和嘴巴分明是白淩霄的再版。

    不知林惟凱發現沒有?她偷偷地覷了他一眼,他正興奮而新奇地盯著孩子,又抬起頭來看她,在比較了他們的異同後,肯定地說

    :“你看,素素,他長得多像你,眼睛大大的,皮膚白白的。他真是個漂亮的孩子呢。”

    她沉默了許久,然後下定決心般地望著他。

    “惟凱,你給孩子取個名字吧。”

    他搖搖頭:“我還沒想好,還是你取。”

    “那麽,叫他小淩,壯誌淩雲的淩。”

    “林小淩?念起來挺拗口的。”

    她在心裏更正:“不,他不姓林,應該姓白。”

    小淩這個名字,後來被林澍培一票否決了。老人按照林家的輩份排位,給孩子取名“誌浩”。

    林家三代單傳。林誌浩滿月那天,林澍培大宴賓客,高朋滿座。在一片笑語喧嘩中,梅若素卻覺得無所事從。她害怕和林惟凱獨

    處,更害怕看見林澍培的笑臉。一整天她都坐立不安。

    在林家請的客人中,她唯一認識的隻有邵剛。他告訴她,齊眉前天剖腹產下個女兒,人還躺在醫院,不能來吃滿月酒。

    林惟凱問:“果真是一兒一女,原來的指腹為婚還算不算數?”

    “當然算數。”邵剛一臉初為人父的自豪,“你兒子比我女兒還大一個月,不是姐弟戀,我們這親家是做定了。”

    他又笑著對梅若素說:“齊眉挺不服氣的,說你婚比她晚結,倒比她先做媽媽。”

    聽了這話,她更加心神不定。

    當晚,梅若素又做噩夢了。夢見自己置身一片茫茫荒原,舉目無親,無依無靠,四周隻有飄浮遊動的薄霧。

    她大聲唿喊,盲目地尋找著,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在找什麽。漫天迷霧中,突然出現了一個男人。看不清他的臉,她本能地向他跑

    過去,卻怎麽也跑不到他麵前。她感覺到徹骨的冰涼和恐懼,急得大叫:“淩霄!淩霄!”……

    有人抱住了她,有人搖撼著她。

    “素素,醒一醒,你醒一醒!”

    她驀地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躺在林惟凱懷裏。他溫暖有力的胳膊抱緊了她,說:“素素,我在這兒。你別怕,那是噩夢!”

    梅若素這才完全清醒,想起剛才好像叫了白淩霄的名字。那麽,他都聽到了?

    她看著他,他把她放迴枕頭上,用大紅棉被蓋住她,溫柔地說:“睡吧,繼續睡吧。”

    她合上眼睛,又繼續睡了。但片刻之後,她再度醒來,身邊已經沒有人。

    結婚周年

    現在,終於不用再遮掩了。

    已經是春天了。窗外的梧桐樹大片大片地綠起來。

    孩子出世後,林惟凱比過去更忙了。他每天都按時迴家,還和保姆搶著幹活。為了給哺乳期的梅若素補充營養,他總買一些高級

    保健品,給孩子買的奶粉也是最好的。

    保姆趙阿姨常在梅若素耳邊說:“我活到五十多歲,還沒見過這麽疼老婆的男人。林太太,你真是前世修來的好姻緣!”

    但,外人哪裏知道她的痛苦,哪裏了解她複雜而矛盾的心情?

    每當林惟凱抱著浩浩哄他入睡,或是親吻他的時候,她的心就像被人用刀割般難受。她總是想,如果林惟凱知道浩浩不是他的兒

    子,還會這麽疼愛他麽?

    男人活在世上最大的恥辱,莫過於替別人養孩子。與其以後被林惟凱發現真相,不如她親口向他坦白。

    梅若素終於決定:按原定計劃,等他們結婚滿一周年,她把一切都告訴他。

    接下來的日子,他們過得相當平靜,也相當溫馨。林惟凱對梅若素關愛如初,而她出於一種贖罪的心理,對他也是極盡溫柔。她

    想在這半年的時間裏,多少給他一些美好的記憶,也不枉他和她結婚了一迴。

    7月8日中午,梅若素送林惟凱出門時,特意囑咐他下班後早點迴家。

    “什麽事?”他有點意外。

    她提醒道:“今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你不會忘了吧?”

    “怎麽會?”他吻了吻她的臉頰,“我還以為是你不記得。”

    “我當然記得。”她輕聲地說,“下午六點,我在夢緣咖啡廳等你。”

    他詫異地問:“為什麽不去酒吧?”

    “因為夢緣是我們第一次見麵的地方。”

    “不對吧,我記得是……”他停了一下,“嗯,是在我家裏。”

    “總不好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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